第27章 猝不及防
建安向來是繁華之地,雖比不上郢都氣派,但也獨有風味。建安每年九月初九都有廟會,又恰逢重陽,不少文人墨客都前來吟詠游覽。南方多才子,這樣的盛會自然人群往來絡繹。
重陽喜佩戴菊花,滿大街都是賣的盆栽菊花,衛辭手裏也捧着一盆,發鬓上還插着一朵,她擡手折了一朵,轉身插在了陸淵的紗帽上,她見他着他的模樣,竟有些呆呆的,這樣一看,少了些戾氣,倒也溫潤起來,她咧嘴笑,“我想起來一句詩:菊花需插滿頭歸。等到今兒回去,也不知廠臣能不能菊花插滿頭。”
他見她吃吃笑,心裏松快,小心翼翼扶了扶帽子,生怕那菊花掉下來,抿嘴笑道:“那公主可知道這首詩前一句:塵世難逢開口笑。公主如今這般爽朗笑起來,倒與臣配湊成一首詩了。”
他眼梢裏盡是神情,不管是什麽情形,他總能和她挂上邊。
她望着他漾着笑的眼眸,覺得心裏美滋滋的,抱着菊花愣在原地,花香萦繞在鼻尖,甜甜膩膩飄散在空中。這樣的場景,她想記一輩子,等到老了也能懷念。
陸淵走在前面,走了半晌也未見她跟上來,回頭見她在發愣,朝她引了引,“公主想什麽呢?”
她沖上前,“我在想,要是廠臣老了,會是個什麽樣子?”
他緘默不言,似乎在思量她說的話,怔了下道:“不過也是個糟老頭子罷了。”
“那廠臣要是走不動路,眼睛看不見,往後還能陪着衛辭麽?”她揚起頭,迎着陽光咧嘴問他。
這算什麽?算百年之約麽?他眼梢輕擡,眉間自有一種風情,漾着笑道:“臣走不動路,還有公主扶着臣,眼睛看不見,那就公主當臣的眼,你說好麽?”
她沒回答他的話,算是默認,眼睛直盯着他望,嘴角抑制不住歡喜。這幾天來,她沒見着他的人,總有一種錯覺,也許明天他就不見了,如果回了宮,他要是不理她,不承認一切,那她似乎沒有法子再去找他,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樣,轉瞬即逝。而如今他就在她眼前,對她許百年之約,一切都來的太快,似乎前些天還在憂慮要不要嫁給燕王,她甚至來不及思量,一切就已來了。
站在他身前,面對身子往後倒退,一面走一面道:“廠臣說話可要算數。”
陸淵望向她身後,一怔忙擡手輕呼,還未來得及拉住她就聽見爽朗聲音傳來,“廠公好興致。”
衛辭腳後跟一絆,跌入一個懷抱中,聲音還在腦子裏,來不及思量忙回頭,竟是燕王!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她駭得臉色煞白,抹不丢地跳出他的懷抱,低首站在一旁,張着神不敢觑他臉色。早知道會碰上燕惟如,她怎麽也不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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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淵端着身子,微微福道:“咱家聽聞今兒有廟會就出來轉轉,不知竟遇上燕王,真是幸會。”
燕惟如聽了仰頭大笑,“本王剛剛還想着能不能碰上廠公,特往這邊人多的地兒來,沒曾想還真遇上了,本王瞧見廠公腕上帶着佛珠,想來也是信佛之人,廠公可是要去普照寺?”
普照寺是建安最大也是最靈驗的寺廟,每年九月九前來登寺的人絡繹不絕。向他這樣的人,手上沾着不知多少亡靈,竟也想起來到寺廟裏拜佛,想來也是可笑至極。陸淵輕笑,“貴聞建安的普照寺香火鼎盛,特意來瞧瞧。”
燕惟如朝着一旁的衛辭瞥了一眼,轉頭漫不經心道:“那敢情好,本王也正好要上去瞧瞧呢,就一道兒走吧。”說着自顧自走在前頭。
陸淵拉了拉衛辭的衣袖,朝着她搖了搖頭,随即跟了上去。衛辭心裏嘆氣,本來還想着能和他一起好好轉轉呢,現在倒好,半路殺出個陳咬金,真夠掃興的!可無奈,只好低着頭跟在後頭,心裏懊悔沒帶病嬌出來,還好能做個伴,現如今就一個人,怪冷清的。
“那日本王向廠公提的事,廠公考慮的怎麽樣了?”燕惟如負手邊走邊道,“廠公無須忌憚本王,本王既向你提出來,也必定是誠心誠意的,那日說了太多糊塗話,後來想想懊惱不已,實非本王所願。”
這算是讨好服軟的意思麽?看來燕王是鐵了心的要娶長公主了,陸淵悻悻道:“王爺所想也不是沒法子,萬事靠天定,但事在人為麽,總有法子能達成王爺所願。”
燕惟如眼裏一亮,似乎沒想到他答應的這樣爽快,長長哦了一聲,停下腳步,緩着聲氣兒問:“廠公願意幫我?”
陸淵一哂,定了定心神,拱手道:“實不相瞞,此趟下建安,咱家受陛下所托,王爺若要娶長公主,需拿金陵、慶陽、汀州三座城池的兵權來換。”
空手套白狼的事他陸淵向來不做,他燕惟如如此急切,就別怪他給他下絆子!
燕惟如臉色陡然一變,金陵、慶陽、汀州全是他在南方的要道樞紐,司馬翊這招果真是釜底抽薪之舉,無論他允不允,似乎都沒有好下場,若是答應了,那司馬雲錦娶回去是供菩薩麽,可若是不允,那麽謀逆大不敬的罪名算是坐實了。
陸淵見他寒着臉,煞了氣性兒又道:“王爺覺得意下如何?此舉一來能彰顯王爺對陛下的忠心,二來也顯對長公主殿下的一番心意,正可謂一舉多得。”
是不是一舉多得大家都心知肚明,官場上打太極是家常便飯,燕惟如卻失了耐心,向來沉穩的人一旦捏到害處,便再也坐不住了,漠然冷哼道:“廠公果真是好計策!一招釜底抽薪簡直叫本王欽佩,廠公将來前途可真是不可估量,夫人說是麽?”
他突然轉向衛辭,衛辭怏怏地立馬擡起頭,頓時無措起來,朝她望做什麽?一聲夫人叫得她心裏惶恐,他這樣明目張膽是打算狗急跳牆拿她做把柄麽!雖說太監娶妻不算稀奇,何況又是陸淵這樣權傾朝野的太監,就算娶妻又沒人敢說什麽,可她的身份到底不能明了,若是捅出來,果真是死無葬身之地!
燕惟如見她抿嘴不言,讪讪笑起來,轉頭朝着陸淵道:“廠公所說本王知曉了,只是這三座城池相距甚遠,就算要調遣兵力也要費些時日,彼時等廠公回宮了,本王親自去郢都對陛下允諾,廠臣意下如何?”
他這樣輕而易舉的答應,讓人信不實,陸淵心裏滿意道:“王爺有如此氣度,實乃大郢之福,陛下之福。”
燕惟如沒聽再聽他客套,轉瞬擡步朝前走,漫不經意道:“廠臣該有二十二了吧?”
他冷不丁露出這一句,陸淵一怔,摸不清他的意思,笑答道:“正是。”
“長夜漫漫,是該找個枕邊人做做伴……”
“王爺實在是羞煞咱家了,咱家不過一個半殘的人,只想着如何替陛下分憂解難,哪裏還有心思再想其他。”陸淵忙打斷了他的話,燕惟如有意無意總往那上靠,總覺得不對勁,他手裏到底還握着哪些把柄,他尚不可知,為了衛辭,只有先撇清為好。
燕惟如哦了一聲,驚奇的回過身來,朝着衛辭問道:“那這位是……”
“這是臣的遠方表親,家裏所托求咱家謀個差事,索性今兒熱鬧,就帶出來逛逛,王爺怕是有所誤會。”
“既如此,那本王有個不情之請,說來也慚愧,那日在西園碰見姑娘,只覺一見如故,只以為是廠公的人,這才沒好意思開口,如今說開了,本王想娶姑娘做我的側妃。”
衛辭心裏擂鼓跳,腳下踉跄,差點跌倒,睜着眼睛直直望向陸淵,這算什麽?兜來轉去還是要跳進虎穴,早知如此,她為什麽要來建安,當初隐瞞身份,為的就是避開燕王,如今他竟主動開口,還不如全說清算了!
衛辭駭得提氣要開口,陸淵搶先道:“王爺此舉怕是不妥,要是長公主知道了,怕是會不高興。”
陸淵皺眉,燕惟如到底什麽心思,他暫且沒摸得清,可若是衛辭此時亮出身份,不是更招人懷疑麽?堂堂公主下建安并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可若是特意隐瞞,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他咬着槽牙,戳到了短處,他再也淡定不了,“她不過一介平民,怕是擔不起王爺厚愛。”
燕惟如擡起下颌,陽光潋滟,他抿起嘴角輕笑,到底還是捏住七寸了,哪有什麽萬無一失,是人總有軟肋,不是這頭就是那頭,他原想着陸淵與鄭貴妃之間有貓膩,現下看來,另有其人。
他進一步逼近,“素聞長公主大度,想來也不會計較這些,等到大成之禮過後,本王自當親自向長公主說明,長公主一定會諒解本王的情難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