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平地風波
長公主被帶回了寶華殿,貴妃素來和雲錦交好,見狀也心有不忍,遂朝着太後道:“老祖宗消消氣,公主氣性兒大了點,但沒有壞心思,那阿榮是她身邊的婢女,侍候了她幾年,老祖宗這樣處罰,似乎有些重了。雲錦她自幼就調皮慣了的,在您跟前兒說話也口無遮攔,您不如就寬寬心放她一馬,如今公主也大了,母女間哪有仇呢。”
太後聽了貴妃的話,神色微恙,小時候調調皮處罰不記仇,如今越發大了,她這樣的性子說到底也是她慣出來的,驕縱是驕縱了點,不過也無壞心眼,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罷了罷了,哀家上輩子是欠了她的債!我這一輩子就兩個子嗣,一個也不讓人省心!”
轉過頭來朝着貴妃,拉過她的手,寬慰道:“還好有你這麽個人兒在身邊,後宮打理的有條不紊,你和雲錦向來處的好,你的話她也能聽進去。再有,親事也該考慮,我聽陛下那頭說,戎狄王阿卓爾八汗年前會進京,我打算将雲錦許給他,你也斟酌着勸勸她,其中道理利害你也該懂。”
貴妃和衛辭同時一怔,長公主要嫁給戎狄王!
這是措手不及的事,大郢與戎狄的關系向來貌合神離,眼下戎狄王親來郢都,這麽突然的事兒這會才得了消息,估摸着皇帝和太後心裏早就有了打算,燕王要造反,屆時倘若出了差錯,也好歹有個戎狄親家鼎助,算盤打得果真是好!
鄭則盈讪讪點頭,微微蹙眉道了聲是就出了仁壽宮。
太後回頭,見衛辭愣在炕沿邊兒上,才想起來道:“衛辭,才剛和你說的事你也考慮考慮,日子定下了就和雲錦一塊出嫁。”
衛辭起身,腿裏發軟的站不住,病嬌在一旁扶架着她,太後見她臉色蒼白,忙問道:“這是這麽了,才好還好好的。”
病嬌見衛辭變了臉色,忙替她打掩,“回太後,主子路上生了一場大病,再加上舟車勞頓,眼下還沒好利索。”
“那趕緊攙回去,叫個太醫瞧瞧。”
病嬌道了個是,忙架着衛辭往外走,掀了簾兒出外間,低聲勸慰她,“主子,您先別急,事情準不準還不一定呢!您這裏慌了神,可叫掌印怎麽辦?”
一石激起千層浪,事情朝着歪道上發展,到底還能怎麽辦?
本來在建安之時,與燕惟如達成協議,可偏偏半路上殺出一個阿卓爾八汗,這下全亂了!太後這頭已經開了口,說明是早已商議好的,倘若她這裏再推脫,不是正好讓人起疑麽?
“病嬌……”衛辭轉頭叫病嬌,卻側臉瞥見從貞順門進來的一行人,陸淵也看見了她,不過只匆匆一瞥,人就隐進了西廊裏,衛辭望着哪裏久久沒回神。
這會已然申時了,宮門一會就下鑰,這會子進宮做什麽?
“病嬌,剛剛西廊走過去的人你瞧見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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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像是承乾宮裏的人,陛下這會召見督主是為了什麽?”
衛辭搖搖頭,她也鬧不清,先前聽聞燕惟如說過,皇帝想建辦西廠,也不知是不是為着這件事。一走就是兩個月,不單錦衣衛東廠惦記他的權勢,現下連皇帝也要插一腳,她似乎能想像他的處境有多艱難。
承乾宮內,臨到傍晚,皇帝召集一幫殿閣大學士議政,司馬翊擡頭朝一旁的王直問:“陸淵到了不曾?難道還要朕陪着一幫大臣等他不成?”
皇帝的怒火發的沒由來,話剛一落音,殿門上陸淵踏進來,正好聽見皇帝剛剛說的話,望見他身邊的王直,神色一凜,穩着步伐朝前打千福道:“奴才來遲,叫萬歲爺等候,實在該死。”
座下首輔大臣鄭安見狀忙和煦道:“陛下息怒,陸大人舟車勞頓,才下了船就急忙趕來,估摸着還沒來得及歇息吧。”
陸淵一福,“謝鄭大人挂記,為陛下效力,不辭辛勞。”
鄭安是鄭則盈的哥哥,前年才剛提上來的,皇帝寵幸鄭貴妃,連帶着鄭安也做了首輔大臣,陸淵曾在柔儀殿當差,自然幫着他說話。
“廠臣替朕下建安采辦,确實辛勞,朕也會記在心上。”皇帝說的輕飄然,他心裏如今是越發忌憚他了,一趟建安,遲遲不歸,他以為他和燕王勾結,遂派了高宏才下去接替,如不是這道旨意,指不定還會鬧出什麽別的亂子。
司馬翊坐在鎏金地屏寶座上,抵着身姿道:“前日,王直得一高人,要向朕進獻,過些日子就是太後壽辰,太後向來禮佛,想必心裏也能高興高興。”
立在下面的王直一聽,立馬湊道:“陛下可知,這人就是上回收服那狐妖之人,奴才就是聽了他的指點才捉住那妖孽的。”
皇帝哦了一聲,随即斥道:“什麽狐妖!裝神弄鬼,朕看就是一只普通的狐貍,那只狐貍不是在宗人府關着麽,朕倒要看看,那高人到底有什麽能耐。”
“王直,你去找人焊個大鐵籠子,将那狐妖關在裏面,朕倒要看看那高人到底是怎麽降服狐妖的。”
皇帝向來就愛這些裝神弄道的,往年還曾尋人煉丹,王直為了讨好他,因此故弄玄虛弄來這麽一個人。
陸淵挑起眉梢,到底是不是高人,誰人也無法說,所以說到底能不能收服狐妖就要看造化了。
“陸淵,這一趟江南,朝中積了不少案子,朕處理的頭都要炸了,底下那幫秉筆的奴才沒個主見,樣樣都要朕來決斷,朕哪有那麽多時間!趕巧你回來了,東廠那頭你先撂一撂,交給王直,這一段時間就留在宮裏,抓緊處理朝堂之事。”
此話一出,堂下衆人皆緘默,這是什麽意思?要罷了他東廠提督的銜兒?敢情不是建立西廠,直接将他的東廠過渡給王直,他王直是個什麽東西,地皮子還沒踩熱,就敢接他的班兒!
陸淵拱手道:“臣這裏辛勞點不算什麽,只是王大人歷來監管禦馬監的事兒,東廠裏事多棘手,臣怕大人料理不過來。”
說罷,外間曹公公進來通報,“陛下,柔儀殿那頭貴妃娘娘請您過去,晚間不知吃了什麽髒東西,吐了肝腸都斷了,太醫來瞧,貴妃不讓,只一疊聲叫您過去。”
“混賬東西,太醫院那幫狗奴才都是死人麽!”皇帝下了決心要提攜王直,拂了拂手道:“這事就這麽定了,多個人幫襯幫襯也是好事。”說完後腳就出了乾清宮。
“恭送皇上!”王直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得了意就開始倒三不着兩起來。
陸淵眯眼朝着他,拱手道:“ 還未來得及恭賀大人,位子爬到高,大人可得要當心。”
“這事兒就不歸督主,哦不,瞧咱家這記性,現在該稱陸掌印了,咱家既然能爬得上這位子,就不勞掌印挂心了。”說完抱着拂塵揚長而去。
坐在梨花椅圈裏的鄭安起身,憤怒道:“仗勢欺人的狗奴才!瞧他還能嘚瑟幾天!娘娘那頭的消息來得終究是晚了點,再有一刻鐘也不是這個情形!”
鄭則盈不是無緣無故病恙的,早在鄭安進宮便提前通知她了,也不知是那幫奴才誤了時辰,還是真的這樣湊巧,偏偏就在皇帝剛要下令的時候進來,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
陸淵哂笑,似乎沒有放在心上,負手望着燦燦鎏金的地屏寶座,悵然道:“皇上早有收回東廠的心思,娘娘就算想攔也攔不住,他王直想把東廠攬在自己懷裏,也得掂量掂量自個兒有幾兩重,大船還怕釘眼漏,又何況是他,等着瞧好了!”
鄭安眯眼望着離去的陸淵,果然是七竅蓮蓬心,就算沒了東廠,照樣也能扳回局面,可刀尖上踱步,總也有失手的一刻,到了那時,便是萬劫不複。他真不知道阿盈到底圖他什麽,寧願搭上自己也要幫他。
可若說是為了那人,可他早死了,如今還留在宮裏,到底值不值?
出了乾清宮,陸淵擡步往貞順門走去,身後孫啓壽抿嘴一言不發,小心翼翼乜着眼觑他神态,這才剛回來就被剝了職,往後也不知道還有什麽招兒,壓着喉嚨問他,“督主,那個叫四喜的,還用叫到東廠候着麽?”
剛問完才覺不妥,孫啓壽簡直想掄起手甩自己兩個巴掌,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忙結舌辯道:“奴……奴才簡直該死!”
“行了,既定的事實還怕別人說麽?你在東廠裏還有職,暫且先收斂着些,他這幾日正出風頭,找麻煩是肯定的,有多少恩怨先記着,等過完年一并清算,管叫他一個都跑不掉!”
孫啓壽忙弓腰點頭說是,“督主要是有事盡管吩咐,奴才一定辦到,那奴才就先回去了。”
“等等。”
“督主還有吩咐麽?”
“那個四喜呢?”
孫啓壽一拍腦門兒,“瞧奴才這記性兒,還在廊下家呢,奴才剛要過去,就聽見您進宮的消息,奴才這就去找。”
“不必了,既然還在宮裏,也不急着這會兒,我親自去找,你先回去罷。”
望着空無一人的廊道,直直望到頭,從這裏過去,直通西廊下家,邊兒上就是重華殿的後門。
其實,留在宮裏也沒有想象中那麽壞,至少,還能幽幽望到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