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坦誠相見
順着西廊往裏走,月亮高空挂着,映着兩旁月桂形影錯雜交亂。
西角門地處偏僻,一入夜就靜悄悄的,正值西北風,平日裏連把手的人都偷懶去了,要是來個高明點的刺客,闖進來倒也輕而易舉。
肩上的膽子似乎一下子少了許多,接手東廠是他風頭正盛的時候,手裏攬着大權,在高位處慣了,事事都要小心謹慎,稍不留神就萬劫不複,到底是從什麽時候,他開始厭倦這樣無休無止的争鬥的。
甚至有些後悔回來,寧願亡命天涯,也好歹比這樣進退兩難來得強,至少還能落得自由身。
重華殿內,燈火明亮。
衛辭支手撐在下颌上,看燈臺上燭火忽明忽暗,心裏惆悵着睡不着。
“主子,忙活了一整天,還未來得及歇息,您早些睡吧。”病嬌低身鋪床,回過頭望着她惘惘的坐在桌旁,從貞順門回來,心裏就開始不安定。
這才剛回來,糟心的事情就開始一件接一件,往後還有什麽,似乎望不到。
“也不知乾清宮裏,他到底怎麽樣了,皇上有沒有為難他?”她哀愁起來,以前在福船上,有什麽糟心的事還能同他說,可如今連見一面都是難題,這樣的困境到底何時才是個頭。
病嬌順着床架子倚靠下來,嘆了一口氣,“如今這個局面,怎麽轉圜都是死局。皇上那頭已經下了功夫,從建安水師檢閱就能看出來,那高宏才有多大能耐去得罪掌印,無非就是皇上在背後撐腰。”
連病嬌都能看出來的貓膩,旁人又豈是瞎子?
衛辭咬了咬細唇,想道:“他本想将一切料理完再和我一起走,可如今這樣,不知還由不由得了他。”
太後要她嫁給燕王,就是年前年後的光景,而燕王想娶的是司馬雲錦,現在是全亂了套了。
“我出去透透氣,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她腦子裏混沌,披了坎肩往外走。從沒覺得這樣艱難,往前一步是死,朝後一步是深淵,桎梏在原地,連動彈都動彈不得。
穿過西廊就是廊下家,她出來的匆忙,沒拿風等,索性今兒是十五,月亮當空照,行徑小路一直到底也明晃晃的。她忽然想起來,第一次見他也是在這裏,他将自己推到池塘裏,要不是她會游水,早就歸了西。
說來也奇怪,那樣缜密的一個人,也會做出這樣魯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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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宮牆朝那牆頭上望,突然身後傳來腳步聲,“望什麽呢?”
聽見熟悉的聲音,猛地回頭,竟看見他居然就站在她身後,聲音裏帶着欣喜,呼道:“你怎麽來了?”
“想你便來了。”
一句話就讓她忍了一天的心牆全部塌陷,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一刻鐘也等不得,她上前環住他的腰,鼻子裏發酸,甕聲道:“我才剛還在想呢,你會不會又出現在那牆頭上,果然你就出現了。”
他聽着她語無倫次的話,只覺心裏好笑,“我難不成是飛鳥麽,還站在牆頭上等你,估摸着還沒等到你,就被禁衛軍射成刺猬了。”
巧言令色,她撇嘴埋怨道:“你又不是沒爬過,怎麽?做過的事情又想賴麽!”她壓低了聲音,窩在他的脖頸間,“我問你,你那回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什麽?”他有些摸不準頭腦,才剛一天沒見,怎麽連話都說的颠三倒四起來,扶住她的肩頭,擡手覆上她光潔的額頭,問她:“做了一個月的船,腦子還沒轉過來麽?”
她驚愣地望他,覺得事情不大對,腦子裏迷迷糊糊想起那日在燕王府他說的話來,輕聲探問道:“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我與你第一次見面是在仁壽宮?”
陸淵忽然變了臉色,這才知道她到底在問什麽,緘默不語,忍了很久才毅然道:“衛辭,我有個秘密,你想知道麽?本來在建安就打算告訴你的,可如今回了宮,一切都不在控制之內,我不想你從旁人的口中得知。”
他突然這麽鄭重其事起來,叫她心裏一緊,她從未見過他這樣小心嚴肅,到底是什麽滔天的秘密。
“我有個胞生哥哥,叫陸玑,同我長得一樣。”
衛辭垂下眼角,回想着宮裏的一幕一幕,驚問道:“所以,那日在廊下家和貞順門見到的人不是你,是陸玑?”她腦子裏有些懵,雙生的胞兄一同混跡在宮裏,這樣驚罕的事情,說來着實讓人費解,若是沒有旁的緣由,何必冒着殺頭的大罪,上演這出桃代李僵的戲碼?
“不錯,那日是宮裏宦官大檢,宮裏鬧出了風聲,他特地來接替我的。”
等等,宦官大檢?她驚愕的擡起頭,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遙,捅破了那層窗紙就能見分曉,她咽了下喉頭,覺得不可思議,驚訝之下更多的是竊喜,眯眼瞧他,“你不是太監?”
她的心思,他一直都知道,在福船上就總盤問他,如今讓她得了把柄,越發無法無天了,輕咳了下,說着吓死人不償命的話來,“你見過像我這樣英俊的太監麽?”
衛辭起先還一愣,原以為會錯了意,正巧瞧見他那雙含情脈脈的眸眼,倒有萬種風情的味道,她欣喜過了頭,不覺大了聲嗔怒道:“你個沒良心的!”
“誰在那邊!”
突然前面傳來冷喝聲,衛辭一驚,陸淵連忙拽住她蹲身隐在窄巷子裏,手掌緊緊捂住她的嘴,氣息冷冽的生出一股肅殺來,衛辭聽見外間的腳步聲,透過門隙望見隐約的燈亮,這下完了,叫人一發現,連跑都沒地兒跑。
“深更半夜的,哪來兒的人!你就別閑操心了,大夥都在拐門上喝酒,快走走!旁人都知道偷懶,就你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李公公到底給你多少銀子,讓你這麽賣命。”
“可我才剛明明聽見有人說話。”
“這西角門上連鬼都不來,誰有閑情上這兒來,找魂呢!沒準兒哪裏的野貓,你要不走,我就走了。”
過了許久,那門隙上的燈亮終于暗了,衛辭心裏歇了一口氣,終于走了,要是再朝前一步,她估摸着要吓得膽兒都沒了。
才剛心裏驚吓,連氣都不會喘了,這會松懈下來,覺得鼻息間全是他的氣息,淡淡帶着草藥味。巷子太窄,本就只夠一個人走,現如今兩個人擠在一起,她幾乎是緊貼他的胸膛。
情急之下,擠進來容易,這會要想出去似乎有點困難。
她心裏擂鼓跳似的,心髒恨不得要從嘴裏跳出來才甘心,兩頰上帶着緋紅,小巷子天空上月盤兒高高挂着,瑩瑩然打在羞紅的臉頰上,膚脂凝玉讓人忍不住想摸一下。
他良久盯着她的臉盤兒看,她覺得不好意思,微微颔了首,以前一直以為他真是個太監,就算睡在一張榻上也沒什麽太多的顧忌,可如今真相大白了,一個大男人盯着她看,兩耳像是充了血,熱剌剌地燒着。
“你的珥珰掉了一個。”他察覺出她的不适,故意憋着笑撩撥道。
她啊一聲,腦子裏沒有想法,下意識的擡手摸耳,滾燙的觸感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許是剛才拉扯之下,才掉了一只,因此忙要起身摸地找尋。
“你別動。”
“怎麽了?”
“我動不了了。”
她錯愕的擡頭,額頭碰觸他的下颚,只覺哪裏似乎有些紮人,她悶着笑故意呲噠他,輕着聲兒道:“督主,你長胡茬了。”
許是挨得近的緣故,她輕聲說話的氣息盡數噴在他的頸上,咽了下喉頭,有些細細癢癢的,臉上發熱,他倒緊張起來,平日裏只有他撩撥她的份,今日卻叫她占了上風,他有些不甘,故意将下颌抵在她的額間。
頭頂上傳來甕聲,帶着誘惑人的嘶啞在她耳畔輕哼,“你不是一直鬧着要檢驗檢驗我到底是不是太監麽?今兒機會來了,你不來驗驗?”
她腦子裏一轟,像炸糊了的豆腐腦,惘惘地什麽思緒也理不出,他是故意的!以前趁着她怕他,老拿這個來威脅她,可今兒算是老天開眼了,黑燈瞎火的窄巷子裏,落在她的手裏,他還有什麽把柄來拿捏她?
她擺起一貫無辜的臉,故意輕蹭他的臉龐,道:“這個要怎麽驗?我年紀輕,沒經驗,督主見多識廣,不如您教教我?”
旁的本事沒學會,耍橫無奈倒是學得快,還能怎麽驗?脫了褲子叫她兩眼望?
跟他耍派頭,似乎沒有好處,他伸出手帶她入懷,怔了下,偏過頭側身含住她滴血的耳垂,牙齒輕打着顫兒,怕咬重了又怕咬輕了,齒間濕膩的感覺簡直讓人銷魂!
衛辭抖肩輕顫,覺得渾身像過了電,酥酥麻麻的,她縮起脖子,咯咯笑着卻又不敢發聲,結着舌喘氣,“我不驗了,我不驗了還不成麽?你快放開,我不驗了!我怕癢,我真的怕癢!”
聽見她求饒的聲音,他才罷休,擦過腦袋抵在她的額間,抿嘴笑道:“衛辭,我一輩子也不想和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