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雪夜溫情
衆人随着太後一道往鹹安宮,出殿門時,鄭則盈悄悄瞥了眼立在門檻上的陸淵,腳下一怔,朝着身後衛辭望了下,正好撞見她也望向這邊。
衛辭和鄭則盈四眼撞了個正着,心裏發虛的忙低下頭,她總有種錯覺,從一進仁壽宮起,鄭貴妃的眼神總有意無意往她這裏瞥,她知道陸淵和她關系不一般,難不成是發現了麽?
擡腳出仁壽宮,陸淵随行在身後,眼下人多眼雜,他連朝後多瞥一眼都是奢侈。
身後四喜腳步匆匆,一路帶跑的跟着,氣喘籲籲道:“幹爹,王直那閹豎,我才說了一句話,就将人頂到南牆上,待會可有他受的。”
陸淵皺眉,低身喝道:“別把不住邊兒,眼下是你亂說話的時候麽!鹹安宮那頭料理的怎麽樣了,出了差錯,有你熬煎的!”
四喜棒槌似的點頭,笑呵呵道:“幹爹,您就放一千二百個寬心,孫少監早就辦妥了,就等那閹豎往裏跳了。”
“行了,你先回去罷,小心點別叫人發現了。”
“是,是。”
仁壽宮離鹹安宮不遠,因顧忌太後身體不利索,怕受了寒,擡了攆轎就趕緊送了去。大殿裏早就備好了暖爐罩子,衆人喜氣洋洋擁了太後進大殿,這氣氛倒有過年的意味。
皇帝在門口迎接,搓手彎了身拜道:“兒子給母後過生辰了,乾清宮那頭剛來了消息,燕王已達通州,估摸着晚間就該到了。”
太後道:“今兒才二十三,看來是快馬加鞭來的,正巧也趕上了,那就宣進宮一起熱鬧熱鬧。”
身後司馬雲錦聽見‘燕王’二字,神色一凜,眉梢飛快地朝着陸淵瞥了一眼。
她打算今夜和娘說燕王的事情,趁着她今日高興,沒準娘心一軟就答應她了,若是錯過了這個時間,要再想提出就難了。
屋外雪霰子下的愈發大了,漸漸帶起風,一程一程往屋裏飄着雪花。戲臺子搭在鹹安宮外頭,樓高三重檐,閣面到處挂着彩燈籠,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反而照的整個戲樓琉璃生彩。
約摸着申時已過,戲臺子上咿咿呀呀的唱起來。
太後坐在鹹安宮地屏寶座上,大殿裏妃嫔各級朝員依次落座,衛辭坐在南邊一個小角落裏。因臨時下了一場雪,太後高興,一門心思只顧着皇帝和長公主,衆人也都樂呵呵的聽戲,全然沒有人的心思落到她身上。
Advertisement
聽了一小會,左右環顧,衛辭悄悄提着裙子從偏殿裏穿出去。隔了一個大殿,倒覺得清淨不少,屋外雪越下越大,不過才兩個時辰,地上已然鋪起厚厚一層了。
往年在姑蘇很少下雪,就算有也沒有這麽大,心神蕩漾伸出手去接,冰涼絲絲的冷到骨子裏,可心裏依然覺得雀躍。
身後腳步輕盈,“怎麽不待在裏面聽戲,出來怪冷的。”
她一回頭,就見他站在廊檐下。她想起頭一回在柔儀殿門口看見他,也是這樣一身朱紅曳撒,像站在天幕上的神,眉眼細梢間那對似水柔情的眸子,叫人看一眼就忘不了。她一直知道他長得俊俏,在禁宮裏也獨受歡迎,不管是貴妃還是太後,對他都是不錯的。
她伸回手,溫吞道:“我嫌屋裏悶,就出來看看雪。前年沒下雪,去年又生了一場大病,下雪的時候沒能看見,等出來的時候就剩一些積雪了,不好看。”
女孩子家總喜歡這些風花雪月的東西,哪怕再冷也想出來瞧瞧,就跟小孩子頭一回進城是一個道理。
陸淵抿嘴不言,上前牽起她的腕子,躬身托着她就要往廊外走,衛辭大驚,拽住他的手剎腿不肯走,左右環顧着生怕別人瞧見,争得急赤白臉壓着聲道:“做什麽呢?這可是鹹安宮裏,叫人發現可怎麽了得!”
他也不急,拉住仍舊不撒手,“這會子人都在大殿裏聽戲呢,誰沒事出來溜達。”走了兩步退回來,含笑朝她道:“我問你,昨晚上我叫四喜去叫你,說在廊下家等你的,你怎麽不來?”
自從上回兩人匆匆一別,算算日子将近有大半個月沒見面,心裏愈發惦記,晚上睡在榻上還想着在南下福船上的點點滴滴,想起船艙上那個吻,越發抑制不住,索性趁着昨夜裏沒人,昏了頭也要将她叫出來,可一直等到後半夜,等得心都涼了也沒見她人影。
衛辭推搡,這裏是大殿裏的盲區,進進出出的也看不清,可只要有人一轉彎,準瞧得一清二楚。他耍無賴慣了,不問清楚不罷休,有的時候說女人聒噪愛粘人,她瞧着眼前的這位似乎更甚。
見着四下裏無人,隐隐傳來前殿唱戲的咿呀聲,腦子裏一懵,她一瞬沒了主意,踮起腳跟擡頭在他唇上飛快的一啄,怨念他的不依不饒,嗔道:“這下總可以了罷。”
他一下呆住,連眼珠子都怔住了,愣了半晌才久久回味起來,只覺得唇上有種軟軟綿綿的觸感,稍縱即逝,心裏雀躍到了天上,可依然覺得不夠,又驚又喜卻隐隐有種失落的意味。
本來這偏殿裏也無人,他心血來潮想逗逗她,誰知一下把人逼急了眼,沒曾想她會主動起來。這下好了,該輪到他犯難了,擡手掩嘴吃吃地笑起來,在她耳邊輕聲道:“衛辭,是誰教你這樣的?”
她一愣,這需要人教麽?她自學成才就夠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人就被他牽起來往後偏院走,他步子走得快,她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外面風有些大,吹的披風高高的鼓起來,帽子也掉了,雪霰子刮在臉上冰涼涼的,卻舒緩了才剛的悶熱,一冷一熱的沖擊讓人也心神蕩漾起來。
索性就放肆一回,她從來沒有這樣在雪裏飛跑過。他說他心裏惦念她,可她的心裏又何嘗不是,這樣子偷偷摸摸的見面像觸了禁忌,老說他心思缜密,可一旦遇上旁的事情,倒還沒有她來的鎮靜。
出了長庚門,身後那些嘈雜的聲音再也聽不見了,耳邊只有下雪的嗚嗚聲,還有兩人大喘着氣的聲音,衛辭憋得臉頰通紅,嘴裏吐出白氣,喘道:“你不在前頭看着,不會出亂子麽?”
他彎起眉眼笑:“今兒是東廠的人料理,我不在也不礙事,出了亂子才好呢。”
她垂眸望了他一眼,這是什麽話?出了亂子,他不也得擔着麽?
陸淵執起她的手,漾着嘴角笑,“你剛剛是什麽意思?”
衛辭沒想明白,低聲問了句什麽。他望着她一臉無辜的表情,頓時洩了氣,敢情她無心的一舉,倒叫他惦記了半天,他還幽幽沉浸在剛才的那個吻,誰知人家早就走出圈子了。
他舒展眉心,眯眼提醒她,“就剛剛在鹹安宮偏殿裏,怎麽?要我提醒你一遍麽?”說着就要低下身子把頭湊上去。
衛辭這下徹底驚住了,雙手抵在他的胸前,歪頭忍住笑,掙紮道:“幾日不見,你怎麽愈發不正經了?”
說到底他也個男人,以前做太監的時候,心思也沒往那上面靠,再加上常年喝些藥方子,該有的不該有的心思全都被壓制住了。可一趟南下回來,自從遇上她,就再也忍不住了,心裏總偷偷地惦念,睡夢裏也能夢見她如花的笑靥。
要不人怎麽老說,臭男人臭男人的,有點心思全都歪偏了道,其實細想起來,也覺得有些慚愧。他如今二十二,過了年就要二十三,照常人來看,兒子都要幾歲了,可他呢,一個漫不經心的吻就能叫他心生蕩漾,夜夜輾轉的睡不着覺,想來也真覺有些可憐。
越想越覺得悵惘,索性喟然長嘆道:“衛辭,我喜歡你。”
衛辭心裏漏了一拍,嚴格來說,應該是好幾拍,她向來對這些事總有些後知後覺,就算在船艙上,也還是病嬌先看出來。他今兒這麽直通通的說出來,讓她心裏一怔,雖然覺得有那麽一點不好意思,可還是忍不住心頭陣陣竊喜。
雙手被他捂在手心裏,放在唇上喃喃,“事情就快要成了,一想到要和你一起離開,我心裏說不出的高興。”他捧起她的臉頰,将頭輕輕壓了上去,見她不反抗,心裏越發怔怔不敢朝前進一步了。
她沒有反抗,心裏應該也是樂意的吧,這樣想着,索性就閉上眼睛加深這個吻,嘴角輕揚,不知所措……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傳來鐘磬聲,一下一下敲到天邊,聽着聲音,倒像是從奉天殿裏傳來的。
衛辭擡頭驚愕,“出什麽事了?”
鐘磬聲敲了三下,一般是有重要事情發生,既是從奉天殿傳來,又是太後壽辰,“若所猜無錯,應該是燕王進宮了。”
想起在建安與燕惟如約定的事情,今夜燕王進京,勢必是要有大事要發生,只是不知長公主那頭靠不靠得住了。他私下裏去找司馬雲錦的事,并未告訴過衛辭。
燕王帶着什麽目的進宮,衆人心知肚明,早就大半年前,燕王就拜過奏折要尚大郢長公主,可事情畢竟拖了這麽久,到底有沒有說法還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