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深情錯付
重華殿裏,青榕一大早送來拟好的謄絹,是太後一早就準備好賞花朝的人選。
“公主身子可好些了?”青榕站在床榻邊上,病嬌在一旁随侍。
衛辭閉着眼躺在榻上,她早就醒了,只是不想醒來,不想睜眼,寧願裝睡也不想去應付這些瑣事。
病嬌回頭看了一眼,嘆道:“青媽媽,主子這回病的不輕,這賞花朝非得去麽?”
公主從昨晚上回來,就受了風寒,她想去請太醫,可她不讓,就這麽窩在被子裏一句話也不說。半夜裏她替她蓋被子,枕頭上眼淚流了半缸,問她到底怎麽了也不說,真是急死人。
青榕是奉了命令來的,這謄絹上到底寫的是誰,衆人心裏都有數,太後那頭鐵了心的要成事,她豈能違背,因此故作為難道:“眼下公主是躺久了身子才不利索的,太後那頭特意吩咐叫出去散散心,怕是不好推脫。”
三言兩語也沒有說出眉頭來,病嬌無奈只好作罷,送走了青榕。
手上拿着謄絹,不知該如何是好,朝着床榻上輕喚了一聲,“主子,主子……”
“絹子上的是燕王麽?”床上聲音傳來。
病嬌低頭看了一眼絹子上的人名,低聲嗯了一聲,“太後果真是要将您賜給燕王。”躊躇了好一會,擡腳就要出去,“我去找督主,他肯定有法子。”
“回來。”
病嬌怔怔回頭,着急道:“主子,這都什麽時候了,您還沉得住氣兒,昨晚到底是怎麽了?我瞧着督主氣沖沖的就走了,你們倆鬧矛盾了?”
衛辭緘默不言,不知該怎麽同她說,昨晚在鹹安宮見到的人根本不是陸淵,可那些話聽在心裏依舊很難過,她想找他問清楚,偌大的皇宮,她似乎找不到他。
病嬌見她不語,頓時跳起腳來,拉聲恨道:“是不是督主不要您了?這個挨千刀的,哪有占了便宜就撒手的道理,果然太監都靠不住,真當人是傻子哄着玩麽!我原以為他是真心的,沒曾想也是負心漢,都說男人愛變心,誰知這底下挨了一刀的太監也犯渾,幾時非叫他走路跌死,被雷劈死才好!”
她靜靜聽她罵的裂心,微微揚起頭,嘆了口氣似乎渾身都卸下了,哽咽道:“病嬌,我不知該怎麽辦了?”
病嬌擡手去抱她,将她摟在懷裏,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再去追究似乎都來不及了,原以為一心一意等着督主來接她一起離開,可誰知半路就變心,扔她一人在死胡同裏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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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當初在船上,我真不該勸您跟着督主走,是我沒腦子,讓您受這份罪,可索性還來得及,太後不是要給您和燕王做親麽?不如您就答應下來,跟着一個太監有什麽好,嘴上說的再天花亂墜,終究沒個安穩,您吊着腦袋跟他,可他呢,說撂下就撂下,哪有這麽作踐人的!”
她說着說着也掉下眼淚,主仆倆抱在一塊哭,臘月的天兒,凍得人心都寒了。
衛辭起來梳洗,打算去仁壽宮,眼下她處在風尖浪口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麽窩在殿裏,沒有一點解決辦法。
才出了殿門,在游廊裏撞上個人。
金絲繡線的皂靴映入眼簾,衛辭心裏一喜,忙擡頭看來人。
“公主別來無恙。”燕惟如披着鬥篷,頭發上還沾着些許雪花,似笑非笑的望着她,眉眼裏的意味讓人瞧不真切。
她以為來人是陸淵,誰知一擡頭竟是燕王。
她有些失落,低頭微微一福,道:“勞王爺挂心,衛辭一切都好,正要趕到仁壽宮去,誰知王爺就來了。”
他擡袖朝前引了引,兩人并排走着,一面走一面道:“本王聽太後說公主身子不大好,想着就來迎一迎,仁壽宮那頭不用去請安了,咱們一同出宮吧。”
兩人接到的謄絹都是對方的名字,太後有意撮合二人,故意将他們配一對,估計等傍晚回來就該賜婚了吧。
她心裏再清楚不過,燕惟如的心裏也該有數,兩人緘口不提此事,難道就這麽順着太後的意思朝前發展麽?
她心裏急得團團轉,可眼看着車轱辘往山崖下滾卻無可奈何。
出了神武門,外頭馬車已經候着了,車簾上兩邊插着幾支臘梅,隐隐約約飄來臘梅的香味,可待仔細聞了,那香味又不見了。
“冬雪配紅梅,王爺真是雅致。”
燕惟如站在她身後,望見她腰肢盈盈,一襲姜黃色的襦裙隐入眼簾,倒也讓人心生暖意。
他唔了聲,上前攙着她上車,“這車是太後早前就準備好的,本王不過借花獻佛罷了。”
順着他的胳膊發力,腳下一噔上馬,馬車裏還備了暖爐,人一進去就暖洋洋的,燕王随腳跟上去,放下簾擺。
衛辭掀起車簾兒,探出腦袋來,外頭雪花落落,飄了一頭,朝着病嬌道:“外頭天冷,你就回去罷,不用跟着我了。”
病嬌還要再說,馬車已然滾滾向前,話生生的就憋在心裏。
馬車內,燕惟如坐在她身旁,見她落了一頭的雪花,拿出懷裏的帕子,擡手就要替她撣去,直起身子屏住氣。衛辭的臉盤正好對着他的胸膛,頓時臉上火喇喇的燒起來,忙縮了一下腦袋。
那手就愣生生的停在了她頭頂上,他明白過來她心裏的意思,嘆道:“頭頂上落生雪容易受寒,我沒別的意思。”
他沒有用‘本王’,而是用了‘我’,語氣也和剛剛在外邊不大一樣,衛辭有種錯覺,總覺得燕惟如似乎哪裏不一樣了。
她伸過手接過他手裏的帕子,支吾道:“我自己來。”
有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她不知道燕惟如到底有沒有那樣的心思,可在建安的時候,他對她算不上友好,此番太後非要将兩人湊在一塊,他明明知道她和陸淵的事情,可依舊順着太後的安排,全然沒有要推脫的意思。
車內有些悶不過氣,衛辭坐到窗簾旁邊,和他避開了些距離,望着外邊雪花飄飄,搭問道:“王爺不是要尚長公主的麽?怎麽沒聽您提起過。”
良久沒聽到他的回答,衛辭剛放下簾子,就聽他道:“我臨時改了主意。”
她一怔,改了主意是什麽意思?只覺渾身火氣翻滾,沖上腦門,轉頭便道:“王爺這是何意?”
他側過身來望她,裏外一冷一熱,她長長的睫毛上帶着氤氲水汽,一雙眸子清泉似的,帶着些許慌亂,他撇開眼,清了下嗓子道:“本王的處境公主應該知道,本來這事是要督主提的,誰知突然變了卦,陛下那頭下圈套等着本王往裏跳,要是我親口提出來,下場不說也猜得到。”
他停歇了下,又道:“督主說了,要起事誰的由頭都一樣,不管是長公主,還是衛辭公主,都能達成一樣的目的,既這麽,那本王又何須多此一舉,太後那頭主動賜婚,不也正好麽。”
衛辭氣得銀牙打顫,緊緊攥住拳頭問道:“他果真是這麽說的?”
真是應了病嬌那句殺千刀的,他竟然敢說出這種話,那日他将她一個人扔在大殿上,一句話沒說就沒了人影,現如今又說出這番狗屁的話來,怎麽?果真要舍棄她麽?到底是放不下京中的權勢,還是放下那柔儀殿裏的人!
她早該想到,說什麽帶她走,和貴妃只是主仆,順着她攬握大權,全都是假的,他是個負心的人,說撂下就撂下。柔儀殿裏相伴十幾年,哪裏就能抵得上一趟兩月的江南之行,他是走在脂粉堆裏的,皇帝的妃子他也要碰一碰,下了建安沒人作伴,索性就找上她麽!
這麽一瞬間,她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能串起來了,先前想不明白的這下全明白了,悄沒聲的就沒了人影,她還巴巴的相信他會來找她,天底下為什麽還會有她這樣傻的人!
病嬌罵他的時候,她還覺得不信,覺得是那陸玑逼迫他,誰知一早就算計好了的,行了一招美男計,是好叫她乖乖就範上花轎麽!
眼淚啪嗒往下掉,拍着馬車牆板叫停,掀起簾就要出去,身後燕惟如一把拉住她,他以為她是個沉得住氣的人,誰知才說了兩句話就炸了毛,這會半路上跳下去,叫別人看見了像什麽!
衛辭心裏怒火中燒,哪裏還顧得了其他,甩開他的手就要往下跳,馬車還沒停穩當,錯腳一崴跌進雪堆裏,燕惟如見狀,連忙也跳了下去,索性這裏是偏巷子裏,沒什麽人。
他伸出手要拉她起來,衛辭一把拍開,抱着膝蓋坐在雪地裏,放聲大哭起來,壓抑了這麽久,她一句話不敢說,不敢同病嬌說她的委屈,不敢大聲哭怕太後發現端倪,她隐忍着一切全都是為了他,可他呢,在她拼命維護他的時候,轉手就将她賣了,留她一人在重華殿裏巴巴的等他帶她走。
燕惟如彎腰與她平肩,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沒見過有這樣放聲大哭的女子,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人,就這麽和她一塊坐在雪地裏聽她哭了半天,等她哭累了消停下來,才幽幽道:“其實斷了也沒什麽不好,兜來轉去,最後還是要嫁給我,這是最好的結局。你若做了我的燕王妃,我會好好待你,一輩子不會辜負你,你待在建安沒人會欺負你,一生無憂。”
她低着頭,眼淚落進雪裏,甕聲抽噎道:“我自小就沒了爹娘,縱然在宮裏,可我過得不好,我既答應他要一起走,就從未在乎過生死,以前我以為他是個太監,心道就算那樣我也認了,我愛他這個人,生死都不在乎,我又怕什麽名譽呢!我唯一怕的是他不要我,可如今呢?連他都不要我了,我不知道還剩下什麽……”
燕惟如聽了她幽幽的傾訴,自嘲的笑了笑,深深吸氣道:“我原以為你會一氣之下和我回建安,看來他說的沒錯。”
衛辭愣怔擡頭,眼淚還挂在臉上,錯愕望他,“什麽?”
“那番話不是他說的,是陸玑說的,他先前曾告訴我,要你沉得住氣等他,他如今被困住出不來,要我先帶你回建安,等到了建安再一塊兒彙合,你若靠裝病就想離開禁宮,怕是難上加難,如今太後賜婚,順理成章的離開郢都,要省了不少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