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二)
番外2約會記
宏嘉二年冬,今年冬天又是一場大雪,整個秦淮河上都冰起來了,還好二得趁着大雪前将那批貨趕到,否則拖到年後又該麻煩了。
她和二得自從到了金陵之後,兩人就做了些小本買賣,再加上有四喜和三檔頭幫忙,雖然賺的不多,但生活溫飽總是綽綽有餘,日常在節省節省,日子過得倒是越來越像常人百姓一樣。
四喜從門外沖進來,口中吐着白煙,捂着大堂裏的火爐罩子,吸了吸鼻子道:“幹爹,隔壁大/麻花今兒成親了。”
衛辭一怔,四喜嘴裏的大/麻花是個姑娘,因為她總紮着兩條大辮子,所以叫她大/麻花。她姓王,名字記不大清了,因為大家都叫她大/麻花,所以沒人記得她叫什麽。
剛搬來那會,四喜總會找大/麻花一塊兒玩,大/麻花長得不漂亮,人還有些胖,但是心地很善良,還會燒各種各樣好吃的菜,比衛辭在宮裏吃的菜要好吃,縫補衣服也很有一套,衛辭常常會找她一塊兒學習刺繡。
可是大/麻花家裏窮,她爹對她不好,經常會打罵她,所以四喜總會偷偷地幫她,幫她一塊兒上山砍柴,上街買菜會幫她拎籃子,衛辭經常能看到兩人待在一塊。
可是大/麻花是黃花大閨女,四喜是宮裏逃出來的太監。
火爐罩子裏捂着一塊芋頭,陸淵手裏拿着火鉗子戳了戳,那白灰就順着風帶起來,飄飄揚揚又落下去,他将芋頭撈起來給衛辭,走到四喜跟前,拍他的肩道:“她知道你的身份麽?”
四喜低着頭,看火星子呲呲,咽了下喉頭,搖了搖頭道:“我沒同她說過,我知道沒有想頭,告訴她也是讓她傷心,與其那樣不如什麽也不告訴她。”
衛辭捂着芋頭,覺得手心裏很暖,“四喜,大/麻花不是那樣的人,她不會……”
“幹娘——”四喜拖着長音凄哀喊道,眼淚憋在眼眶裏,“我不願糟蹋了她,她是個好姑娘,不該跟着我,我什麽都給不了她,我是天底下頂無用的人,我救不了她,我……”
他終于忍不住了,淚流四涕蹲下身捂住臉哭着,沒有人是頂天立地的,一旦遇上傷心的事,一下子就被打垮了。
大/麻花被他爹許給一個五十多歲的東街員外做小妾,她爹為了貪圖彩禮錢,硬是将大/麻花送給人做五房小妾,那員外本也不是真心要娶大/麻花,他是個将死之人,算命的說要找個圓潤的姑娘給他沖喜,大/麻花她爹就連忙将她推了上去。
大/麻花是要去做活寡婦的,員外家裏其他的夫人小妾,為了財産争得頭破血流,大/麻花進去了怕是連骨頭渣都不剩。
“她今兒來找我,要我帶她走,可是我不是個完整的人,我給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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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辭蹲下身與他持平,勸道:“四喜,那你告訴我大/麻花想要的是什麽?”
四喜驚愕擡頭,說不出話來。
衛辭道:“大/麻花想要你救她,要你帶她走,這就是她想要的,你要是不帶她離開,她就會嫁給一個将死之人,那麽她也活不了多久,那樣的話你就再也看不見她了,她這樣的下場都是因為你的猶豫。”
他怔怔地,腦子裏似乎亂了,什麽思緒也理不出,衛辭的話沉擊在他頭頂,似五雷轟頂,他抽噎支吾道:“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你不問她,怎麽知道她心裏的想法,也許她根本不在意這些,她和你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很快樂也很開心,和你在一起她心裏是歡喜的,可現在你忍心把她往火坑裏推麽?”
四喜突然站起身,怔忪了片刻往門外沖出去,門一開,外頭飄雪刮進來,有幾片雪花帶到她的發髻上,陸淵上前為她遮擋着,微笑道:“當心着了涼。”
她順手握住他的手掌,将整片臉貼在他手心,嘻嘻道:“真暖和。”
二得偏過腦袋,衛辭看見了,他在偷笑,他輕輕抿起嘴角,他在偷笑!
她張開手,“二得,我要抱抱。”
他聽了心裏很受用,她這樣依賴他,讓他滿心都是欣慰和歡喜,能這樣長久地在一起是一種天大的幸福,他伸出手去接她,将她抱了個滿懷,覺得很滿足,“暖和麽?”
她點點頭,嗯了一聲問:“你說四喜現在見到大/麻花了麽?”
“不知道,應該見到了吧。”
她想象着,“我猜四喜現在一定拉着大/麻花一路跑,跑到街頭上,街上熙熙攘攘,他們肯定往西南大林子裏去了,大/麻花身子重肯定跑不動,現在沒準兒坐在林子裏的大石頭上歇息,四喜替她捶腿,告訴她一切。”
他在她頭頂上蹭了蹭,柔軟的發絲觸上他的下颌,聽見她甕聲帶着笑道:“大/麻花一定會喜極而泣。”她在他胸前擡頭,叫道:“二得,其實大/麻花早就知道四喜的身份了。”
他一驚,低下頭來看她,“那你為什麽不告訴四喜?”
“四喜膽小,若不逼一逼他,他不知道這樣的愛情來得才更加深刻,才讓人更加懂得珍惜。”
他輕笑,“你心思倒是多,倘若今兒四喜沒明白過來,你不是要拆散一對苦命鴛鴦?”
她不依不饒,狡辯道:“誰說的!我料事如神,知道四喜一定回去找大/麻花的!”她仰脖子長長嘆息,“四喜的愛情走得比咱們順利,要不說你這幹兒子收的機靈呢!剛來那會我就瞧出了眉頭,大/麻花走到哪兒四喜就跟在身後,大/麻花說自己身子胖,四喜就在後面拍馬屁說她苗條,還替她做了一個很漂亮的風燈,聽說他們夜裏還去看螢火蟲!”
衛辭一下來了勁,甩開他的手,噘嘴道:“你這做幹爹的還不如人家四喜呢!你從來都沒追過我,也沒帶我去看過螢火蟲,去建安那回,還是我大半夜跑到福船上訴說衷腸的,好像所有都是我主動,比起大/麻花,我真是太吃虧了!”
他嗫喏了下,“現在是冬天,沒有螢火蟲。”
“……”她跺了跺腳,恨道:“我說的是這個麽!”
他安慰起人來也能讓人火大,對上她的犟脾氣,輕聲在她耳邊道:“不就是螢火蟲麽?你信不信今晚我也能弄來。”
她半仰着頭,帶着傻傻地笑容,“我不信,這種天哪裏會有螢火蟲?”
他眼梢輕擡,微微往上翹,眉眼中自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情,這樣的眸眼能奪人心魄,她突然撲上前,對着他的鼻尖就是一頓啃咬,虛虛實實對上他的眉眼,輕柔道:“二得,你真好。”
他哼唧了下,覺得很受用,便洋洋得意起來。衛辭總覺得他有兩套面具,人前一套,人後一套,對誰都是人前,只對她人後,他所有的溫柔和愛全都給了她,她覺得遇上他,是她用了一輩子運氣換來的。
夜幕漸漸暗沉,下了一天的雪到了晚間終于停了,天空開始放高。衛辭到處找陸淵都沒看見他,以為他出門了,剛邁出屋檐,頭頂上一塊積雪落下,正好落在她的後腦勺上,她脖子一縮,領口裏帶進些許積雪,凍得她整個人都顫栗起來。
沖進院子裏朝後看,瞥見屋頂上站着個人影,定睛一看,居然是二得!
她大喊道:“二得,你站在屋頂上作甚?”
“帶你看螢火蟲。”
她環顧了四周,連個螢火蟲的影兒都沒見着,以為他又在唬她,他站起來走到屋檐邊兒上,指着屋檐下的梯子道:“那兒有個梯子,你順着爬上來,我來接你。”
衛辭扶着梯子爬上去,臨到屋檐,上頭伸出一只手,她無疑将手掌放上去,他一拉她便上了屋檐頂上,腿裏沒勁整個人趴在了他的身上,他呵笑着,扶她站起來,問道:“冷麽?”
她呵了口氣,搓了搓手眯眼朝他笑道:“我有你替我捂手。”環顧四周,見積雪都被掃盡了,想起剛剛屋檐上掉下來的雪,擡頭問,“這是做什麽?”
他牽過她的手,坐在屋脊上,指了指頭頂,“瞧,你想要看的螢火蟲。”
衛辭擡頭,漫天的星空密密麻麻,覺得自己被一塊大圓罩攏起來,仰脖子望整片星空,像是要被它吸進去似的,她呆呆道:“二得,我覺得這個比螢火蟲好看。”
“你閉上眼睛。”
她閉上眼睛,手被人執起,她聽見他的聲音在她的耳郭處,“我帶你摸月亮,感受到了麽?有沒有覺得涼涼的?”
她感受到有一絲微風吹過她的指尖,手背上是他暖和的大掌,怔怔點了點頭,“涼絲絲的,月亮上有兔子麽?我好像聽見兔子叫的聲音?”
他沒有回答她,良久才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傳來,“衛辭,我許你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與月同輝至死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