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精致可口的菜肴不斷送入宴廳中, 宴席中間則是伶人在獻舞。李南栖手支在桌上,看着場上衣袂飄飄的舞姬,眼睛都直了, 唇邊漾着笑意。

“哎呀,小寧怎麽還不回來?”她越過昭蘅的肩頭看向旁邊寧宛致的空位, 眉心一皺:“等她回來我們就去放孔明燈。”

宴廳裏人太多,昭蘅待得發悶,她手撐着桌沿站起身,對李南栖道:“我去找找她。”

場上的舞姬舞姿曼妙,身形飄逸, 李南栖正看得如癡如醉, 胡亂點點頭應聲示意。

昭蘅提起裙擺,側過身子,小心地從宴席上離身。走到殿外,涼風習習,全然沒了宴廳裏的閉塞感。

熹雲園裏的樹上紮滿彩燈,流光溢彩, 她行走其間, 裙裾翩跹若蝶。

她望了一眼,沒看到蓮舟, 便往淨房的方向去找寧宛致, 路上行人稀稀拉拉,她打起精神在走。所以經過假山,斜裏伸出一只手去拉她時,她一下子便拔出了簪子朝那人手上劃去:“來……”

阿箬真捂住昭蘅的嘴, 讓她不要叫出聲。

一片黑暗裏, 昭蘅睜大眼睛瞪向阿箬真。

他酒氣熏天, 看她的眼神三分醉七分欲——他喝醉了。

胡亂掙紮中,昭蘅又打又錘,指甲狠狠地從他手背上劃過,抓住一道道血痕。

“怎麽跟野驢一樣?”阿箬真玩味地貼近她,酒氣噴在她臉上,熏得她皺起了眉。

阿箬真嗤笑一聲,語氣散漫:“不過爺是狼,就喜歡野驢。”

昭蘅憤怒地掙紮。

阿箬真垂涎的目光從她婀娜的身段上掃過,心裏又癢又麻,威脅道:“漂亮野驢,你叫之前可得想清楚了,我是東籬尊貴的客人,你只是個太子昭訓。就算有人聽到你呼救,就算有人看到我們在這裏相會,他們也不會怪我,只會說你水性楊花……”

中原這放屁的禮教,男女媾.和,出了事從來都是維護男人,哪管女人的死活。

“乖乖聽話,我就放開你,明白了嗎?”

在絕對的力量面前,她根本掙脫不開。

昭蘅慢慢冷靜下來,緩緩眨眼,點了下頭。

阿箬真扯起嘴角笑,滿懷期待地松開她,把手掌放在鼻下嗅了嗅,淡香盈滿鼻息,他一臉餍足。

昭蘅發髻微亂,退後兩步,直到腳跟抵在假山上,才停下來望向阿箬真:“你的膽子未免太大了。”

阿箬真滿不在乎:“一個女人而已,你們的陛下和太子根本不會在乎。在男人的宏圖大業前,女人就跟牛馬一樣。”

昭蘅受到驚吓,雲鬓微歪,額間有汗,粉色櫻唇翕動喘氣,這般淩亂的模樣讓阿箬真更是心猿意馬。

他擡手去碰昭蘅的臉,那臉跟玉石一樣光滑,觸手生溫。恨不得立馬便親上去。

“你們那太子就跟瘦雞仔一樣,跟他哪有跟我有勁兒。昭蘅,跟我回月氏,我讓你做真正的女人。”阿箬真下流地說。

昭蘅讓自己的語調盡量平緩下來:“你難道不怕魏大姑娘知道?”

“她求之不得。”阿箬真嘿嘿笑了兩聲,跌跌撞撞往前走,擡頭望着昭蘅,咧嘴笑道:“只要你肯跟我走,我就去求陛下賜婚。有了你,誰還要魏晚玉那個蠢貨。”

“她知道嗎?”昭蘅問。

阿箬真道:“當然,如果不是她,我怎麽會認識你呢!”

他搓搓手,欺身上前,輕易地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回來,語氣讨好:“你就跟我好吧,我是真的疼你,跟我回去,我會好好對你的。”

昭蘅眼睫顫顫,全身都在發抖,心砰砰砰地往外跳:“我曾為人婦,你也不在乎?”

“誰在乎那些!”阿箬真爽快道:“就算你跟瘦秧子太子睡過又怎麽樣!我們草原人敞亮得很,才不在乎這些有的沒的。”

“況且……”他的眼神在昭蘅鼓鼓囊囊的胸口流連:“有經驗的婦人懂得多,更快活!”

寒意從昭蘅肌膚慢慢滲透到骨子裏,她撥開他蠢蠢欲動的手:“你讓我想想。”

阿箬真喉結滾動,撩起眼皮看昭蘅,問:“想什麽?”

“想我是跟你回月氏,還是……”昭蘅望着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去死。”

阿箬真玩味地看了她一陣,才握住她的手,把玩着她的手指:“還真是倔驢,你們中原有句話,叫什麽,識時務者為俊傑。跟我好不好嗎?去草原上吃香的喝辣的……”

昭蘅道:“我孤身一人去了月氏,一旦被你厭棄,只有死路一條,留在宮中被你糾纏也是你,橫豎都是死……”

阿箬真豎起食指在唇邊,“噓”了聲:“你長得這麽美,我怎麽舍得厭棄你?”

昭蘅僵在那裏,緊緊抿着唇,壓下心驚:“你別逼我,否則我寧肯死也絕不從你。”

阿箬真頗有深意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昭蘅,用親昵的口吻:“好好好,我不逼你,我等你想,等你慢慢兒想。你若是想好了,随時可以找我。但是,你千萬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他不舍的眼神在她身上流連片刻,戀戀不舍地離開。

阿箬真走後,昭蘅在假山從裏愣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直起身,緩慢地舒了口氣。

胸口還是悶得慌,不得不低頭再次深深吐納。

阿箬真膽子太大了,宮裏人多眼雜,他居然敢對她不軌。

上次她以為只要以後自己避着他一點就好。

卻忘了,瘋狗就是瘋狗,循着味兒都要來咬你一口。

昭蘅整理了發髻,完全平複心緒後才款步走出假山,重新回席坐下。寧宛致已經回了,關切地問:“你到哪裏去了?怎麽去那麽久?”

“找你去了呀,找了一圈沒找着。”昭蘅看出她眼裏的緊張,溫柔地笑着。

“你以後不要一個人出去。”寧宛致眼角的餘光不屑地瞥向上首坐着的阿箬真,道:“有那個蠻人在。”

昭蘅沒有擡眸。

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舞臺上的舞姬。

“為什麽?”

“蠻人太惡心了,毫不講倫理,去年在宮中醉酒調戲宮女。”寧宛致挽着昭蘅的手臂,啐道:“害得那宮女有冤無處訴,最後吊死了。”

“一個女人而已,你們的陛下和太子根本不會在乎。在男人的宏圖大業前,女人就跟牛馬一樣。”

不可否認殿下是厚德明君,但扪心自問,自己若是在他的位置上,會怎麽選擇?

女人和天下大業,孰輕孰重,高下立現。

她不可能賭他十萬分之一的心軟為她做主。

昭蘅心中不由一沉,再擡起頭來眼中便沒了諸多彷徨徘徊。

喧嚣聲在她耳裏忽然一默,昭蘅下意識看向李文簡。

他一手搭着憑幾,一手捏着白玉杯子,身後燃了八角宮燈,照亮他的眉眼,清雅殊勝的眉梢添了幾分慵懶。他全然不知此刻她心中的慌亂與無助,正松散地和皇帝低語。

阿箬真坐在上首,頻頻地向皇帝和李文簡敬酒。

月氏人飲酒如飲水,酒量深不可測,他也算從小在酒壇子裏泡大的。而中原這個太子,雖為太子,卻沒有粗豪之氣,細胳膊兒細腿的也不知道怎麽服衆平天下。

他沒想到的是,李文簡酒量竟然不錯。

他敬了好幾杯,李文簡都喝下了。

到後來,他略有幾分醉意,有心想讓他在衆人面前丢臉,起身道:“這歌舞天天觀看實在沒意思。”

衆人聽到他的話,滿堂都安靜下來,紛紛向他注目。

李文簡身後透出宮燈的燈火葳蕤,照着他身上明黃色四爪龍袍,織錦夾雜的金線泛起耀眼的光芒。他轉過頭凝視着阿箬真,慢條斯理伸手捋順了艾草香包的穗子:“阿箬真殿下覺得什麽有意思?”

“在我們那裏每次宮宴上都要表演摔跤、舞劍,這些軟綿綿的舞看着讓人打瞌睡。”他站起身,把辮子往身後一甩,挑眉看向李文簡。

李文簡聽他口吻諧笑,笑道:“不知你有此愛好,并未準備這些節目,實在有失大國之禮,下一次一定為你補上。”

阿箬真道:“不用等下次,我聽說殿下也是練家子,不若咱們倆來摔一場。”

昭蘅聽得心中發緊,望了李文簡一眼。

片刻後,她收拾了表情。

“好。”李文簡答應得很爽快。

阿箬真又說:“摔幹跤沒意思,咱們賭點兒什麽。”

宴席上的魏婉玉嫌惡地看向阿箬真,這個瘋狗又要幹什麽丢人的事兒!

“你想賭什麽?”

“就賭這殿上的東西吧……”他的目光慢慢移下去,在人群中看了半晌,最終定在低頭吃東西的昭蘅身上。

對上昭蘅略有慌亂的眼神,阿箬真嘴角揚起,笑了下,看向李文簡頭頂上的冠珠:“不如就賭殿下的冠珠。”

“阿箬真!”柳毅拍着桌案站了起來:“你別太過分!”

冠珠是殿下身份地位的象征,怎麽能随便拿來當賭注?

李文簡笑笑,擡手摘下玉冠上的冠珠,輕輕地擱在條案上,道:“好,你以何為注?”

阿箬真朗聲笑,取下脖子上的珊瑚珠扔在他的冠珠旁:“這是我們達蘭家族的傳家之寶。”

他們月氏人,以習練摔跤為樂,無論男女,無不自幼練習叫腳力摔跤。況且中原太子瘦不拉幾,大腿也就他胳膊粗細。就憑這,也敢下場跟他摔跤?

他脫下外面的大衣裳,露出裏面的青色緊身短衣,給他比了個手勢:“請。”

“獻醜了。”李文簡慢慢地紮起袖子上的綁帶,方才下場,阿箬真便使出絆子,李文簡利落閃過,躲開他的第一次進攻。

衆人都驚呼一聲,緊張地看向場上。

“殿下能行嗎?”

“阿箬真可是月氏人,他們那兒的人可是從小就練摔跤。”

議論聲不時傳入昭蘅耳內。

“嬸嬸,你不用擔心,殿下身板可厲害了。”寧宛致拍了拍她的手背,寬慰她道。

昭蘅擠出一抹淺笑:“我沒擔心……”

寧宛致低頭看着她緊緊攥着自己骨節分明的手,小聲:“嬸嬸,疼……”

阿箬真今天心情不錯,入宮見到了日思夜想的人,還和她近身相處了那麽久,想對她說的話也說了,她好像沒有他想象中的抗拒……

是啊,動動腳指頭也知道,跟他回去做月氏太子妃比留在這裏做個昭訓體面多了。

再讓她看看,什麽叫做男人雄風!

他們草原人的英武不是一個中原菜秧子能比的。他有心現在昭蘅面前展現草原人的魅力,打算速戰速決解決戰鬥,示意每一次進宮都又急又狠。

可是李文簡卻很靈活,不跟他正面交鋒,一直避其鋒芒。兩人周旋良久,阿箬真還是找不到他的破綻,一顆心跳得又急又快。

五月裏的天氣已經有些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阿箬真已經滿頭大汗,汗水順着他黝黑臉頰往下淌。

反觀李文簡氣定神閑,不慌不忙地化解他的招式。

他們兩尺了很久,阿箬真略一失神,李文簡見狀突然往前猛沖。阿箬真腳下陡然一歪,只覺得天旋地轉,就聽到四面和聲如雷。

“砰”一聲,只覺得腦後一陣發麻,旋即錐心的疼痛襲來。

“承讓了。”李文簡接過宮人遞上的熱毛巾,匆匆擦了把臉上的汗,目光卻是越過人群看向了昭蘅。

昭蘅站在人群裏,遙遙望着李文簡,看到他的唇畔浮上一個微笑。

帶着槐花香氣的夜風撫過昭蘅的側臉,她攥着李南栖的手緩緩松開,也朝他露出一抹笑意。

阿箬真被舉起摔了個後空翻,只覺得渾身的血全都湧進了腦子裏,眼前陣陣發黑,耳朵裏嗡嗡亂鳴。

這瘦秧子怎麽力氣怎麽大?

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十分不解。

宮人上前把阿箬真扶去偏殿休息。

魏婉玉看着這個丢人現眼的家夥,心中暗恨,殿下方才怎麽不直接摔死他!

今天晚上她看了他好多次,他那下流的眼神一直在昭蘅身上游蕩。

她起身跟着去了偏殿。

趁宮人取藥的功夫,她走到阿箬真面前,問道:“你今晚上是不是去找她了?”

方才宴席上,她看到昭蘅前腳出去,阿箬真後腳就跟了出去。

阿箬真正心煩,原本想在昭蘅面前下下李文簡的面子,反倒把自己的面子狠狠踩到腳下。他用熱帕子捂着腫脹的後腦勺,道:“滾出去。”

魏婉玉冷哼一聲:“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一定要按捺住,事成之前千萬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不是你說的昭訓就是牛馬賤妾,有什麽好怕的?就算是我親自去向你們的皇帝陛下要,他也不會拒絕我!”阿箬真不滿道。

牛馬賤妾确實不足挂齒,可是殿下極其愛惜東西。

他的東西,即便是一張紙、一支筆,他都極其愛護。

更別說一個活生生的人。

出于對她的責任,若是她不願意,他絕不會同意讓阿箬真帶走她。

魏婉玉的打算是趁下個月阖宮移居夏宮時,想辦法趁亂将她神不知鬼不覺弄出宮。

絕對不能讓殿下知道。

“蠢貨,你不要輕舉妄動,你根本不了解太子是什麽樣的人,還以為他會任你予取予求,做你的春秋大夢。”魏婉玉看到這個蠻夫,便一肚子窩火。

自己當初怎麽被鬼打了頭,竟然去招惹他。

想到李文簡曾經苦口婆心的規勸,她就悔不當初。怎麽就那麽作呢?又是絕食,又是割腕,非要逼他立馬低頭。

自己都不珍愛自己,他又怎麽看得起自己?

阿箬真欲反駁,腦子後的疼痛又傳來,他頓時痛得龇牙咧嘴,自己好像真的低估他了。

“要是你打草驚蛇,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可別怪我沒提醒你。”魏婉玉冷哼一聲,又提起裙擺走了。

李文簡贏了摔跤,昭蘅長舒了口氣,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又慢慢坐回凳子上。

宴席快散了,人三三兩兩去了園子裏,園內今晚要放煙火,還有孔明燈。若是往常,昭蘅還想去看看熱鬧,只是此時她心裏被其他事情牽絆,提不起興趣。

李南栖和寧宛致正鬧着要去看孔明燈,飛羽穿過人群朝他們走過來:“昭訓,殿下讓您回東宮了。”

李南栖問:“為什麽?”

“殿下說昭訓今日的功課還沒做。”飛羽道。

寧宛致不滿:“國子監端午還放假呢!憑什麽不給嬸嬸放!”

“殿下還說,若是寧姑娘和八公主不讓走,也可一并帶回東宮進學。”飛羽板着臉道。

寧宛致憐憫的眼光望向昭蘅,急忙撒開她的手,生怕被波及似的。

昭蘅起身,随着飛羽回東宮。

葉朝陽站在熹雲園中的流丹閣上,遠遠看着昭蘅穿過抄手游廊,随飛羽往園外去了。

她一愣,繼而皺眉,半柱香之前,太子剛從那道門出了園。

昭蘅心事太重,出了熹雲園,低着頭直直往前走。

飛羽提着宮燈在身後,默默為她掌燈,也不出聲。

走出老遠,路旁寒鴉飛過,驚回她的思緒。

她愕然轉身,看到身後人影晃動。

她的心輕輕地顫了那麽一下,連着身體都仿佛有剎那的僵硬,她回身朝那道人影走去,福身道:“殿下怎麽在這裏?”

李文簡站在長長的宮牆下等待了一會兒。

他的身影雖然被高牆的陰影覆蓋,但還不是那麽難以辨認,她剛才低頭徑直走過,連飛羽從斜巷離開都沒發現。

“在想什麽?宮宴上一直魂不守舍。”李文簡問她。

“沒、沒有。”

天色太暗,頭頂雖有朦胧月色,可是他實在難以辨認這一刻她的表情是什麽。

李文簡擡起手,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又問:“是不是着涼了?”

昭蘅能聽到的只有自己那如鼓擂的心跳。

“可能是太累了,回去歇息一會兒就好了。”昭蘅擡眼忘了李文簡一眼,又默默收回視線,半垂下眼睑。

“走吧。”李文簡道。

昭蘅愣了下,她以為殿下正好經過這裏,他是專門等自己嗎?

她低着頭跟在李文簡身旁,往回走。

飛羽将人帶到李文簡跟前就不見了,無人掌燈,路上的宮燈也不甚明朗,昭蘅走得磕磕絆絆,好幾次差點被石頭絆倒。

李文簡忽然駐足。

昭蘅擡眸:“殿下?”

李文簡将手臂遞到她跟前:“看不清路就拽着。”

路實在太黑,昭蘅沒有拒絕他的好意,便伸手拽住了他寬大的外裳袖袍。

李文簡靜默地垂下了眼簾,唇畔笑意微漾。

昭蘅以為殿下要帶她回東宮練字,走着走着卻發現方向不對,想問殿下要帶她去哪兒,回頭一想,去哪裏都無所謂,便不問了,只安安靜靜牽着他的袖子跟上他的步伐。

李文簡帶她步上一個長長的階梯,上面像是個觀景臺。

“到了。”李文簡說。

昭蘅于是慢慢放開了自己的手指,那一角衣袖被她抓得有些皺了,垂落下去。

她問:“這是哪兒?”

李文簡沒說話,他脫下身上的外袍,抖開鋪在觀景臺的邊沿。

“過來坐。”

昭蘅望向他的目光有隐約霧氣,依言走到他身邊,垂着眸,在他身旁坐下,清明的眸子裏浮現幾不可見的訝異。

“轟隆”一聲,熹雲園內放起煙花。

絢爛的火光剎那間沖上中天,撞破黑暗。

而火光之下,從宮中蜿蜒流過的內湖中,漂浮着無數的花燈,還有很多孔明燈從地上飄起,慢慢騰向空中。

像是金樹林立的森林中的萬千螢火,浮動着粼粼波光。

昭蘅屈膝,手肘放在膝蓋上,手托着腮望向宮闕間流動的萬千燈火。

斜裏李文簡忽然伸手遞給她一樣東西:“給你。”

借着火光,她認出那是阿箬真的傳家之寶瑪瑙串。

她沒有接。

李文簡道:“給你的端午回禮。”

昭蘅微怔,目光移向他的腰間,看到自己繡的艾草香包,她的臉唰的一下紅了,繼而低聲:“我不要這個髒東西。”

“那你要什麽?”李文簡問。

“非得要嗎?”

“嗯。”他肯定地說:“必須要。”

昭蘅扭頭看了他片刻:“那我要殿下的冠珠。”

李文簡擡手,從發冠上取下那枚碩大的東珠,遞給昭蘅,用帶着笑意的聲音說:“你不識貨,他的這串瑪瑙可以換一斛我的冠珠。”

“那我也不要。”昭蘅接過他的冠珠,拿在掌心賞玩,看到珠光溫潤,一如他的華彩:“髒。”

李文簡笑笑,猛地扯斷系着瑪瑙珠子的串繩,珠子活潑得很,有幾顆滾開了。他站起身,抓着剩餘的珠子走到水池邊,蹲下身,瞄準水面扔出一顆,血紅的瑪瑙珠在水面上壓出一連串漂亮的水漂。

“會打水漂嗎?”

李文簡蹲在池邊,回眸問。

水光映着他的臉,漆黑的眸底蘊着濃稠笑意。

“不會。”昭蘅搖頭。

“過來。”

這下沒有猶豫,很快地朝他走去。半蹲在他旁邊,李文簡分給她一把珠子,講解打水漂的要點。她試着打了幾次,沒有成功,眉宇間有些失望。

“我教你。”李文簡略彎腰,手臂繞過她的腰身,幾乎環抱着她,去握她的手。昭蘅後撤撞上他的胸膛,眼神閃爍如揉碎的星光。

“專心。”李文簡附耳輕聲道,帶有酒意的溫熱氣息灑在她的脖頸。

奇怪,同樣是酒氣,她覺得阿箬真呼出的惡臭難忍,殿下身上的卻如蘭桂香氣。

昭蘅耳邊緋紅,回過神來,立刻聚神于手腕。

李文簡講了打水漂的要點,帶着她的手腕發力,珠子從她的指尖彈射而出,在水面上蹦跶了好幾下,才撲通入水。

“成功了!”昭蘅眼角忍不住流淌出雀躍,回頭對他笑。

李文簡看着她,似乎被她的笑意感染,也牽動唇角。

他盯着昭蘅的眼睛:“心情好些了嗎?”

作者有話說:

阿箬真:你高貴,你了不起,你拿我的傳家寶哄老婆!

李狗子:打架,我行你不行。哄老婆,我行你不行。那啥,我行你還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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