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昭蘅沒有如常避開他對視的眸光, 她站在水池旁,粼粼波光在她的裙擺上鑲了一圈水浪。李文簡本身在黑暗之中,沖天煙火溫暖的光落在他肩背上, 整個人都逆着光。

昭蘅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看到他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唇畔輕彎, 重重點頭:“好了。”

那些因為阿箬真而起的茫然和徘徊随着達蘭家族價值連城的沉入池底消失了。

“年紀輕輕的,心事不要那麽重。若實在覺得難受,痛痛快快哭一場,不要憋悶在心裏。”李文簡說。

今日是端午,大家都熱熱鬧鬧, 唯獨她在人群裏顯得格格不入, 看得怪可憐。

是思念她故去的奶奶了嗎?

有時候思念往往不在午夜無人時才浮現,越是身處熱鬧,那種思念和孤獨越難排解。

他太清楚。

昭蘅笑着說:“好。”

李文簡聞言起身,素手撫了把長袍上的褶子,道:“走吧,還要回去寫字。”

昭蘅眉眼間的笑容霎時凝住, 太子殿下比她還原則, 即便是這會兒,也不忘敦促她孜孜進取的初衷。她輕輕“嗯”了一聲, 擡手間掖了掖鬓間的碎發, 含笑望着李文簡,柔聲問他:“這本書學完,我想學着看文章,殿下可否将您以前看過的書給我兩冊?”

“可以。”李文簡道。

昭蘅微抿起唇角勾起幾絲笑意, 聲音低柔, 夾雜着幾絲不易分辨的雀躍:“多謝殿下。”

他們回到承明殿, 李文簡便讓飛羽去給昭蘅找書。

不一會兒他抱着一摞書走了進來,李文簡随意翻了幾本,告訴她:“這些文章不深奧,容易理解,用詞優美,你拿去讀,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來問我。”

昭蘅翻動書頁,裏面有很多李文簡看書時留下的批注,看着頁邊李文簡鐵鈎銀畫的字跡,點頭。

一豆燈火下,兩人各做各的事情。

今天上午昭蘅忙裏抽閑寫了幾筆,是以晚上沒用多久就完成了。她收起紙筆,慢慢轉頭看李文簡,他坐在椅子上,或許因有幾分醉意,不似尋常一絲不茍的規整,領口微敞,露出一小片胸口肌膚。

整個人呈現出少見的慵懶。

他看書看得專注,昭蘅沒有出聲打擾。攤開李文簡送的書,慢慢品讀,目光掃過他批注的字跡,右手輕輕在桌子上劃動,模仿他的字體結構。

他的字筆畫雄渾瓷肆,于工穩沉靜間亦混具清勁潇灑。

如他人一樣,溫潤而又不失力道。

看了一會兒,她隐隐有些乏了,收起書本放在桌上,擡手間看到手腕上碧沉沉的手镯。

她摘下那镯子,對着燈光細細地看。方才在宴會廳她不好意思仔細看,這會兒才發現這條翡翠通體碧綠,如同一泓流動幽泉。

也是,若是俗物,前朝戾帝又怎會傾舉國之力去開采它?

第一次見面,便收受葉朝陽如此貴重的禮物,她心中越發不安,秀眉微微攏蹙。

“看什麽看得皺眉?”李文簡轉過頭便看着她手裏舉着個镯子看得入神。

昭蘅回過神,将镯子遞給他看:“是朝陽縣主,送了我一枚镯子。”

李文簡瞥了眼,沒接過來:“昆侖玉?”

昭蘅點頭:“殿下認識?”

“嗯。”李文簡淡淡地說:“阿翁登基的時候,将前朝戾帝開采的昆侖玉賞給了葉将軍。葉将軍把那塊玉做成了兩枚玉佩,一只手镯,玉佩給了他的兩個兒子,手镯給了葉朝陽。她戴了很多年了。”

昭蘅更是不安,輕輕地把镯子放在桌上,懊惱地嘆了口氣:“不應該收的,受她這樣的無價之寶……要怎麽還。”

李文簡眉眼展露笑意,喚來牧歸道:“去把《萬峰疊翠》取來。”

牧歸很快拿來一卷畫軸。

李文簡示意昭蘅打開,她捧着精心裝裱過的畫軸,解開紅繩系帶,慢慢拉開。

是一幅山水畫,畫裏山峰層巒疊嶂,雜樹參差錯落,陡峭的山峰間,連綿翠松攀岩而上;山間飛流鳴濺,山石、樹木和流水交融,水勢奔騰。畫師筆觸細膩,水流拍打在巨石之上激起的簇簇水花都清晰可見。

昭蘅不懂丹青,卻也看出此畫描繪精細。

“認識這幅畫嗎?”李文簡問。

昭蘅如實搖搖頭:“是哪位名家大師的作品?”

“公輸也。”李文簡這才道:“他是三百年前聲名遠揚的畫家,人稱聖手丹青,他的作品瑰麗奇豔,迥異他人,與當時市面上的畫風迥然不同,因此人人競相購買。可是他性格怪異,若是得遇知音,分文不取便将畫作贈與那人,否則縱是十萬金他也不賣。”

昭蘅略擡起下巴仰望着他,道:“那他的畫一定很難得。”

“沒錯。”李文簡颔首:“他的畫流傳于世的本就不多,他臨死前讓仆人将他的畫作一一展開,若是有丁點不滿意,便扔進火爐中燒了,燒到最後,僅剩這麽一幅傳世遺珍。”

昭蘅錯愕,竟有人恣意潇灑嗎?坦然地将多年心血付之一炬,就因為畫作上不起眼的瑕疵。

“這幅畫的價值倒也能和昆侖玉一決高下。”

昭蘅眨了眨眼,沒有說話。

李文簡扭頭,吩咐牧歸:“送去葉朝陽府上。”

牧歸訝然看向他,他擡手,示意他不必多說。牧歸只好卷上畫軸離開。

“我又欠殿下。”昭蘅低着頭,歉意低聲。

“這話不對。”李文簡反駁:“她是因為我冊封你而送你禮物,這禮本就該由我來還。”

昭蘅緩緩擡眼望向李文簡。

她眼睛裏映着燈火,如同一池攪動的星光。

李文簡拿起桌上的镯子,拉過她的手,推戴到她的手腕上。李文簡以前不喜歡這種深沉濃稠的顏色,總覺得上了年紀的人才戴這些華翠。

可是昭蘅改變了他的看法,上次的紅色瑪瑙,這次的碧玉手镯,在她的雪肌玉膚上有濃烈的美感。

他的手是溫熱的,握着她的手腕擡起,镯子便滑到她纖細的腕間。

看到腕間碧沉沉的手镯,昭蘅心裏就不安,價值連城的東西戴在手上,她總擔心磕着碰着,她道:“收到庫房裏頭吧,若是磕碰到怪心疼的。”

“東西是用來戴的,有些磕碰在所難免。”李文簡道。

昭蘅眨了眨眼:“這可是價值連城的昆侖玉。”

“價值連城的達蘭瑪瑙你不也拿着打水漂玩兒。”李文簡笑着說。

昭蘅低下頭,心想這可不一樣。

阿箬真怎可和葉朝陽相提并論?

她柔聲道:“這是朝陽縣主視若珍寶之物。”

“送給你就是你的了。”李文簡半垂下眼睑,視線落在昭蘅的臉上:“一個镯子而已。”

“我以為你會為她惋惜。”

李文簡露出訝異神情:“我為何要為她惋惜?”

“小寧說你們是很好的朋友,這是她真的珍愛之物。”

李文簡聽着好笑:“一個沽名釣譽之人,為何會是我的朋友?”

這下輪到昭蘅驚訝,她嘴唇微張,不可思議地看向李文簡。

他道:“葉将軍對祖父、父親曾有救命之恩,我很感念他的恩德。但葉朝陽此人,心思深沉,算計太多。我和她交情泛泛,怎麽算也算不上朋友。”

昭蘅震驚不已,她很少聽到李文簡用這麽尖銳的負面詞語評判一個人。她難掩驚訝,弱聲:“是小寧說的。”

“昭蘅。”李文簡垂目她。

昭蘅茫然不解地看着他。

“有什麽話你可以直接來問我,不要輕信他人之言。”

昭蘅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不禁一怔。

是啊,她一直從別人的口中捕捉到殿下對阿箬真的态度,卻從沒有問過他。

若殿下知道阿箬真對她的觊觎,會如何處置。

會是講将她拱手讓出,抑或是為她做主?

“殿下。”她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

“嗯?”李文簡側眸:“你還有什麽疑問?”

昭蘅遲疑了下,開口:“那個阿箬真狂妄無禮,陛下和殿下為何對他如此寬容忍讓?”

李文簡聞言朗聲一笑,他牽起昭蘅:“跟我來。”

他寬大的手掌伸過來,握住她的手,取了案上的一盞燈,徑直往旁邊走去,在一扇牆上站定。

他松開她的手,照亮牆上的一塊狼皮輿圖:“你看。”

“這是什麽?”

“北疆輿圖。”李文簡将燈遞給昭蘅:“掌燈。”

昭蘅一手提着燈,一手護在簇動的火苗下,避免火苗燒及狼皮。

“這裏豐京,這裏是西河,這裏是邺城……”李文簡瘦長的手指在輿圖上連點了很多處。

昭蘅的目光跟随他的指尖,在輿圖上不停移動。李文簡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這些是什麽地方嗎?”

“北疆十八城。”昭蘅脫口而出。

李文簡面露贊許之色,點頭:“對,是北疆十八城。”

“兩百年前,前朝國富力強之際,出兵征戰,驅除了盤踞在戎國、狄國,在北疆囤兵拓土,創建北疆十八城,北疆諸多屬國紛紛來朝,也由此打通了去往西域的要道。”

“到了前朝末年,寧帝開始,國力日漸衰微,被趕走的戎族、狄族,乃至于各屬國蠢蠢欲動,意圖将十八城分離出去。及至戾帝當政期間,因其荒誕無道,對北疆的掌控越來越弱,唯靠着和親上貢維系北疆表面上的和平。到了後來,和親納貢也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便要割地。戾帝為求一息,便将北疆十八城統統割讓出去。”

輿圖上的北疆十八城,如同一條玉帶橫亘在東籬北境之上。

“十八城是連接中原和西域的要塞,從這裏可以深入中原腹地,也可遠達西域諸國。失去十八城,便切斷了中原通往更遠的道路。宣和一年,父皇派定遠侯前往十八城與北狄商議收複七城,北狄虐殺了他;宣和六年,北戎進犯北境,意欲趁東籬旱災之年,從西河揮軍南下。那一年是我輔政的第二年,放棄了朝廷多年來對北境的懷柔政策,領奏上書武力驅逐北戎。朝中上下,無一人贊同我的決定,是骠騎将軍魏湛毅然決然接過帥印。”

提及魏湛,李文簡微頓,神色中閃過黯然。

“他驅戎五百裏,打了自前朝寧帝以來百餘年間的第一場勝仗,大大地振奮了人心。但最後,他被戎軍所獲,被虐殺而死。”

“北境十八城流落在外的子民,被迫遠離故土家園,遭受北戎鐵騎的踐踏。

“揮軍而上的定遠侯、骠騎将軍,他們琨玉秋霜,壯懷激烈,至今埋骨黃沙,未有歸期。”

“平定北疆,收複北境十八城,是我少年時立下的目标。驅除戎、狄,既是國仇,也有家恨。”

他看向昭蘅,目光炯炯:“而現在,陛下行仁政,廣積糧,南方的稻米,北方的黍麥堆積如山;他開恩科,打破了寒門庶士為國報恩的藩籬,朝中上下,濟濟多士,人才蔚起。一切都是最好的時候,收複北境十八城指日可待。”

李文簡的手指在狼皮上描繪的藍圖偉業時,昭蘅腦海裏浮現出他指揮大軍翻越萬裏雲山,收複北境十八城的波瀾壯舉,她心中豪情的火種,瞬間被點燃,也震顫不已。

原來他想幹的,是這樣一番偉大的事業。

“月氏。”他在輿圖上指了一下,似是怕昭蘅看不清,上前拉起她的手,待她走近又指給她看:“在這裏。”

“西域。”昭蘅道。

“沒錯,月氏是如今西域最大的國,他掌控了西域連接北境的一大片土地,周邊的各小國皆以他馬首是瞻。”手中的燈光昏黃,照得他面色有些凝重:“取得月氏的支持,可以免去遭受西域諸國背刺的後顧之憂。退一萬步講,就算北征失利,和月氏互貿往來,也可以得以喘息休養。”

“所以即便阿箬真莽撞、無禮、貪婪,我也并不介意。”他道。

“即便讓你用最珍貴的東西去換,你也不在意?”昭蘅望着他,眸中有些許濕意,心裏藏着他不知曉的忐忑與害怕。

“為了家國大業,在所不惜。”李文簡道。

聽到答案的那一刻,昭蘅的心徹底落了下來,卻沒有想象中的失落。

他胸懷家國天下,她自然不能要求他将自己淩駕于天下人之上。

如果她有機會建立如此卓越的功勳,她也是在所不惜。

正是這樣,他才是她熟悉的太子,仁愛如日月之輝,澤披天下,并不拘泥于一草一木一個人。

但是理解歸理解,讓她心甘情願嫁跟阿箬真,卻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阿箬真把這件事情捅到明面上前,她得想辦法解決這個麻煩。

“在不夠強大的時候,總得學會低頭。”

李文簡垂眸,對上昭蘅仰頭望着自己的一雙霧涔涔的水眸。

他覺得自己大抵有幾分醉了,竟然跟她說這些。

昭蘅說:“我相信殿下。”

她慢慢的,但字字句句都清晰無比:“我相信殿下一定可以收複西域十八城,迎回魏将軍和遠征戰士遺骸。”

李文簡看着她,沉默了良久,朝她微微一笑:“借你吉言。”

昭蘅重新擡頭望向李文簡,細碎跳躍的燈輝照亮他胸有成竹間的俊美英挺。

過了端午,天氣已經逐漸暖和。

葉朝陽身邊的侍女琦玉快步穿過翠綠廊庑,懷裏拿了兩冊經文,來到笠苑門前。

作為國公最大的院子,笠苑門口開闊平坦,朱門掩映下綠蔭成趣,門前影壁映着山水,獸首門環熠熠生輝,院裏的陳設卻古樸清淡,彰顯着主人雅致的品味。

琦玉跑出了一身清汗,呼了口氣。進了院子後,徑直走向在廊下看書的葉朝陽:“縣主,牧歸将軍來了。國公爺叫你出去。”

葉朝陽道:“跟你說過多少次,做事要穩重,不能毛躁。”

琦玉立馬颔首,斂了唇角的笑意:“是。”

“瞧你這慌慌張張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太子殿下來了。”

琦玉順着她的話道:“誰不知道牧歸是殿下的親信,見到他便如同見到殿下。國公爺讓你快些出去。”

“知道了,準備給我更衣。”葉朝陽垂眸藏起眼裏一抹不易發現的竊喜。

卻是慢騰騰的更衣梳妝,對着鏡子檢查了幾遍妝容,确定沒有問題才出去花廳。

葉家如今的家主葉向陽是葉朝陽的長兄,父親死後,他繼承了國公之位。此刻正在接見牧歸。

葉向陽本身沒有多大的才能,承蒙祖上蔭庇,才得以襲爵坐享父輩榮光,所以他素來小心謹慎。眼看牧歸面色鐵青,人坐得端端正正,目光直視前方,他心裏就發憷,順帶着埋怨葉朝陽。

她每次都這樣,家中有客姍姍來遲,讓所有人都等着她。麗嘉

還好她不是大夫,否則若是請她救命,恐怕人都擡出去了,她還沒到場。

“快去催催大姑娘。”葉向陽如坐針氈,吩咐丫鬟。

好在丫鬟剛走出廊子,就看到葉朝陽遙遙走來。

“牧歸将軍,好久不見,你近來一切可好?”葉朝陽笑着同他寒暄。

牧歸板着臉起身,向她拱拱手:“承蒙姑娘關心,一切都好。今日我奉殿下之命給姑娘送東西過來。”

他呈上裝有圖的匣子。

葉朝陽看清匣內的東西,震驚:“是公輸先生的萬峰疊翠!”

“正是。”

葉朝陽先是震驚,繼而狂喜,她知道這幅畫乃是傳世珍品,是太子殿下的心愛之物,平常甚至不輕易示人。她曾經為了找話題跟他借過兩次,他都沒舍得。

今天卻把這畫贈給了她。

這是什麽意思?

他終于肯拱手割愛了,是在向自己示好嗎?

她壓下心中的狂喜,佯做波瀾不驚地屈膝福了福身,道:“多謝殿下。萬峰疊翠乃是我多年求而不得之物,若能近觀此畫,是我的夢想,承蒙殿下割愛,圓我此夢。朝陽并非橫刀奪愛之人,請将軍轉告殿下,待我觀賞完畢,定将原作完璧歸趙。”

在她眼裏,東西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對她的看法。

昨天晚上她将佩戴多年的手镯贈送給他的昭訓,既是為了表現她的大度,也是讓殿下看到她和善的一面。

殿下若是要立妃,定然不會立小肚雞腸、捧高踩低的女人。

而那枚價值連城的昆侖玉镯恰好将她跟那些人區分開了。

所以這幅畫,注定她只能看不能收。

先不說她未必有多愛賞畫,這是殿下的心愛之物,她肯定不能占為己有。

畫不重要,殿下對她的看法很重要。

再則,過幾天她入宮還畫,便又多了個和殿下相處的機會。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绮思裏,牧歸又開口了,一句話澆滅了她美好的幻想:“昭訓說你送她的镯子太貴重,她心不安晚上睡不着覺,故而殿下特意将此畫贈送給姑娘。姑娘不必歸還。”

說完,牧歸在葉朝陽詫異的眼神下轉身離去。

葉朝陽半晌才反應過來,殿下是為了那個女人,所以才将珍而愛之秘不見人的傳世珍寶送給她嗎?

屋外陽光明媚,她卻覺得渾身發冷,手也忍不住哆嗦。

端午節後,昭蘅正式到習藝館去進學。

習藝館是宮中女眷進學的地方,教的東西雜而不精,又很泛泛,學到一定的程度,就要請更專業的嬷嬷教學。

八公主現在年紀還小,仍在習藝館進學,與她一起的,還有七八個宗室郡主。

昭蘅在這裏,也算是另一種意義的鶴立雞群。

知道自己近來有貪睡的毛病,頭一天晚上睡覺前,她千叮萬囑讓林嬷嬷一定要記得叫醒自己。

林嬷嬷盡職盡責,次日時間一到,林嬷嬷搖醒了她。

昭蘅迷迷糊糊睜眼,被林嬷嬷催着梳頭洗臉。今日上午是學琴,教授琴技的柳先生無比嚴苛,不管是公主還是王妃,在他的課上犯了錯,該打打,該罵??罵,從不徇私。

林嬷嬷可不想看到她頭一天去就因為遲到挨罵挨罰。

昭蘅眼睛實在睜不開,林嬷嬷給她洗臉的時候她軟塌塌地倒在她胸口,林嬷嬷捧着她的臉,擰幹帕子擦了幾下:“小祖宗,怎麽困成這樣,昨兒不是睡得挺早?”

昭蘅打了個哈欠,貼着她溫暖的懷內含含糊糊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近來總是貪眠。”

最後林嬷嬷将琴塞到昭蘅懷裏,幾乎是拖着她走出長秋殿。

她太困了,上下眼皮就很漿糊黏住了似的,行屍走肉般任林嬷嬷拉着搖搖晃晃地走着。

快到東宮門口,林嬷嬷腳步忽然一頓。

昭蘅步子沒收住,陡然撞進個堅硬的胸膛,痛得瞌睡都醒了三分,睜眼揉了揉鼻子。

“殿下。”林嬷嬷福身道。

昭蘅徹底清醒,睜開眼,果然看到負手站在面前的李文簡。

她尴尬地福了一禮:“殿下,這麽早就去上朝啊。”

“是啊。”李文簡說:“你也這麽早去上學了。”

昭蘅看見他嘴角漾着絲笑,忽然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全都看見了。

“時間不早,我先去走了。”昭蘅又打了個哈欠。

這下他的笑意幹脆不加掩飾:“去吧。”

昭蘅又福了福身,然後轉身離去。

李文簡立在宮道上,望着昭蘅搖搖晃晃遠去的背影。

她終于也嘗到睡不醒的滋味。

有時他散朝歸來,看到長秋殿緊閉的大門,都會嫉妒。

東宮宮牆外的白玉蘭早就該開了,因春天陰冷多雨,這時才開到盛時,雪白雪白的花朵沉甸甸,壓得花枝低垂。

她的裙擺在花枝拂影下搖動。

目送昭蘅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李文簡才轉身道:“走吧。”

作者有話說:

李狗子:跟老婆暢談了我的宏圖偉業,開心開心,比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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