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逢

等鳴人和佐井回到陰陽寮,已經是天黑之後。和往日不同,整座建築燈火通明,陰陽師們往來匆匆,一副正忙碌的樣子。有一個年長些的陰陽師見了他們,立刻停下腳步道:“大人吩咐過,要你們一回來就趕緊去見他。”

于是兩人徑直前往卡卡西所在的庭院。剛上了階梯,還沒來得及通報,門內就響起了一個聲音:“是鳴人和佐井嗎?進來吧。”

佐井推開拉門。卡卡西正坐在一張矮桌後面,桌上攤着一些卷宗。鳴人跟着佐井走進屋裏坐下,視線無意間落在橫放于老師膝頭的那件物事上,頓時便愣住了。

平日裏除了處理公務之外,卡卡西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讀書,其次是與陰陽寮內外的熟人下棋。偶爾他也會寫幾首和歌,卻向來不給任何人看,隔幾天就會很快燒掉,從不留下。可現在放在他腿上的,卻是那把一直只供奉在卧室北面、造型古樸的武士刀,刀鋒出鞘一截,在燭火的光照下閃爍着森冷的光。

白牙——卡卡西之父,前從五位上右兵衛佐、劍豪旗木朔茂生前所佩之名刀。在朔茂切腹自盡後,這把刀就傳到了卡卡西的手裏。

在鳴人的記憶中,身為陰陽術高手的老師雖是武家出身,卻幾乎從不用刀。唯一一次有印象的,則是用它斬下了——

“這就是那處密室的大致情況。地面覆蓋着血液,無法看清,但踏在上面隐約能感覺到刻印的痕跡。至于那骷髅頭裏所盛着的東西,我們也取了一些回來,在鳴人那裏。”

佐井的說話聲将鳴人拉回現實。他的同伴在空白卷軸上畫出了荒宅地下的簡要布局,包括那十五具屍體和畫着團扇圖案的牆壁。見兩人都望向自己,他驀地回神,忙說:“哦!在這!”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小的橘色錦囊,遞了過去。

那錦囊以九喇嘛換下的毛所織成,刀槍不入,百毒不蝕。卡卡西接過錦囊打開,還沒等向裏面細看,他所佩戴的那串念珠突然發出微弱的光芒,竟是從他頸間悠悠漂浮了起來。

見狀,兩個少年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卡卡西倒是鎮定,立刻将錦囊重新封好,放到一邊,念珠也随之落下。

“佐井的判斷是對的,這的确是某種以彙聚靈氣為目的的邪惡法陣。”他說,對剛才的異象閉口不談,“将活祭全身的鮮血放光,令他們在緩慢的死亡過程中産生強大的恐懼與怨氣,以此為能量驅動陣法。至于那些粉末,大概是用來增幅法陣的效果的。”

“果然也是變種的陰陽術嗎……”佐井沉吟,“我們臨走前設法破壞掉了一些刻印,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一點作用。”

“恐怕不能。如果法陣需要維護,在你們動手的時候,就一定會有守衛出現阻攔。不過你們帶回來的消息也很重要,我已經對這件事做出安排了。”

“所以大家才都在忙碌着?”

“是。如果我猜想得沒錯的話,你們所發現的法陣和羅生門外的那一處,都只不過是一個更大的法陣的一部分。逆五芒星的數量應該是依次增加的,從上個月初到現在,在京都附近一定還舉行過另外一場我們所不知道的儀式。遵照我的命令,天藏已經率人去收集情報,調查在此期間平安京內外發生過的、任何妖怪傷人或離奇死亡的事件,想必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卡卡西說罷,彎起眼睛,向兩名學生露出一個微笑。“別擔心,事情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你們兩個辛苦了,今晚就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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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人一聲不吭地坐在原位上。佐井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來。“那我就先告辭了,老師。”他說,向卡卡西行了一禮,退後離去。

他走後,沉默在和室內彌漫開來。卡卡西從袖中拿出一方絹布;原來在等着鳴人和佐井回來的時候,他一直在擦拭那把刀。

“還有什麽事嗎?”他若無其事地問。

“那是用念珠磨成的粉末吧?”鳴人說,雙眼盯着那把刀,以及隔着一層絹布在那危險的利刃上移動着的、老師修長的手指。“因為它和你的念珠一樣,都是用從千手神宮的禦神木上摘下的枝條所制成的,所以才會有所感應。”

“……”

“會将妖術和陰陽術結合在一起,又擁有那串念珠的人,只可能是他了吧?”鳴人追問,激烈的情緒開始在言語中流露出來。“他為什麽要這樣做?他明明知道,你一定會出面阻止他的!難道你們真要拼個你死我活嗎?!”

“我等陰陽師的使命,就是守護天皇和平安京。不論對方是誰,只要對皇帝和這座城下手,就是我的敵人。”卡卡西終于回答。與鳴人正相反,他的口吻冷靜非常,聽上去幾乎有些不近人情。“況且早在當年接手陰陽寮時,我就在天皇與百官面前說過……我和他之間,已經沒有任何情誼存在了。”

“你真的是這麽想的麽?”鳴人低聲問。

擦拭刀身的動作猝然一停。指尖傳來微痛,卡卡西垂下眼簾,看着一抹鮮紅在雪白的絹布上暈染開來。

人起身時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響,随即是吧嗒吧嗒的腳步聲;鳴人從他的房間跑走了。卡卡西又盯着那塊血漬看了半晌,直到腳步聲完全聽不見了,這才終于擡頭,視線從錦囊上掠過,停在一張被對折起來、壓在書卷下面的紙上。

他将那張紙抽出來,展開,在邊沿留下一個暗色的指印。寫在上面的是一首和歌,墨跡尚新,顯然作成不過數日——

誰見よと 花咲けるらむ 白雲の 立つ野と早く 成にし物を

(譯:欲為誰所見 庭間花咲無人問 主人不複在 唯有白雲天上過 昔庭既已成荒野)

————————

幾天過去,調查漸漸有了眉目。

絕大部分的事件都已被逐一排除。近日來妖怪傷人的記錄雖然比從前頻繁,然而都和阿滿的案子一樣,與聚靈邪陣并沒有直接的聯系。至于離奇死亡,多數也都已找到了原因,又或者屍體的狀況明白清楚,并無特異之處。

一樁樁案子篩選下來,到最後便只剩下了從五位上中務少輔、大宮隆實家所發生的侍女暴斃事件。

常言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盡管隆實本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消息還是透過曲折迂回的渠道流傳到了外面。見陰陽師找上門來,少輔大為光火,不但斷然拒絕配合調查,還命下人将他們逐出府邸。被這樣惡劣對待,衆陰陽師自然氣憤,但大宮家雖然算不上頂級,卻是實打實的貴族門第,即使陰陽寮在京都地位不低,也不能輕易冒犯。天藏沒有辦法,只能來找卡卡西, 請他處理此事。

第二天,卡卡西便帶着鳴人和佐井,親自前往大宮家登門拜訪了。

“哎呀哎呀,這不是天皇面前的大紅人案山院嗎?居然屈尊來到我這小小府邸,還真是令我惶恐。不知您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大宮隆實是一個年紀四十上下、個頭偏矮的中年人,面白無須,身材富态,穿着鵝黃色狩衣,手持一柄蝙蝠扇。雖然話裏用了尊稱,但他的語氣表情卻無一不流露出不加掩飾的輕蔑,從扇子上沿望向卡卡西的雙眼中透着敵意。

“今日冒昧打擾隆實公,是為調查貴府侍女绫香暴斃一事。”卡卡西微微欠身,謙恭地回答。“我們懷疑此事和近日來城中頻發的妖魔傷人案件有關,亟需确認,還請隆實公諒解。”

隆實面上不快之色愈甚:“只不過是死了一個低賤的侍婢,又不是什麽稀罕事。陰陽寮如此大張旗鼓,是不是最近太閑了?”

“這次事态非比尋常,但凡有一絲嫌疑就不能放過。”卡卡西的應對依舊溫和,“為此,我已特地在事先面見陛下,請了谕旨。”

他說着,拿出一份卷軸。“現在,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嗎?”

“……哼!”隆實的臉色越發難看,但總算讓開了道路。

“非常感謝。”卡卡西道謝,越過他走向裏面。鳴人和佐井跟在他身後,剛走出幾步,便聽見那男人在以怨毒的語氣小聲嘀咕:“區區一介罪臣之後……”

“……!”鳴人正想轉過頭去瞪隆實一眼,佐井眼疾手快,扯住了他的袖子。黑發少年以眼神告誡他:謹言慎行,少生事端。

穿過一條曲折的長廊,三人來到了大宮家的後院。走下臺階,站在碎石小徑上,望着面前設計精巧的園林,卡卡西停下了腳步。

“首先……”他自言自語道,伸出手去。

光團在他的掌心凝聚,變大,逐漸化作鳥的形狀。随着一聲嘹亮的啼叫,光芒在剎那間散去,出現在原處的是一只通體漆黑、只在眼周有星點紅色的鳶。它收攏翅膀,落在卡卡西的小臂上,親昵地啄了下他的手指。

鳴人驚詫地睜大了眼睛。跟在卡卡西身邊十多年,他從來沒見過對方役使過這樣一只式神。而且剛才的召喚方式也和普通的式神召喚并不相同……

“是你的話,一定能知道那陣法在哪裏,”卡卡西撫摸着黑鳶光滑的羽毛。“去吧!”

他一揚手臂,将那只鳥送上了天空。黑鳶鳴叫着,在幾人頭頂盤旋了兩圈,随即便朝着某個方向飛去。

“跟上。”卡卡西對兩名學生說,率先追了過去。

三人一路疾走,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了庭園一處偏僻的角落裏。這裏看上去已經被閑置了很久,空地中央有一口上年頭的水井,井轱辘、水桶等物一概不見。黑鳶落在卡卡西的肩膀上,邀功似地蹭蹭他的臉,便騰地化作一團青煙消失了。

“這裏和那座宅子一樣……好強的怨氣!”和九喇嘛締結契約後,鳴人也共享了式神對于異常氣味的敏銳嗅覺。他用袖子掩住口鼻,倒退一步。

卡卡西還沒有說話,只聽身後一串急促的腳步聲接近,是隆實氣喘籲籲地趕了過來。看到那口井,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卻還強裝着鎮定整整袍服,漫不經心地道:“這口井早就荒廢了,沒什麽好看的。你們來這兒做什麽?”

“我的式神是不會錯的。”卡卡西的回答平靜卻篤定。“隆實公,雖然很冒昧,但我恐怕要把您家的這口井挖開看看了。”

隆實勃然色變,大怒道:“旗木卡卡西!稱你一聲案山院是擡舉你,你不要得寸進尺!不過是憑着些裝神弄鬼的伎倆讨得天皇歡心,才得了一個爵位,你還真以為自己能和我等世代相襲的貴族平起平坐了不成!況且朝廷中誰不知道,你能坐上這個位置,都是因為當年你把波風水門給——”

“不許你說老師的壞話!!”

這次佐井晚了一步。鳴人猛地轉過身去,瞪視着隆實,眼中燃燒着熊熊怒火。“什麽都不明白的你們,有什麽資格去評判老師!父親他明明——”

“鳴人!”

這次喝止鳴人的是卡卡西本人。從來到大宮府上起,他第一次褪去了溫和的外衣,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喙。金發少年雖然仍舊一臉的不服氣,卻還是聽話地閉上了嘴巴。

卡卡西轉過身來。先前謙遜有禮的姿态不複存在,他望向隆實,神情疏離冷淡,目光卻無比銳利,仿佛已洞徹了對方不可告人的秘密。“隆實公,陛下對這件事非常重視,已準許我在必要時刻要求任何人配合。莫說是你……就算此事出在五攝關家,我的态度也不會有任何分別。”

見隆實面色微微發白,他話鋒一轉,言談又緩和下來。“當然,我的目标只是搜查妖怪作祟的證據,其他事并不在我管轄範圍之內。只要隆實公肯合作,我自然也不會在事後給您添堵。您看如何?”

讀出卡卡西的潛臺詞,隆實終于小小地松了口氣,定下神來卻又有些惱羞成怒;目光游移一番落在鳴人頭上,突然像是又找到了底氣似的,挺直腰杆,用扇子掩住嘴,清了清嗓子。

“原來你就是水門的兒子。”他斜睨鳴人,發出一聲色厲內荏的冷笑,“真可憐……看上去已經完全被這個人所蒙蔽了呢。也罷,就随你們去吧!”說罷,拂袖匆匆離去。

“你們兩個退後。佐井,看好鳴人。”卡卡西吩咐道,重新面向古井。他從袖中取出一枚符紙折成的小人,夾在兩指之間,在空中迅速畫了一個五芒星,喝道:“出來吧,犀犬!”

符紙落地的瞬間,一股白煙騰空而起。式神在煙霧中現出身形,是一只兩人多高的灰白色蛞蝓,身後長着六條尾巴。它笨拙地轉動身體,從口中噴出大量酸液,如下雨一般落在井口周圍。石磚與泥土在咝咝聲中被迅速腐蝕,地面漸漸下陷,終于和位于井下的空間合為一體,将被掩埋的真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這裏根本就不是什麽水井。深藏于數尺之下的是一個巨大的空洞,洞底橫七豎八地躺着二十多具屍體,顯然都是被從井口扔下來的。死者個個衣不蔽體,從服裝式樣來看都是女人,死亡時間也不盡相同,有的已經完全白骨化。其中有十具女屍被擺成了兩個逆五芒星的形狀,在她們身下隐約能看到一個複雜的法陣。

佐井牢牢抓着鳴人,兩人小心地來到地陷邊緣,向下望去。他們注意到其中有一人剛死不久;因為地下陰冷幹燥,屍體保存得尚且完整,淩亂的衣衫下遍布着青紫傷痕,觸目驚心。想必她就是绫香了。

“那個混蛋……!”鳴人握緊了拳頭,低聲咆哮。

“沒用的。”佐井說,“大宮隆實是貴族,這些人只是賤民。就算這種事被捅到朝廷上,除了讓他和大宮家丢些顏面之外,對他不會有任何實質性的影響。”

“這可不是你展現冷靜理智的時候,佐井!”鳴人瞪了他一眼。

“我只是——”

“好了。”卡卡西制止了兩名少年的争論,“看來這裏就是第二處聚靈陣。因為長年累月積攢的怨氣已足夠作為能量,所以就算不需要布陣者再殺人也可以完成儀式,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接下來怎麽辦?”佐井問。

“等。”卡卡西言簡意赅地回答,“大陣法還沒有完成,幕後主使一定會再次現身。到那時……就是正面交鋒的時候了。”

————————

這一等,就又過了十多天。奇怪的是,自從卡卡西插手此事後,平安京內便立刻風平浪靜下來,別說活祭儀式,就連普通的妖怪傷人事件也不再出現了。

半個月後的某天傍晚,鳴人正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絞盡腦汁地寫着定期文書。九喇嘛給他當鎮紙,趴在紙張的右上角團成一個毛球,九條尾巴被子似的蓋在身上。

“憑什麽你這麽悠閑……”鳴人嘟囔着,用毛筆的尾端戳了戳他的式神。見九喇嘛無動于衷,他正要再戳,房門突然一下子被人拉開了。

“嗚啊啊啊我馬上就寫完了……老師?”

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卡卡西。陰陽寮首領的臉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手中竟拿着那把武士刀。

“走,”他說,将刀抛給鳴人,“他出現了。”

十餘名精英陰陽師迅速在寮前的空地上集結。卡卡西召喚出了完全形态的穆王;陰陽師們順着五條尾巴魚貫爬上它的背,式神騰空而起,在黑鳶的指引下,朝東北方向飛去。

在障眼法術的掩護下,從平安京上空掠過的穆王沒有引起腳下百姓們的任何注意。一行人漸漸出了京都,前方是一片密林,遠遠便能感覺到那裏妖氣沖天,極為不祥。

“難道是百鬼夜行……”佐井喃喃說道,握緊了手中的卷軸和筆。

“晚了一步。”卡卡西沉聲說,“活祭儀式要完成了。”

“非得阻止他不可!”鳴人聞言心焦,騰地站了起來。他揚起手臂,指向妖氣彌漫的方向,“去吧,九喇嘛!”

九尾狐式神從他的袖中飛出,在半空中瞬間體型暴漲,重重落地時已恢複了本來的姿态。這只兇獸張開嘴,發出一聲令人心驚膽戰的咆哮,伸出利爪揮向林間空地上、簇擁在聚靈邪陣周圍的衆多妖物。霎時間騷動四起,鬼怪們一哄而散,有那躲閃不及的、被九喇嘛掃到的,頓時便在強大的妖力之下化作齑粉。

“好!”鳴人一揮拳頭,“這下子就可以——”

砰!!

他的話沒說完,只聽又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另一只式神——牛鬼——憑空出現在了九喇嘛身旁,用八條章魚足緊緊地纏住了後者。兩只巨獸兇狠地撕打在一起,九喇嘛正在奮力掙脫牛鬼的束縛,動作突然一僵;眼睛驀地睜大,豎瞳漸漸縮短,變形,最後竟化作了三枚黑色的勾玉。

“不好!”卡卡西立即起身,将一道符遠遠丢了出去。

那道符落在了九喇嘛背上,只聽撲的一聲,龐大的九尾狐在眨眼間恢複到了日常時的大小。同時它也取回了自己的神智,再次化作一道光,嗖地鑽回鳴人的袖子裏。

另一邊,失去目标的牛鬼并沒有乘勝追擊,而是化作虛影消失了。

穆王落在了空地上。衆人看得分明,雖然百鬼逃得幹幹淨淨,但活祭儀式已經完成了。和先前一樣,地上的二十具屍體組成了四個逆五芒星,以菱形排布,中央是另一枚骷髅頭,裏面同樣盛着念珠的粉末。

卡卡西率先從穆王背上跳下,黑鳶飛下來落在他的肩頭。他踏上那法陣,先查看了一番屍體和念珠粉末,然後環顧四周,高喝道:“你還要在暗處躲藏到什麽時候?內輪鳶!”

聽到那個名字,鳴人與數名年長的陰陽師同時變了臉色。

卡卡西的喊聲遠遠飄蕩開去。起初回應他的是一片靜谧,随後林間突然毫無預兆地刮起了狂風。仿佛心有所感一般,銀發的陰陽師猛地擡頭,望向空中某處。

此時夕陽西沉,暮色四合,恰是逢魔之刻。衆人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一架古舊的馬車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深藍色的天空中,正朝着這邊浩浩蕩蕩地飛來。拉車的是兩匹骨馬,生着巨大的黑色羽翼,雙眼中閃爍瑩瑩磷火;車輪是兩個輪入道,中間的人頭吞吐着青白色的火焰。

馬車旁,一條近兩人長的白狼踏雲而來,飛到低空時露出銳利的牙齒,沖着下方的陰陽師們狺狺低吼。可當它看到卡卡西時,卻突然向後縮了幾步,伏低身體發出嗚咽的聲音。

馬車輕巧落地,在衆人面前停下。車簾無風自開,向上挽去,好似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掀了起來。盤坐在裏面的男人穿着黑色的狩衣,肩膀和臉都隐藏在陰影裏,垂下的右手手腕上纏着一串念珠,與卡卡西頸間所佩戴的如出一轍。

“放松。”白狼湊了過來,男人伸出那只手,拍了拍式神的頭。面對諸多敵人,他的姿态依舊游刃有餘,嗓音中透出因自身實力而産生的強大自信。“沒什麽好怕的。”

“……果然是你。”卡卡西低聲說,雙手緊握成拳。

“十幾年不見,你還真是冷淡吶,卡卡西。”男人發出一聲沙啞的輕笑。“還是說我也該像其他人一樣,尊稱你一聲‘案山院’?”

說罷,他終于起身,款款步下馬車。随着他的亮相,空氣中驟然平添了一份壓力,凝重得似乎要滴下水來。

一片死寂之中,不知是誰倒抽了一口冷氣,聽在衆人耳中格外清晰。

站在陰陽師們面前的群妖首領,在外形上和一般的人類并無差別——除了那雙血一般鮮紅的眼睛,三勾玉正圍繞着瞳孔緩緩旋轉。他看上去三十歲上下,面容半邊英俊,半邊卻遍布着咒術傷害後留下的駭人傷痕,襯着那雙紅眼,愈加令見者生畏,不敢直視。

名為內輪鳶的男人緩慢掃視衆人,眼底盡是漠然,猶如在望着一群死物。直到他看見鳴人所抱着的武士刀,視線才終于頓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卡卡西……你要用那把殺掉了水門老師的刀,同樣斬下我的頭顱嗎?”

(TBC)

————————

哪怕換了個時空,你鳶總永遠是你鳶總(。)

案山院是卡卡西的爵位,參考自安倍晴明受封的法清院。我對古日本貴族與官爵制度的了解全部來自于網絡,請大家不要在意細節,當做是一個架空的平安時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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