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荒宅
歲末平安京,妖魔橫行。
“不會錯的,是飛頭蠻。”
地上仰卧的女屍被抽幹了全身的血液,雙眼大睜着,幹枯的面容定格在驚恐扭曲的表情上。明明是極其恐怖的景象,蹲在一旁的金發陰陽師卻完全無動于衷,甚至用兩根手指拈起女屍的袖擺一角晃了晃。然後他讓女屍的手臂落回地上,語氣篤定地說道。
“上個月以來這已經是第九起了。”負責這一帶的差人頭目籠着雙手站在他身後,愁眉苦臉地說,“不能想想辦法嗎?讓那位大人來……”
“這種事不用麻煩老師也沒關系啦,”漩渦鳴人站起身來,露出一個自信十足的燦爛笑容。“憑我們也可以搞定的!”
差人打量着少年那張還透着幾分稚氣的臉龐,沒作聲,但神色明顯是不信任的。鳴人看出他的想法,不滿地叫了起來:“怎麽了嘛!老師成為陰陽頭的時候不是也只有十八歲?只比我大了一點點而已,可那時他已經是全京都遠近聞名的陰陽師了!”
差人聞言卻不以為然:“還不是因為他把水門公給……”餘光瞥見鳴人突然色變,小聲嘟囔的後半句便立時被他掐斷在了喉嚨裏,又連忙賠笑道:“小人還得去其他地方巡邏巡邏,您慢慢看,您慢慢看!”說罷就忙不疊地走了。
鳴人目送他離去,藍色雙眸中閃爍着點點怒意。直到他身後傳來了佐井的聲音:“有什麽發現嗎?”
“收獲不大,除了知道她是被飛頭蠻所殺,就沒什麽別的了。”鳴人轉過身來,搖了搖頭。“你呢?”
“我倒是打聽到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佐井翻着他的記錄,“據街坊說這個女人叫阿滿,四年前來到京都,籍貫未知,年齡在三十後半,獨居。左鄰右舍都不喜歡和她來往,說她瘋瘋癫癫的,嘴裏總念叨些誰都聽不懂的話,有時晚上還能聽見她在和誰交談,但燈光映出的卻只有一個影子。而且,”他頓了一頓,将手伸向腰間的紙筆袋,“我還用三文錢從一個孩子手裏換來了這個——他說這是阿滿死的當天晚上,在她家外面的街上撿到的。”
被他拿在手中的,是枚一拃來長的竹管,表面已經由綠轉黃,一端裂開,縫隙一直延伸到竹管的中段。這東西看起來平平無奇,但鳴人見了,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難道……”
“讓九喇嘛聞聞就知道了。”佐井說。
他的話音剛落,鳴人的袖子就突然自己蠕動了起來。一個橘色的小毛球從袖口鑽出,爪子扒着鳴人的衣服,熟練地爬到了他的肩頭坐好,九條大尾巴在好奇地搖擺着。
佐井把竹管丢了過去,鳴人接住,湊到他的式神面前。九喇嘛伸長脖子嗅了嗅,嗚嗚叫了兩聲。
“果然,這裏面曾經寄宿過管狐,”鳴人說,将目光投向腳邊的屍體,“這女人生前是個管使。但是好奇怪……看這竹筒也有年頭了,裏面的管狐應該靈力不低,遇上飛頭蠻也能有一戰之力。她怎麽這麽輕易就死了?”擡頭看到佐井在沉吟,又問,“想到什麽了嗎?”
“我有種不好的聯想。”佐井說,“你還記不記得,上月初在羅生門外的郊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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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還沒說完,剛才還乖乖坐在鳴人肩上的九尾狐突然跳下金發少年的肩頭,順着街道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九喇嘛!”鳴人大叫,但式神卻并沒有回應他。
“追!”兩名年輕的陰陽師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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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滿的住所在京都以東,已經過了鴨川。這裏是貧民居住的地方,越向外圍就越荒涼,呈現出一片與繁華京都截然不同的破敗景象。鳴人和佐井追着九喇嘛一路奔跑,直到兩旁已無人煙,才終于在一處雜草重生的荒廢院落前停了下來。九喇嘛站在院門口回頭向他們叫了兩聲,突然化作一道流光,轉瞬就鑽回了鳴人的袖子裏。
“好強的怨氣!”氣還沒來得及喘勻,鳴人已經用袖子死死地掩住了口鼻,詫異地打量着面前的院子。“這兒發生過什麽?”
“看來和我猜得差不多了。”佐井神情凝重。
“诶?”
“上個月初的報告。”佐井看向他,“羅生門外的郊區,一家五口在一夜之間被殺了。因為現場沒有感覺到妖氣的存在,所以被當做了普通的殺人事件。只不過由于有一件事過于怪異,事後檔案被抄錄一份,送到了陰陽寮來。”
“卷宗之類的無聊東西也就只有你喜歡看啦。別賣關子了,到底是什麽事?”
“是屍體的位置。那一家五口,祖父母、父母和女兒,屍體被交疊起來,擺成了逆五芒星的形狀。”
鳴人一驚。
“現場沒有殘留的妖氣,在這種情況下有兩種可能。”佐井繼續說道,豎起兩根手指,“第一,殺人的不是妖怪;第二,妖怪過于強大,以至于完全可以不留下任何痕跡。”
兩人面面相觑,在原地安靜地站了一陣。然後鳴人打破了沉默。“不管怎麽說,既然九喇嘛把我們引到了這兒,總得進去看一下。”他堅決地拍拍手,一錘定音,“走吧!”說着也不等佐井回答,便推開老舊的院門,一頭沖了進去。
“等等,至少再叫些人……唉!”佐井無奈地搖搖頭,随之跟上。
穿過中庭半人高的草叢,兩人進入了房子內部。這裏果然已經廢棄了很久,房間很空曠,僅剩的幾件破舊家具上面都積了層厚厚的灰。雖然有些淩亂,但也還算符合搬家過後的景象,除此之外也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
“怨氣的味道越來越重了,源頭應該就在這附近。”鳴人說,不知什麽時候又爬到他肩頭的九喇嘛也跟着皺了皺鼻子。他抽出一張符紙,三兩下疊出一只紙鶴,向上抛去。“飛吧!替我們指引方向!”
紙鶴一離開他的手就立刻活了起來,在空中拍打了兩下翅膀。它繞着整個屋子慢悠悠地飛了一圈,然後落在了兩個少年腳邊的榻榻米上,用喙輕點了三下地面。剛剛點過第三下,它的身上就自動燃起了一股藍色的火焰,很快化作一撮灰燼。
“讓我來。”兩人對視點頭,佐井說。他退後兩步半跪下來,取出一個空白卷軸在地上鋪開,用毛筆在上面迅速畫下一只青面獠牙、身形巨大的比比。最後在那妖怪的眼睛上一點,黑發的陰陽師喝道:“超獸僞畫,出!”
随着他的號令,墨水的比比從畫中脫出,咚地一聲踩在地上,震落無數煙塵。它掂了掂手中沉重的狼牙棒,高舉過頭頂,向下狠狠一砸。
砰——!!
一聲巨響,整個房子都跟着震了一震。稻草碎裂,磚石崩塌,地面破開了一個足夠人鑽進去的大洞,血腥氣混着屍臭的味道沖天而起,令人作嘔。比比剛一消失,鳴人就迫不及待地跳進了洞裏。
“鳴人!”佐井喊道,緊跟着跳了下去。
落地時腳下傳來水聲,不用低頭他也知道那液體是什麽了。地下一片漆黑,只有九喇嘛像燈籠似的發着光,九條尾巴火焰般地搖擺着;借助這光芒,佐井看清了周圍的景象,不由得驚駭地倒退了一步:“這是……”
屍體。十五具性別年齡不一的屍體正以三個逆五芒星的樣子擺在地上,看上去已死去多時。這些逆五芒星又構成了等邊的三角形,正中擺着一個骷髅頭形狀的器皿。強忍着不适,佐井小心地湊過去細看,發現裏面盛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不知道是什麽物質。
“這下子可不得了了。”他喃喃說道,“我們必須趕緊把這些事報告給老師……鳴人?”
他的同伴沒有回答。佐井飛快回過頭去,手中已捏了三枚符咒;只見鳴人還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就像被什麽東西牢牢擭住了目光一樣。
“怎麽了?”佐井走過去。
鳴人無聲地擡起手臂,指向前方偏右的位置。佐井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只見在那邊的牆上,不知是誰,用血塗了一個巨大的團扇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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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寮。
消息傳來時,旗木卡卡西正在和中納言奈良鹿久下棋,戰況膠着。
院子裏的添水落下發出咚的一聲,恰在此時,銀發的陰陽師也将一枚棋子敲在了将棋盤上。鹿久“哦?”了一聲,露出饒有興致的表情,摸着自己下巴上的一撮胡子陷入沉思。
茶盤擺在一旁,茶香混着屋角熏香的味道在和室內彌漫開來。從房間的另一角傳來清雅的絲竹樂音,只聞其聲,卻不見彈奏者的身影。不論從哪方面來看,這似乎都是一個放松惬意、适合與好友品茗對弈的恬淡午後,直到——
卡卡西身旁團成一團、睡得正香的又旅突然警覺地擡起了頭。它很快站了起來,弓起腰,對着紙門發出了嘶嘶的威脅聲。幾乎在同時,只聽“撲”的一聲,一只由墨水所組成的小鳥沖破紙門,徑直闖進了屋裏,在兩人頭頂焦急地盤旋着,似乎在尋找可落腳的地方。
這種行為很沒禮貌,尤其還有貴客在場——除非是有十萬緊急的狀況發生了。卡卡西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他只是平淡地道了聲“失禮”,拿起放在手邊的蝙蝠扇展開,手腕一轉翻到一片空白的背面。那小鳥立刻俯沖下來,啪地落在扇面上,墨汁飛濺開來,轉瞬間化作文字,總共只有短短的三個詞:活祭,聚靈陣,以及——
宇智波。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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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出現的各種妖怪均出自日本民間傳說百鬼夜行,不一一标注了。
陰陽頭是陰陽寮的最高長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