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上)
第一章——自轉的孤單,灰色寂寞
一個人在安靜的小巷走走停停,
身邊的行人沒有發現我的蹤影。
多少次想象就這樣消逝成流星,
晶瑩劃在空中,然後笑着別離。
所有的想念都化成悲鳴的淚滴,
不知道在哪個夜裏悄悄地哭泣。
親愛的,那就是我最後的聲音。
親愛的,我在寂寞而你在哪裏?
我自己在地上畫了一個圈,
我繞着圈寂寞地前行。
轉啊轉,轉啊轉,
可眼底依舊是灰色的圓形。
我自己在地上畫了一個圈,
我繞着圈寂寞地前行。
哭着笑,笑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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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起頭才發現飛鳥已經消失在天際。
事情似乎已經過了好久。
當又一年的夏天來臨時,我重新站在那棵梧桐樹下,仰起頭,滿眼都是明晃晃的油綠的光芒。碩大的梧桐樹葉拖着金燦燦的陽光,那閃耀的光芒裏,湧動着我曾經的夢想與淚水。
眼淚溫暖地流下,于是,我又想起很多年以前那個逆光而立的少年。
他叫洛梓杉。
他有一頭天生的栗色頭發,前面的劉海很長,稀稀疏疏地遮擋住他的明眸。他總是喜歡穿簡單幹淨的白色襯衫,他總是喜歡背着心愛的吉他,說要浪跡天涯。
他說,我們都是逆光下成長的孩子,光芒很刺眼,會流淚,但這是我們自己的路,所以就算哭着也要走完。
因為這句話,我開始像影子一樣跟随着他的腳步走走停停。無論走到哪裏,我始終在他的身後,靜靜地凝望着他的背影。
有些單薄,卻也強大。
而在他身邊,我始終都能看見另一個人的背影。
莫顏,這個像貓一樣妖嬈卻也堅強的女孩。在遇見她之前,我以為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憐的人,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有個女孩比我還要可憐,比我還需要別人照顧。
莫顏,多少年後,我才知道,其實你是一只蝸牛,堅硬的外殼下是一只脆弱的身軀,不小心的觸碰,都會遍體鱗傷。
對不起,莫顏。請原諒我曾經給你帶來的那些傷痛,對不起,因為那時,我的眼裏只有洛梓杉一個人,真的,只有他一個人。
不過,那些都好像是很多年前很多年前的事情了。現在的我,很好。現在的你們,我知道,也很好。
因為生活很平靜,所以,我才能鼓起勇氣再一次來到這裏。在枝葉依然繁茂的梧桐樹下,閉上眼睛,淡淡地回憶——
關于你,關于我,關于我們那些有些疼痛,卻更多溫暖的成長故事。
******
五年前的我,十七歲。
記得那一年,我跟随着奶奶來到日願島。
日願島是一個奇怪的島嶼,這裏擁有四季,但是春秋只有七天短暫的時間,剩下的都是冗長的夏季和漫長的冬天。
那一年的夏天,日願島的梧桐樹長得極其茂盛,碩大的葉子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能滲出油來。我背着純紅色的背包跟随着奶奶來到這裏,一起繼續劫難之後接下來的生活。
洛梓杉就是在這個時候,不偏不正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穿着白色的襯衫,坐在院子中的梧桐樹下彈着吉他。陽光斑斑點點地在他栗色的頭發上跳躍,明晃晃的,害得我不得不眯起眼睛望向他。
“他叫洛梓杉,是奶奶鄰居家的孩子。”奶奶在一旁親切地向我介紹。
我目不轉睛地望着那個逆光中的少年,他從萬丈光芒中走出來,黑色的暗影漸漸地在我眼前變得清晰起來。他走向我,用一種玩世的表情打量我。然後,我聽見從他鼻子裏發出“嗤”的一聲。
我十分确定,那絕對是一種不屑的态度。
“小紀,和梓杉打聲招呼,将來你們就是鄰居了。”奶奶用手臂輕輕地碰了碰我,臉上堆滿了親切的笑容。
我有些不情願地望了望奶奶。
梓杉?鄰居?
想到這兩個名詞,我的胸口仿佛一時間漲滿了空氣,悶得喘不過氣來。眼前這個少年,即使穿着簡單,可是從他不屑的眼神和玩世的表情來看,他絕對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孩子!
對,他絕對不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孩子!
想到将來就要和他在一個院子裏共同生活,過着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絕望的情緒在臉上也許顯而易見。
他好像是看出了我對他的不滿,晃了晃手中的吉他問道:“你會嗎?”
“不會!”我幹脆地回答。
從小媽媽就教導我,要學一些能提高個人素質的樂器,例如鋼琴,例如小提琴……媽媽說,像吉他那種不入流的樂器,也只是在民間能玩一些小把戲罷了,根本撐不了什麽大場面的。對于媽媽的話,所有的,我都信以為真,從未曾懷疑過。
“我們家小紀雖然不會你手裏的那個東西,可是她會鋼琴,她的鋼琴彈得了的,在很多比賽上都拿過大獎的!”奶奶驕傲地在他面前表揚着我過去的輝煌成就。
我感到心力交瘁,恨不得轉頭馬上離開。可是,現在的我不能再那樣做了。自從爸爸的公司破産,爸媽離婚後,我就已經失去原有的倔強資格!我心裏明白,我要好好地對待奶奶,畢竟在我最無助的時候,畢竟在所有人都将我抛棄的時候,是她用溫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帶我來到了這個傳說中擁有最美冬天的日願島。
“你會鋼琴?”他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着我,好像我會彈鋼琴是一種巨大的錯誤一樣。
“是。”我淡淡地回答。
“那電子琴玩過嗎?”他又繼續追問道。
我疑惑地與他對視。
六月的梧桐樹泛着綠油油的光芒,洛梓杉的臉龐在我的面前又變得模糊不清。于是,心中的疑問就那時就開始萌芽,綿延到很多年後。
洛梓杉,與你的距離感,是因為你在逆光之下,還是因為你本身就擁有萬丈光芒?
直到後來,這個問題也一直掩埋在我的心中,始終沒有正确的答案。
“沒有。”我無力地回答道,然後,用臉上僅剩下的微笑面對身邊的奶奶,“奶奶,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我好想看看奶奶家的樣子呢!”
聽見我的請求,奶奶的臉上綻放出欣慰的笑容。之所以用“欣慰”來形容她老人家的笑容,我是有原因的。因為從前的我都是生活在很繁華很繁華的城市裏,住在很多人都羨慕的漂亮別墅裏,吃着很多人這輩子也許都吃不到的山珍美味。這一下子的落破不僅使我,更使很多人都以為我會活不下去,選擇自殺,下輩子再過那些潇灑的生活。
可是,我安小紀不是別人,我天生就有堅強的意志,天生就有不怕吃苦的精神!所以,在別人眼裏,我神奇地活下來了,并且在經歷了那場洗禮之後,依然揚起了我曾經驕傲過的笑容!
就在這時,院子裏傳來了一個女人的聲音——
“洛梓杉,這麽晚了,怎麽還不做飯?”
我驚異地看向洛梓杉,親眼看見他拿着吉他的手變得僵硬起來。他不自然地看了看我,然後一路小跑,跑到坐落在院子另一邊的他的家中。
我跟随着奶奶走進家中。
奶奶的房子不是很大,就一層。客廳和餐廳是同一個屋子,卧室有兩間。雖然所有的家具都有些破舊,可是擺放得很整齊,一切都顯得格外幹淨。
夏季的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窗照射進來,零零碎碎灑了滿地的金黃。
奶奶把我領到一個小卧室門前,小心翼翼地告訴我:“這将來就是你的小天地了。”
我能看出奶奶緊張的心情,我心裏很明白,她是擔心我嫌這卧室太簡陋,太狹小。可是,奶奶您知道嗎?能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就已很開心了,當你那時把你溫暖的手伸向我的時候,我在心裏就暗暗發誓,一定要和您過得幸福!
于是,為了表現我很滿意這間卧室,我綻放出這輩子可能無法再次綻放的笑容,甚至比陽光還要燦爛。
我說:“奶奶,那我能在卧室裏貼上耿琦楊的海報嗎?”
奶奶終于也跟着自在地笑起來:“能啊!當然能!貼多少張都無所謂!只要小紀喜歡,把奶奶那個卧室的牆面都貼上也無所謂!”
我開玩笑地一把摟住奶奶的肩膀:“奶奶卧室裏的牆面是要給我留着的!将來的某一天,那面牆上一定要貼上我美美的海報!”
“好呀!好呀!”奶奶笑得合不攏嘴。
看着奶奶神采奕奕的面龐,我感覺自己的心也跟着溫暖起來。奶奶,謝謝您願意收留我,在這座寂寞的日願島,只要有奶奶,我想我就不會再感覺到寒冷了。即使所有人都将我抛棄,我想只要有奶奶在,我就是有愛的孩子。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樣,奶奶忙地說道:“剛回來也沒有買什麽菜,奶奶一會兒出去買菜回來,小紀想吃什麽,告訴奶奶,奶奶就去買。”
“我陪奶奶一起去吧!”
“都坐了那麽長時間的車,你吐了一路,還是在家裏好好休息一下吧!”
“可是奶奶也很辛苦啊!”
奶奶摸摸我的臉蛋,笑起來:“奶奶不辛苦,只要小紀過得開心,奶奶就不會覺得辛苦了。”
我鼻子一酸,一下子撲到奶奶的懷裏。
奶奶輕輕地拍着我僵硬的脊背,慢慢地,我發現,我的脊背漸漸變得柔軟起來。仿佛奶奶的掌心有股強大的力量,那種力量可以将所有冰冷的東西融化,可以将所有不美好的東西都變得美好起來。
“菜市場離這裏不遠,一拐彎就到了。你留在家裏,正好收拾一下你的卧室。”奶奶輕聲說道。
我只好點點頭,将奶奶送到門口。看着奶奶遠去的背影,我突然感覺全世界的陽光都不會有我的心溫暖。那種溫暖仿佛開在盛大的夏季,美麗得無懈可擊。
轉身走進自己的卧室。
這間不足二十平米的地方将是我未來居住的場所。卧室裏只有一張很窄的小床,旁邊緊湊地放了一張書桌。
我放下背包,坐到有些硬的床邊,環視着四周。
看着太過簡單的居住場所,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卻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平靜。從前那些大吃大喝,奢華放肆的日子恍如在腦海裏放着電影,一個片斷一個片斷不停地閃過,然後便成為了不想再回憶的過去。
終于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了!
不由自主地長籲了一口氣。然後,我打開身邊的背包,将裏面我唯一想從原來家裏帶走的東西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
是一張限量版的海報,我最愛最崇拜的耿琦楊的海報,上面有他的親筆簽名。在這張海報和全家福之間,我選擇拿走了它,而摔碎了那個在現實中已經殘缺的全家福。
那個家,将永久地被我遺忘,不想再想起。
拿出透明膠,小心翼翼地将這張我心愛的海報輕輕地貼在床邊的牆上。摸着海報上耿琦楊白皙俊美的臉龐,我的心小小地波動了一下。
耿琦楊,這個只比我大兩歲天才少年。他擁有所有人都為之傾倒的絕美臉龐,擁有所有人都無法媲美的鋼琴造詣,擁有所有人都無法觸及的歌唱水準。真的恍如一夜之間,他便成為了萬中矚目的超級巨星!真的恍如一夜之間,在所有的電臺節目中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在娛樂圈被稱為“天才少年”,涉足影視,唱歌,鋼琴等等領域。
他簡直紅透了整片天!仿佛無論走到哪裏,只要提到他的名字,聽到的人都會興奮不已!所以,我曾經也做過到現在覺得有些白癡的舉動!
那在去年的鋼琴比賽中,我獲得了金獎。其中,頒獎的人便是他!我看着他身着一席白色休閑西服走到我面前,笑着對我說“恭喜”。
我激動地與他握手,同時悄悄地問了句:“可以幫我簽個名嗎?”
他詫異了一下,然後笑着點點頭。
于是,在還是現場直播的情況下,我無厘頭地瘋狂跑下領獎臺,跑到後臺拿出我好不容易買到的他的限量版海報。當我再一次出現在領獎臺上的時候,我看到所有人都漲着一張刷白的臉看着我。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無恥舉動,不好意思地走到耿琦楊面前,拿出海報拿出筆,遞到他面前。
他頓了一下,然後笑着接過。
“謝謝你。”簽完名,他居然先對我說了謝謝。
我詫異地看着他。
“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喜歡我的人裏也不乏有高人存在。”
時過境遷,如今再想起他那句語重心長的話時,我給了自己兩種解釋:一種是,他所說的“高人”是指我的鋼琴造詣已經達到登峰造極的程度。第二種是,他所說的“高人”是指我的瘋狂指數已經達到其他歌迷無法比拟的地步。
而真正的解釋,誰也無從知曉,除非我能再一次見到他,讓他給我個解釋。不過,我想那已經成為了一種無法實現的夢想了吧!因為現在的我,除了奶奶,一無所有。也許以後也不會碰到自己心愛的鋼琴,也許以後我将與音樂沒有一點關系了。
“居然花癡到這種地步,真是佩服你呀!”
我回過神,猛地轉過頭。
洛梓杉圍着個圍裙站在我卧室的門口,此時,他正用一種諷刺的眼神看着我。
我有些生氣:“不會敲門嗎?”
“我敲了。”
“我怎麽沒聽見?”
他嘴角扯出一抹邪肆的笑:“這得要問你自己了。”
我好笑地望着他:“明明是你不敲門就随便進入別人的家裏,怎麽還反問起我來了?”
他卻很認真地重複道:“我說了,我敲門了,是你自己忙着望那張海報發呆,自己沒聽見而已。”
“話不投機半句多!”我不想在繼續與他争辯下去,轉話題詢問道,“我來我家幹什麽?”
“送這個,”說着,他走進來,将一盤魚和一盤雞蛋炒韭菜放在我的書桌上面,“剛回來就讓奶奶一個人出去買菜,你可真孝順呢!”
被這樣地諷刺,我感覺自己的頭“嗡”的一下,臉頓時變得滾燙起來。
“洛梓杉,你說什麽?”
他不耐煩地看了看我,一字一句地接着說:“奶奶回來就讓她別做飯菜了,等會兒飯熟了,我再給你們送過來。”
第一次語塞住!我不知道應該用什麽字句來反駁他,更不知道曾經他與奶奶的關系到底好到什麽程度。看起來,他很關心奶奶,奶奶對他的态度也很和藹。
“你……你有做那麽多嗎?”因為不知道反駁什麽,為了防止尴尬的場面,所以我随便詢問道。
明明是擔心他不夠吃,表示關心的詢問。可是,他卻用異樣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沉默了半晌,他說出了一句讓人想一腳把他踹飛的問話。
“你……很能吃嗎?”
“你!”我氣得說不出話來,猛地沖過去,胡亂地将他從我的卧室推到客廳,最後推出房門外。可是,沒想到,奶奶拎着買來的菜回來了。
她看到這個場面,慌忙地小跑過來。
“梓杉,小紀……你們在幹什麽?”奶奶不敢責問我,也不好責問洛梓杉。于是,在用指責的語氣叫出我們的名字之後,那一句“你們在幹什麽”被她問得很輕柔。
我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趕緊收回推着洛梓杉的不雅動作。
安小紀,你怎麽能忘記呢?這可是奶奶的家呀!這是奶奶長期居住下來的地方!這裏的一切,包括這裏的人,包括洛梓杉,這些也許對奶奶來說都是想要珍惜的,我怎麽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将奶奶珍惜的東西輕而易舉地摧毀呢?
心裏還是有些委屈的,可是,我還是輕輕地向洛梓杉鞠了一躬:“對不起,我不該這麽把你趕出去。”
對于我的道歉,洛梓杉沒有回複。他只是怔了一小下,然後将注意力轉移到奶奶那裏。
他說:“奶奶,是我不好,沒敲門就走進去了,吓到了她。”
“沒事,沒事,以後你們好好相處就是了。”
“嗯。”洛梓杉笑了笑說,“我給您送了兩盤菜,等會再給您送些米飯,坐了那麽長時間的車,一定很累了吧!就別再做什麽菜,接什麽風之類的了。”
洛梓杉在說“接什麽風”的時候,他的目光快速轉移到了我的身上,而且語氣也加重了不少。我心裏很清楚,這一句話他絕對是沖着我說的!我很惱火,他根本就不了解我,憑什麽總是認為我對奶奶不好?憑什麽總是認為我是嬌氣的小公主?
于是,我送給了他一個很大很大的白眼!
他看見了,卻也只是像在看小醜一樣打趣地笑笑,沒有再說什麽便轉身離開了。我一直瞪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我的視線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