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歸途

鐘花道發現了,素水河畔無人過來,她在這兒待了十幾天,一直在養傷,也在吞吐天地靈氣修自己的道行。目星是個停不下來的人,不是去摘花兒,就是去玩兒水,沒有正兒八經地修煉過,每天吃的也都是山間的野果。

她想不通,孤身一人沒有玩伴的狐貍,從不修煉,如何能到達道者後期的。

小狐貍愛玩兒,喜歡花花草草,整天都在花草堆裏,有時候碰到了某些帶毒的,身上紅了腫了,或者吃了帶毒的,上吐下瀉,都跑到鐘花道這裏來求問。

這不,又被毒蟲給咬了,一只手臂都不能動,還渾身發冷。

鐘花道找來了解藥,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合歡樹下,蹲在旁邊給睜着雙淚汪汪眼睛的目星将毒血逼出來,再幫她上解藥。

她心中疑惑,問了句:“如你這般,有毒無毒都分不清,如何活下來的?”

目星試圖動一動手指,可毒血剛逼出,解藥也還沒發揮藥效,她的手指無法動彈,于是盤腿坐在樹下道:“反正這些也死不了人,有時候就是難過幾天便又好了。”

鐘花道朝她看了一眼,目星說這話時并沒有難過,反而再正常不過,或許對她而言,中毒的确是件小事,今日碰見毒蟲被咬了,明日忘記毒蟲長什麽模樣,還能再被蟄一次。

她搖了搖頭,問:“那你的修為是如何上來的?”

“沈姑姑給的。”目星道。

鐘花道又問:“沈姑姑是誰啊?”

“一只白鴿妖,她重傷入了狐族,我救她了,結果她引來了獸族的,獸族為了捉到沈姑姑,将狐族的家都給毀了,狐族說我是禍害,若非是我将沈姑姑帶回去,也不會出這些事兒,于是就将我和沈姑姑趕到素水河對岸來了。”目星說罷,頓了頓,又道:“後來沈姑姑重傷難愈,便将道行傳給了我,讓我自保的。”

“她也算是個知恩圖報的人。”鐘花道将傷口包紮好,把目星的胳膊随意丢回了她自己的懷中,撞到了目星的胸口,目星哎喲一聲,左手揉着心口位置,再看向略微泛着藍色的右手臂,無奈地拔草玩兒。

見目星拔草,鐘花道起身朝素水河的對岸看過去,藍綠交加的山峰有許多,藍色,或為晶石,綠色,多為草木,說起來跡雲山也算是個好地方,若非是靈氣稀薄,也不至于成為妖修之地。

她還記得十多年前她離開瑤溪山,入跡雲山采靈石玄金時,遇到過一個人。

那人也有一雙狐貍眼,看上去便知道是個聰明狡詐之輩,可偏偏他一笑起來,又如繁星入目,将他眼中的精明盡藏。當初她為山主,已入小境界,世間年輕修道者中少有能及,即便是修了許多年的長者見了她,也得嘆一聲後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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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過是開靈中期,還是剛剛越過中期的,不知為何得罪了妖修的獸族,被獸族抓到了跡雲山,差點兒那稀薄的靈力也要被獸族的修道者給吞去了,若非有她出手相救,那人恐怕早就死在跡雲山上了。

也不會有後來的……乙清宗翹楚,氣修大師兄。

想起了那人的笑,鐘花道便覺得心口好過了些,太久沒看見人了,醒來之後面對的也一直都是目星,即便沒有美男給她調戲給她摸,但是看看也算是好的,好過現在無聊,妖修也不得要領,遲遲未到開靈中期。

鐘花道深吸一口氣問目星:“你想回去嗎?”

目星愣了愣,問:“回哪兒啊?”

“跡雲山,狐族。”她道。

目星抿嘴,随後搖頭道:“不想去。”

“為何?”鐘花道不解。

目星撇嘴:“反正也無喜歡我的人,留在那兒還不是讨嫌,這裏最好,又漂亮,又安靜。”

“那你可願與我一同離開啊?”鐘花道下巴未低,垂着眼眸看向目星,目星在聽見這話後猛地擡頭朝她看去,一雙眼晶亮。她的右手還垂在身旁不能動彈,兩人安靜許久,風過帶了一陣花香,目星頭頂上的花環落了幾片花瓣下來,迷了她的眼,也讓她回神了。

“你……你要去哪兒啊?”她沒立刻答應,而是警惕地問了句。

鐘花道伸了個懶腰吐氣道:“我原先不走,是因為腿傷走不了,現在雖然還疼着,但能走了,總不能一直待在這兒,素水河畔是好,漂亮,安靜,可始終是跡雲山腳下,靈氣稀薄,不利于修行,我得回瑤溪山去。”

“可是瑤溪山已經化為空山,我聽雀族的人說,那裏連一棵草都長不出來了。”目星說罷,鐘花道的眼底湧上了幾分苦澀。

她勾着嘴角澀笑了兩聲,除妖修以外,天下修道者分為六派,氣修乙清宗、劍修九巍山、佛修萬法門、符修無盡道派,丹修仙風雪海宮,還有她器修瑤溪山。

這六派之中,曾是瑤溪山門徒最多,拜者最旺,可煉器之難,淘汰了許多門人,千年漸消,瑤溪山門人變成最少,她當山主時,山間器修者,唯有三百餘人。

當初即便是三百餘人的瑤溪山,也因有她這個年紀輕輕便突破小境界的山主而屹立不倒,卻沒想到也是因為她這性子,給瑤溪山帶來了麻煩。

山中無人,寸草不生,如今的瑤溪山,已不是以往的瑤溪山了,如今的鐘花道,亦不是過去的鐘花道。

她苦笑之後,便伸手捋了捋額前的發絲,将視線從素水河對岸的跡雲山中收回,轉而面向花草叢生的山谷道:“即便瑤溪山被夷為平地,那也是我該去的地方。”

“那……”目星頓了頓,又起身單手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那我跟你去。”

鐘花道見小狐貍單純,略微彎下腰挑眉笑着問:“怎麽?你信我的話了?”

目星噘嘴搖頭:“我還是不信你就是鐘花道,但若跟你去了瑤溪山,我便能證實了。”

“我若是,你當如何?”鐘花道問她。

目星笑着說:“那我便以你救命恩人的身份自居,你以後必須得罩着我。”

“若我不是呢?”她又問。

目星點頭:“那我怎麽也比你道行高一些,我罩着你呗。”

聽見這話,鐘花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轉身朝山谷走去,腳下還拐着,她招手:“小狐貍,過來給我當會兒拐杖。”

“我現在也是個殘廢呢。”目星晃了晃還未解麻的右手,不情不願地走到鐘花道身側,讓她當拐杖,撐着身體走。

跡雲山距離瑤溪山八百多裏路,算起來倒是五派之中最近的,故而以往瑤溪山附近也時常有妖修路過。

瑤溪山下有不少仙草,都是一些治普通傷用的,無人打理,順風而生,如雜草一般。五派之中又屬瑤溪山最不講究門派修為,即便是妖修他們也不覺得低人一等,故而妖修者更喜歡去瑤溪山下采藥,久而久之,十年前瑤溪山上的事兒,反而是妖修的人記得最清,傳得最多了。

鐘花道還傷着,加上靈力低微,因為到了開靈,已是修道者這才有了人身,若與人鬧個矛盾,被人打散了身上的靈力,便得變回白虎了。

她這一路,不敢惹事,身上穿的也都是粗布麻衣,至于面紗便不用遮了,她附身于虎妖,披的還是虎妖的皮囊,不過現下她還換不下這皮囊,唯有突破開靈中期,她才能試一試,将魂貌提出,改變肉身,變回原來的自己。

這一路,碰見的修道者多是九巍山的人,劍修門徒遍布天下,如今已算是修道中第一大派,走哪兒都是一身玄衣,腰佩青劍之人,看得鐘花道牙癢癢。

當初上瑤溪山的五派之中,也是九巍山的人最多,浩浩蕩蕩兩千人,戰成一排吓唬她。

行了多日,鐘花道與目星都沒好好吃頓飯,眼看到了晌午,小鎮旁邊剛好有家客棧,星目便領着鐘花道過去,鐘花道的腿不好,獄火還在骨頭裏燒着呢,一瘸一拐入了客棧,遭好些人看過來。

客棧內也有九巍山的弟子,坐在大堂正中間,湊了好幾桌,大約十七、八個。

鐘花道坐在角落,讓目星去拿些吃的,一雙眼朝窗戶外頭看,垂在身側的手卻忍不住握緊成拳。

“今年乙清宗又要開始對外招門徒了吧?”不知是誰開啓了話頭。

“嗨,已不是什麽新鮮事兒,十年前瑤溪山沒了之後,便是他們乙清宗,說什麽器修不可滅,五派圍山,釀成大禍,斷了器修之根,故而年年開山,招什麽器修之才收為門徒,想要将器修傳承下去。”一人嘴裏還吃着東西,随意又口齒不清地說:“你瞧這都十年過去了,他們乙清宗出了什麽有能的器修之人了?也就是烏承影,越教還越來勁兒,聽說他上個月,剛突破小境界中期。”

“他已小境界中期了?烏承影不過只是乙清宗的四長老之一,還是其中最年輕的那個,你們說乙清宗日後……可會躍過咱們九巍山?”一名男子剛說完,便被身旁的人拍了一巴掌:“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鐘花道的視線一直沒從窗外收回,突然聽見烏承影的名字好似一切都恍如隔日,不久前她在素水河畔還感嘆,卻沒想到十年一過,乙清宗的大師兄,現如今已經是長老了,那他……容貌還在不在?應當不會比以前什麽都不會時差吧?

修道之人最高能活三百歲,若練法得當,還能青春永駐,氣修之法本對皮相大有裨益,按理來說,他應該道行越高,長得越帥才是。

“包子來了!”目星手上端着一屜包子朝這邊小跑過來,她這聲音引得那幾桌九巍山的弟子看過來,男子瞧見目星的臉,頓時眼睛一亮,世間不乏美女佳人,但狐貍天生在相貌上占優勢,目星單純,一張臉卻是面若紅花,剎那羞人。

鐘花道瞧見了,那些男人的眼中先是驚豔,再是惋惜,最後則是鄙夷,随後大家收回視線,繼續吃喝。

目星是妖,本就不招喜歡,再美的皮囊,也改不了這個事實。

鐘花道拿起包子吃了幾個,目星坐在她對面,凳子過高,她身形較小,一雙腿懸空晃蕩,笑眯眯地問:“在看什麽吶?”

鐘花道眨了眨眼,對她笑着,下巴朝一個方向擡去,目星将身體越出窗戶朝那邊看,一座焦黑的山立于鎮後,山上沒有半分顏色,只靜靜地躺在那兒。

瑤溪山曾仙氣袅袅,紅綠滿山,如今看過去,就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連青苔都不長。

過了這個鎮子再往前八十裏就到瑤仙城了,瑤仙城後二十裏,便是瑤溪山腳下,這一塊已是過去瑤溪山的範圍,她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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