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身份

門前甘蔗聽見聲音回頭瞥了一眼, 鐘花道正在替目星梳發,被扯疼了頭發的目星不敢吱聲兒,睜大了一雙狐貍眼回頭看向鐘花道。

一陣清風拂過竹叢,淺淡的竹子清香味兒傳來,嘴裏醬黃瓜的殘餘味道逐漸泛苦, 鐘花道撇了撇嘴, 回神後松開目星道:“去,回屋拿梳子,你多久沒梳頭了?亂糟糟的。”

目星哦了一聲, 起身樂颠颠地朝長屋裏小跑過去,她順勢看了一眼站在院門前的甘蔗,剛好對上了甘對方的視線, 還笑眯眯地揮手打了個招呼, 甘蔗見狀,臉頰微紅,背過身去。

鐘花道一手手肘搭在了石桌旁, 一手垂在身側藏于袖中逐漸收緊, 雙眼愣愣地看向前方空地,幾朵小花方開,脆弱地在山風中搖擺, 花朵嬌嫩鮮豔,原是不該長在這風大的懸崖邊上的, 偏偏不死心, 還要冒出頭來, 這不,一陣風過,還未落雨呢,花莖便被折斷,吃了崖邊的虧。

葉真,便是葉上離,她早該想到的。

瑤溪山上初遇時,她就該猜到對方的身份的,山下有仙風雪海宮的弟子,他又是一襲白衣,即便不是仙風雪海宮的宮主,也當是仙風雪海宮的人。

只是他身上沒有仙鶴圖樣,也未曾表明身份,當時問話他提起讓她來乙清宗學器修,便像是招攬一般,加上當時乙清宗的弟子滿山尋找宗中長老,鐘花道突然想起乙清宗還有一個不願過問世事之人,這才将兩者聯系在一起。

後來入了斑竹林,是這人救了她,而那真正斑竹林的主人卻彷如客人一般,什麽都遷就對方,便像是借住于林。她幾番說到葉真是乙清宗的人,對方并未否認,正因如此,她才從未懷疑過對方的身份。

入乙清宗後,他又帶着她入住了曾經乙清宗長老所住的霖竹齋,一切布置皆與此人脾性相似,靜、簡、潔,猶如量身定做,而現在回想起來,鐘花道不由覺得自己好笑,她還當真是看見了美男便丢了腦子,不曾仔細想想,這麽多巧合在一起,如何能猜不出這人的真身?

唯有仙風雪海宮的人才會一身白衣,哪怕他身上沒有仙鶴入雲圖,他也從未穿過乙清宗的藍衣,而真正穿藍衣的,是那在斑竹林中始終未出的銀發向風,他那等年紀,才像是歷經三代宗主的長者,葉真……不過是路過班竹林的雪海宮人。

他擅長用藥,會醫重症,入淩雲城後住白家客棧,能讓白家如此行方便,還誠惶誠恐伺候的,亦唯有仙風雪海宮的宮主了,出白家客棧,入乙清宗山,仙鶴伴了一路,可笑的是鐘花道當真以為那仙鶴喜歡自己,原是喜歡主人,跟的也是葉上離。

好一個……葉上離。

隐瞞身份,待她好,這其中究竟藏着什麽秘密與目的?

目星從房中出來,還花了點兒時間将自己衣服給整理好,等她拿着梳子站在鐘花道跟前時,鐘花道卻沒了動作,她雙眉緊皺,雙眼看向被風摧殘的小花兒,不知想到了什麽,身體如紙一般被風吹得晃動一瞬。

目星奇怪,歪着頭看向她:“鐘姐姐,你怎麽了?”

鐘花道眨了眨眼,拿過目星手中的梳子回:“沒事兒,不過是發呆,你坐下,我給你梳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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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星不疑有他,抿嘴一笑點了點頭,乖巧地坐在了鐘花道跟前,手上玩兒着從房內拿出的一根蘭花簪子,那簪子與梳子放在一處,看上去精致漂亮得很,如玉一般,她晃着簪子問鐘花道:“鐘姐姐,這是你買的嗎?”

鐘花道瞥向蘭花簪子,雙眉微擡,啊了一聲:“你喜歡嗎?”

“好看!”目星說,她想來喜歡花花草草,如此漂亮的蘭花簪,看見自然喜歡。

鐘花道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卻毫無笑意:“那便送給你了。”

“真的?!謝謝鐘姐姐!”目星說罷,将簪子握在手中,握得溫熱。

葉上離到穹蒼殿時,岳傾川已經在殿內等候了,穹蒼殿內的寒月香長年不斷,即便是天方才亮,滿滿一層寒月香也幾乎溢出門檻外。

太陽升起時,濃霧轉薄,初晨的光先是照到了穹蒼殿上,而此時的陽光已經越過萬書殿,直往千雲殿的方向而去,葉上離衣衫薄,經不起風吹一般,仿佛幾個眨眼後便會消失。

岳傾川的桌案前放着一樣東西,葉上離還未進門便瞧見,他眉心微皺,一步跨入穹蒼殿,岳傾川剛好開口:“葉宮主來得正巧,本宗還擔心打擾葉宮主休息,欲晚些時候親自去霖竹齋找你呢。”

“看來是胡家人來過了。”葉上離沒有與岳傾川寒暄的意思,入了穹蒼殿也沒順着岳傾川所指的方向坐下,而是筆挺地站在了大殿中央,顯然是不願久留,來了說完話便要走。

“的确,九巍山處洛城胡家可不是好招惹的,胡家雖說修道一門并不精通,卻在經商上頗為有道,富可敵國,胡家唯一入修道門達道者的孩子,就這麽在斑竹林內斷送了前途,着實可惜了。”岳傾川伸手輕輕撥弄了一下桌案上的琉璃方瓶,裏頭一只雙子蟲的銀蟲撲扇着翅膀,如撲火的飛蛾一般不斷往琉璃瓶上撞,意圖撞破,去尋金蟲。

昨日司徒十羽沒給岳傾川面子,當着衆人的面離開,還留下一句叫他找出傷了胡家長女的虎妖來,說那虎妖是在乙清宗境內傷了胡家長女,又被護在斑竹林中,必是他乙清宗故意要與九巍山作對。

昨日司徒十羽離去,今早天微微亮時洛城胡家便上山辭行,與他說了一些話,并且将這雙子蟲的銀蟲交給了他。

“葉宮主可有興趣知曉,今早胡家來穹蒼殿與本宗說了什麽?”岳傾川問完,等了半晌葉上離也未回答,他便開口道:“胡家說,胡青青是近些年來胡家唯一一個能達道者的修道之人,她傷了,幾乎等于斷了胡家後幾十年修道的根,一個修道世家沒了能走修道之路的人,別說幾十年,便是幾年,也會被世人所遺忘。”

岳傾川搖頭:“胡家告訴本宗,這雙子蟲原是他們胡家買來給胡青青把玩的,正因為有兩只妖搶了胡青青的馬才被金蟲入體,九巍山弟子為胡青青抱不平,想要将馬奪回來才入了斑竹林,這才有了後來胡青青斷臂一事。只是前幾日,九巍山弟子嚴律在白家客棧見到了傷人的女妖,卻被白家客棧內一神秘高人給傷,想來,那高人便是葉宮主了。”

兜兜轉轉,岳傾川這是要興師問罪了,葉上離擡起雙眸朝岳傾川瞥了一眼,這一眼倒是叫岳傾川背後微微發寒,莫名有種被威脅了的感覺,他單手按住靠椅扶手,暗自與對方較勁,想要給其一個下馬威。

要知道,丹修之所以在修道界能夠生存下去,完全是其餘幾派給了他地位,就憑仙風雪海宮那三千弟子,甚至比不了符修一半的人數,更別想與乙清宗、九巍山一派相提并論,若他不讓着,仙風雪海宮,便是第二個瑤溪山。

只是岳傾川沒想到,他迸發而出的靈力還未觸及那人衣角便被無形化解,化解他靈力之人腳下的寒月香甚至都沒有任何波動,便如同一拳打入了水中,甚至連水花都未激起。

岳傾川不禁一愣,他雖未用全力,可也不至于叫葉上離這般滿不在乎,其餘人要壓下他這股威壓,怎麽也得出招擋上一擋,葉上離的袖擺只在門外吹起的山風中飄搖,連手都未出,叫岳傾川不得不深想眼前之人的道行。

“葉宮主對胡家的控訴,可有什麽看法?”岳傾川道:“事情出在乙清宗,本宗不得不管,若當真是葉宮主護住了傷人之妖,還請葉宮主早早将其交出,以免傷了三派的和氣。”

“岳宗主難道沒看出來,乙清宗是被九巍山當刀使了嗎?”葉上離終于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便滿是嘲諷,他口氣平淡,只是雙眼中閃過幾分不屑道:“小事化大的原委,岳宗主并不清楚,此時九巍山未有一人參與,何必自攬麻煩?一旦岳宗主摻和進來,九巍山便可以此為挾,日日派人叨擾了。”

岳傾川瞳孔收縮,愣了愣,葉上離又道:“既然事出胡家,那葉某便親自去一趟,只要胡家不找岳宗主麻煩,也請岳宗主看在仙風雪海宮的面子上,莫再追究于他人。”

他口中的他人,便是被他極力護着的虎妖了。

“葉宮主要為一只小小虎妖,向胡家人求情?”岳傾川難以想象那般場景,更覺得他如此猜測有些可笑。

葉上離卻沒回答,只是将右手伸出,掌心朝上,岳傾川身側桌案上的琉璃瓶裂開了一道口子,銀蟲飛出,停在了葉上離的掌心,被他收于袖中。

收了銀蟲,他便轉身朝外而去,岳傾川看着葉上離的背影,微微皺眉,他也不願讓乙清宗摻和進去,畢竟乙清宗隐隐有越過九巍山的跡象,一旦在此事上他自認有錯,日後便在九巍山跟前擡不起頭了。

葉上離願攬,由他攬去,只是岳傾川不得不對這虎妖多了幾分心思,什麽人物,能叫從不參與各派明争暗鬥的葉上離,主動踏入這修道門派間的旋渦?

眼看葉上離出了穹蒼殿,岳傾川才問:“本宗忘了問,葉宮主今早前來,所謂何事?”

葉上離頭也不回,只留了兩個字:“辭行。”

段思正上穹蒼殿時,太陽已經在落山之際了,他神色慌張,腳下踏空,沒挨着地面,直至在穹蒼殿下十個階梯處才停步,眉心皺着,段思正對穹蒼殿大門行禮,背對着半邊落山的太陽與紅豔的火雲開口:“宗主,屬下有事禀告。”

岳傾川的聲音從殿內傳來:“說。”

段思正頓了頓,左右看了兩眼,心知此事不宜在外說,卻抵不過岳傾川從未讓他入過穹蒼殿這項規矩,幹脆直言:“葉宮主他……送了胡家一粒萬生丹,胡家不再追究胡青青之事了。”

靠在殿內長椅上聞着玉松茶清香的岳傾川聽見此話雙眼驟睜,啞着聲音問:“此事當真?”

“千真萬确!”段思正道。

岳傾川微微眯起雙眼,萬生丹為丹修一派最難修煉之物,哪怕是大境界的修道者也得耗時三十年,三十年丹爐不滅,且不可混入其餘藥材,便要為這一顆萬生丹燃一鼎丹爐幾十年,火候、靈草藥花的年歲也有講究,還有許多藥草皆是世間難尋。一粒萬生丹可解一次生死難關,凡是到小境界後,每一次修煉關卡,都得經歷一次生死,稍不留神便會送命,有萬生丹可輕松度過,利用得當至少能漲五十年修為道行,更有甚者一躍三關。

這等寶貝,葉上離還真舍得!

如此一來,虎妖的身份,他便更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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