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水杯
鐘花道沒與那弟子争執,只轉身要走, 她伸手勾着目星的肩膀, 眉眼帶笑對目星道:“這回有靈石,你回去可得好好練知道嗎?”
“知道!我昨天已經将一塊石頭練成杯子了, 明天我就找個大點兒的練個碗。”目星說着還有點兒得意, 又拉着甘蔗邀功:“我那杯子可漂亮了, 甘蔗看着我練的,對吧?”
甘蔗見她那小得意的勁兒便覺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道:“是, 很好看,我想要你還不給呢。”
目星有些不好意思:“那不是什麽貴重東西, 等我以後能和鐘姐姐一樣厲害了, 我給你練一整套出來。”
兩人的小孩子言語鐘花道聽着覺得好氣又好笑,好笑是目星單純,沒有目的,也未想過煉器也可以傷人, 好氣的便是她鐘花道手把手教出來的人, 居然第一個練成的東西不是刀,不是劍,不是任何一種武器,反而是個杯子?
三人正準備走,卻聽見後頭有人傳來笑聲, 便是金晶的那名男弟子, 一邊笑一邊帶着幾分鄙夷道:“杯子是個好東西, 能裝水,能喝酒,改明兒再練個碗啊筷子的,日後吃喝也不成愁了,即便在修道一行走不下去,還能開店做生意。”
那人話音剛落,其餘幾個弟子也沒忍住,近乎五十人都在笑話目星,目星頓時臉上通紅,像是被火燒一樣,她立刻低下了頭,雙手握緊。
修道者對妖本就排斥,人與妖雖未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可妖修入了人類地盤終究占不了便宜,目星深知這一點,所以才在前幾日不願跟鐘花道出來,自己躲在霖竹齋煉器的。她沒見過世面,不知這世間兵器能有萬種,當時只想着桌上的杯子被仙鶴弄壞了一盞,便将石頭煉化成杯子放在桌上還能用,萬沒料到,這一點也能成為別人的笑談。
甘蔗見狀,立刻将人抱在懷裏護着,雙手捂着她的耳朵,不要她聽見那些人嘲笑的聲音,自己側過臉惡狠狠地瞪過去,這裏每一張人臉,都惹人讨厭。
金晶與素素見狀,立刻揚聲叫他們不許再笑,金晶道:“遠來是客,這便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修道之人,先修心,再修行!如此輕視他人,也将受到他人輕視,你們難道第一個練出來的東西,都是上等法器不成?”
她此話一出,沒幾個人揚聲大笑了,唯有幾人還将笑容挂在臉上,其中一人道:“師父,待人,當以禮相待,待妖……便不必了吧?”
“就是,誰不知道這姓鐘的是葉宮主養的寵,被人丢在我們乙清宗,也不知會不會再讨回去,還要我們傾囊相授,天下哪有這等便宜的好事?”
幾人言語越來越難聽,尤其是提到鐘花道是葉上離養的寵這件事,金晶都不禁皺眉,安撫鐘花道:“鐘姑娘,我這幾名弟子口無遮攔,你別放在心上,回頭我必重罰他們,讓他們給你道歉。”
“別回頭了,就現在吧。”鐘花道雙手環胸,本想不生事端,就這麽離開,可偏偏有人要惹是生非,非但要嘲笑目星,還要壓她一籌,生平最厭惡人說的話,這幾人都說盡了。
一不能說她是葉上離養的寵,她是受葉上離恩惠,但也是葉上離害她至此,這個仇,早晚報回來。
二不能嘲諷她是妖,尚且是瑤溪山山主時鐘花道就人、妖不忌,也從未覺得妖修低人一等,更別說她如今成了妖身,哪能平白受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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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晶聽她這般說,一時有些無措,抿了抿嘴後便對那幾名開口諷刺的弟子道:“你們幾個,還不快向鐘姑娘道歉!”
那幾名弟子微微擡着下巴,拒不道歉,大家本就不高興山中有妖,知曉那妖要來學器修就更為讨厭,為首的方才還被鐘花道說了一句煉器有誤,心中煩悶,便帶頭生事。
“她不是乙清宗的人,既然不樂意在這兒,大可以去仙風雪海宮,要我道歉,除非師父能證明我何處有錯。”那人說罷,金晶便道:“我的話你也不聽了?非要我請烏長老來,你們才肯道歉?”
烏承影本是無事來看看器修弟子的修煉進度,卻沒想到還在林中小路尚未靠近時便聽見金晶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他腳下一頓,眯起雙眼朝林外看去,五十步外的煉器場上,幾十人似乎是站着對峙,其中最顯眼的,莫過于衆藍之中一點紅,叫人一眼便定住了。
烏承影握着斷玉蕭的手微微收緊,遠看……這鐘卿,還當真與那人有幾分相似,站立的身形,與其身姿幾乎一樣,只是妖終歸是妖,那人灑脫中帶着幾分修道者的出塵之氣,鐘卿嘛……便是妖氣了。
金晶搬出了烏承影,那幾名弟子才有些畏懼之色,烏承影雖然平日裏看上去好相處,但他處罰人的手段也比其餘幾名長老要更狠些,為首的弟子心中不甘,卻也不得不示弱,剛要道歉,鐘花道卻打斷了他發聲:“若非誠心致歉,說了也等于沒說,你笑話我目星妹子煉器無用,又鄙夷我們為妖的低下,不如你與我比試比試,看看究竟是乙清宗的器修弟子本領高,還是不過徒有虛名,連妖修都不如啊?”
金晶一聽比試,頓時心道不妙。
她見識過鐘花道的本領,也知道自己的弟子幾斤幾兩,她弟子雖是大道者初期,與素素一般,可若比煉器,當真不是鐘花道的對手,為了不給烏承影丢臉,金晶只能打圓場:“你還不快給鐘姑娘道歉?非要将事情鬧大,鬧到宗主那兒才罷休嗎?”
那弟子一聽鐘花道要與他比試,頓時笑道:“好啊!不過你可別怪我比你高出一階,欺負你。”
鐘花道挑眉,正大光明地翻了個白眼,那弟子又對金晶道:“師父放心,我一定會給遠道而來的客人留些顏面。”
“猖狂。”二字吐出,鐘花道直接入了煉器場,等她走到那男弟子跟前時,男弟子才驚覺此人的一雙眼瑰麗萬分,當真是妖修古怪,居然有攝魂奪魄之感,他不禁往後退了一步,鐘花道站在他跟前,瞥都沒瞥男子一眼,嘆氣道:“那我今日便來教教你,你這一鼎的廢物,如何才能練成。”
男弟子走到一邊,瞥了一眼自己鼎內的東西,靈石的确已經過了最佳提煉的時機,不論怎麽練都已是廢物了。
鐘花道伸腿踢了一下跟前的煉器鼎,鼎內傳來的聲音不純,鼎下還有煙灰簌簌掉落,不禁搖頭,幹脆将鼎內的東西拿出,兩塊黃水晶,一塊青山靈石懸在掌上。
若要煉器,也得挑好的煉器鼎才行,這等劣質煉器鼎高溫無法承受,低溫無法傳熱,反而會損了靈石玄金上的靈氣,不如棄鼎重新以火提煉。
青山靈石未遇熱,尚且有救,兩塊黃水晶卻裂了口子,成了半廢之物了。
鐘花道将三樣靈石排了個高低順序,黃水晶在上,青山靈石在下,袖中火玉取出,雙掌以靈力灌輸,火玉頓時竄出一簇烈火,惹得圍觀之人紛紛退後。
青山靈石喜高溫烈火,大火在下,燃燒炙熱,靈石遮擋了大部分的溫度,卻有溫和小火順邊緣貼上黃水晶,一點點煉化,三樣靈石居然同時受熱,且受不同溫度,以火淬煉,靈石微微泛光。
別說是那名男弟子,就是金晶也覺得精妙,她知曉若靈氣互不相沖的靈石可以放在同一個煉器鼎中提煉,但有的靈石受熱溫度不同,必須得保其大者棄其弱者,也曾想過或許二者可以兼存,卻從未成功過。
煉器鼎內受熱均勻,的确不适合兩種不同靈石同時提煉,反而以靈力發火,放棄煉器鼎,更能有成效,黃水晶與青山靈石這兩樣,居然還能分火的高低兩段,各自吸收,這般練法,就是烏承影也未曾有過。
一刻鐘不到,兩塊靈石皆因大火融化,青山靈石墨綠,而黃水晶淺金,兩種相碰起先排斥,卻漸漸融合,直至融為一體,卻在鐘花道的手中,逐漸形成了一盞杯子,杯身如通透的墨玉,杯底卻是金黃的花紋,花紋如火焰一般盤旋杯身。
這本已算練成,鐘花道卻沒想放棄,那男弟子本就覺得自己必輸無疑,又見鐘花道重新生火,他連忙阻止,有些心疼道:“不可再燒,再燒就要壞了!”
鐘花道額前落了一滴汗,本就是被練廢的靈石,再難成就,可她若不練出點兒花樣來,這些人必會看輕目星,誰說杯子無用?只要是從她瑤溪山練出來的,哪怕是一塊廢鐵,都有用!
猛火再灌,金晶也覺得此法無疑是在摧毀靈石,上前一步正想阻止,肩膀卻被人按住,金晶吓了一跳,猛地回頭,烏承影悄無聲息走到了她的身後,不知何時到的,又從哪處看起,只是烏承影微微皺眉,輕聲道:“讓她練。”
手中火玉逐漸發燙,一旁的男弟子看得直搖頭,衆人皆不明白她此為何意,只等鐘花道收手的那一刻,懸在空中的杯子咔擦一聲裂開了一道口子,完美的杯壁上多了一條裂痕,男弟子哼了一聲:“雖有煉器之法,卻無煉器之道,方才分明已經練成,黃水晶與青山靈石融合,可你偏偏不滿足,反而将好好的杯子給練毀了。”
鐘花道以袖成風,将杯子上的一股熱意吹散,再接過杯子,遞給了那男弟子道:“是不是廢物,你一試便知。”
“一盞杯子,如何試?”其餘人好奇地湊過來看向男弟子手中精巧的杯子,那杯壁從外看來雖然裂開了一道口子,可裏頭卻是完好無損,這裂開的口子,怕是先前男弟子早就已經練廢了才致使如此的。
鐘花道擦過額頭上的汗水看傻子一般看向他們:“杯子是用來做什麽的?”
幾名弟子紛紛搖頭,唯有目星小聲回答:“自然是用來喝水的。”
“還是我家小目星聰明。”鐘花道轉身,對着目星笑彎了一雙眼,突然瞧見站在金晶身後的烏承影一愣,不過想起來她已戴着面具,便不在意地挪開了視線,只是烏承影看向她的目光耐人尋味。
那捧着杯子的男弟子道:“水!快端水來!”
其餘幾人尚且帶水過來,就怕煉器沒掌握好火勢容易惹麻煩,于是拿了一壺水,走到男弟子跟前,朝杯中倒了半杯,半杯涼水倒入杯中,轉瞬杯中的水便冒了一股熱煙,男弟子大着膽子端起淺嘗一口,入口的水溫熱适中,還帶着一絲甜味兒。
他睜大雙眼,再打開水壺中的水看去,裏頭便是普通的涼白水,嘗起來也無甜味。
幾人好奇,圍在一起試了好幾次,那水只要入了杯中便是熱的,而且淡甜。
“鐘姑娘!”男弟子推開衆人,捧着杯子走到鐘花道身後,眼中已無方才的鄙夷,反而帶着幾分新奇道:“方才是陳源的不是,我口無遮攔,目光寸短,還請鐘姑娘別放在心上,陳源想請問鐘姑娘,這水杯是如何煉成的?”
男子問完,才瞧見烏承影,衆人驚覺,紛紛對烏承影行禮:“烏長老。”
烏承影挑眉,見鐘花道拉着目星與甘蔗要走,一杆斷玉蕭攔住了三人去路,他微微眯起雙眼,認真打量了鐘花道幾眼,壓低聲音問:“不知鐘卿姑娘,可否摘下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