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折服
鐘花道站在階梯上暫且沒下去,陳源并非高等弟子, 只能在千雲殿附近走, 去不了萬書殿,他也知道規矩, 入了萬書殿, 一定會被烏承影察覺, 所以就老老實實地站在千雲殿與萬書殿的第一個臺階處,即便是現下看見了鐘花道,也沒沖上來。
十幾日未見, 鐘花道都有些不記得這人是誰了,十幾日前, 她見這人時這人滿臉都是鄙夷與不屑, 嘲諷與自視清高,現如今……嗯,果然有些人就是吃教訓,教訓了之後變乖巧許多, 這不, 笑得宛如一朵盛開的花,燦爛得鐘花道挪開了眼。
大家都是人,為何這人笑得蠢到不忍直視,葉上離卻笑得那般風輕雲淡的好看?
念頭一起,鐘花道回神, 皺眉, 朝千雲殿的方向繼續走, 見那仙鶴踩髒了陳源的衣擺,于是道:“丹青,不許胡來。”
仙鶴聞言,退了兩步,跑到一邊去啄羽毛。
“鐘姑娘。”金晶見鐘花道,打了個招呼,鐘花道颔首:“金姑娘,不知你那兒可還有靈石玄金?”
如此直白的開場,金晶還從未遇過,不過陳源比她反應快,連忙舉起手道:“有!我有!要多少有多少!但你得教我你那杯子是如何煉成的。”
鐘花道瞥了陳源一眼,陳源有點兒小興奮,結果鐘花道又收回視線看向金晶:“你那兒靈石免費的吧?”
金晶愣愣地點頭,陳源才道:“我的也免費!”
金晶無奈,呵斥一聲:“陳源!你這幾日越來越不像話了,叫你煉器不好好練,還敢跑來,為師再罰你七日禁閉,好好想想自己錯在哪兒了!”
“師父……”陳源一瞬耷拉了肩膀,他朝鐘花道看去,又說:“我好不容易把人給等來了,師父,弟子這是好學心切,又不是幹了什麽壞事兒。”
目星站在鐘花道身後,見這反差巨大的人,給甘蔗一個眼神,小聲問了句:“他怎麽突然這樣了?”
甘蔗也小聲回了句:“被鐘姑娘折服了。”
鐘花道聽見兩人碎言碎語的,回頭一人瞪了一眼,金晶道:“鐘姑娘若要靈石,日後我便每日派人給你送去,不必你親自出霖竹齋的。”
“無需人送,我自己挑。”她倒是毫不客氣,言下之意就是擔心別人送的都不好,即便是同樣的靈石,也有純度之分,目星現在尚且不熟練,純度高的她煉不了,純度低的又無進效。
“我有好的。”陳源又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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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花道沒忍住笑,撲哧一聲,眼眸彎彎,朝他看去:“有多好?”
“平日都是我與陸懸師叔下山采買靈石玄金,你想要什麽知會一聲,我總能弄來的。”陳源又說,鐘花道聽到陸懸二字,不禁朝陳源多看了一眼,垂眸想了會兒,她又拍了拍陳源的肩膀,問:“你是否當真想知道我那杯子是如何煉成的?”
陳源點頭,他自然想知道,否則也不會不顧同門的鄙視與嘲笑,一連在千雲殿前等了十三日,就算被關禁閉出來,也是第一時間過來,這十三日,他測了杯子無數次,每次入杯中的水都是溫熱清甜的,絲毫沒有因為時間而耗損,他問過師父,師父答不出,也去問過烏長老,烏長老雖知道,卻不肯言明,還叫他不許再将杯子拿出。
陳源急啊!他入乙清宗,與其他人不同,門中弟子多多少少都是因為習不了氣修,又想有個好門派,這才轉習器修成了乙清宗的弟子,陳源他是真心喜歡器修,這才拜了金晶為師,入山四年,雖每年都有精進,卻很緩慢,有些地方他總不得要領,問起時,師父卻說不是他現在當學的,要腳踏實地一步一學。
十三日前見鐘花道煉器,他才真算是大開眼界,說句不好聽的,讓他現在重新選過,他都能給鐘花道磕頭,拜對方為師了。
“那你先給我煉個碗來。”鐘花道說罷,便與金晶一同離開,金晶瞪了陳源一眼,讓他回去,陳源沒顧上金晶,只在心中奇怪,為何要他煉個碗?
金晶全當鐘花道是在尋陳源開心,諷刺陳源,這便領她去取靈石,還告訴她乙清宗器修弟子平日裏煉器用的靈石玄金都在何處,她與看守者打個招呼,日後鐘花道來,可讓她帶走一些。
素素帶詹承離開會客堂後便準備朝萬書殿方向走,還沒到千雲殿,正好碰見迎面過來的烏承影,雙方碰面,互相打了招呼,素素乖巧地站在一邊,沒想到烏承影會這麽早到。
“詹總管。”烏承影颔首算是打了招呼,詹承畢竟比他年長許多,無需行禮,也只點頭應了,又想起什麽,對素素說:“你方才說要帶我去見那位甘公子,現下便走吧。”
烏承影問了素素一句:“什麽甘公子?”
“就是住在霖竹齋,跟在鐘姑娘身後的那位甘蔗公子,我與詹總管說了甘公子的身世,詹總管道他或許能找到甘公子的家人,故而要我帶他去見見。”素素不敢說得太清楚,否則烏承影必定要怪罪她在詹家如此特殊時期,還要麻煩詹承尋人。
烏承影一聽此事與鐘卿有些關系,挑眉道:“我與你們一道去。”
幾人到千雲殿時,陳源已經離開了,金晶正好帶着鐘花道幾人回來,兩邊在千雲殿前互相看見了彼此,詹承與烏承影并肩而行,瞧見鐘花道身後正在與目星玩鬧的年輕男子,頓時想起來此人便是在山門前使裂空爪的人,上次他趕回莊中有事,只是匆匆一瞥,未能好好瞧仔細,現下雖離得遠,詹承卻看見了對方正面,眉目神态皆一清二楚,不禁心中大震。
這男子與那人……當真長得有七分相似。
“甘公子!”素素見到甘蔗,率先朝那邊跑了過去,臉上還揚着笑。
甘蔗見素素過來,不太習慣地往目星身邊挪了半步,順着來人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瞧見烏承影身邊的詹承,詹承面容相較于上個月所見要老了些,氣修之人能駐顏,若非事多愁腸,不會蒼老得如此迅速。
甘蔗的目光也只是一掃而過,再點頭微笑與素素打招呼,目星見素素過來,歪着頭喊了一聲素素姐姐,金晶與素素她都喜歡,因為她們都是好人,對她也好,尤其是素素姐姐,這十幾日來總是到霖竹齋玩兒,還給她帶好吃的。
素素沒太在意目星,也沒回應她,大着膽子拉過甘蔗的手道:“甘公子,你上次不是說你小時候去過臨天峰嗎?正好今日詹家大總管在場,你去與他說說你還記得的事兒,看他能不能幫你找回家人。”
鐘花道聽見這話,回頭朝甘蔗瞥了一眼,兩人視線相撞時頓了頓,鐘花道挑眉,其實早就猜到甘蔗不會一直是甘蔗,他說他身上流着詹家的血,卻不肯承認自己是詹家的人,又将身世說給與詹家有些關系的素素聽,必然是想回到詹家去了。
他有點兒小聰明,也有些心機,只是……鐘花道又看向目星,果然,方才還高興的小丫頭聽見甘蔗能找回家人後,愣在了原地。
素素拽着甘蔗的袖子去找詹承,甘蔗的另一只手被目星牽着,等他走出兩步後,目星松開了手,改為挽着鐘花道的胳膊。
烏承影沒靠近,遠遠地看向鐘花道,從方才到現在,她的一舉一動烏承影都沒落下,越看,越覺得熟悉,越熟悉,記憶深處的那個人就越顯得模糊,好像有些要與眼前之人融合的趨勢,明明知道兩者不是一人,他卻總能混淆。
烏承影看着鐘花道,鐘花道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刻意忽視,反而是領着鐘花道走在最前頭的金晶無法無視烏承影的視線,越看,越心驚,她的目光在烏承影與鐘花道兩人之間徘徊幾次,眉心微皺,心中湧出一股酸澀之感。
甘蔗走到了詹承跟前,老實打招呼,眼中有些緊張,也有些陌生。
詹承抿嘴,伸手輕輕搭在了甘蔗的肩膀上,掌心用了點兒力,等甘蔗疑惑,朝他靠前一步時,詹承退了半步,便是這舉動他就可以确定,眼前之人,恐怕當真是十五年前離開的那位帶走的孩子。
容貌七分相似,雖然道行相較于詹家的與生俱來的天賦而言算不上多高,可他習的的确是詹家的修道之法,現下他左右都有人,事關詹家秘辛,他不能直言,只能将搭在甘蔗肩上的手改為拍了拍,又說:“似是眼熟,卻又想不起來,不如這位甘公子與我一同回臨天峰,或許我沒想起你,莊中有人認得。”
素素有些失望,還以為一切順利,甘蔗聞言,也有些失落,嘴角挂着苦笑道:“我本就不求能找回家人了,與家人分開時我年紀還小,許多事情都記不得了,或許什麽臨天峰,君子蘭之類的,都是從別人那兒聽來,誤以為是自己經歷了。”
“甘公子……”素素見他失落,心裏頓時難受起來,她朝甘蔗走近一步,卻聽詹承道:“你這般神情,我又覺得眼熟,甘公子還是與我一道去臨天峰,我想……你能找回你的家人的。”
甘蔗眨了眨眼,似是猶豫,一直站在鐘花道身後,只露出一雙眼睛看了全過程的目星小聲喊了甘蔗一句,甘蔗回神,轉頭朝她看了一眼,對上目星視線的剎那,甘蔗眉心微皺,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
詹承見狀,又說:“甘公子若擔心,你的朋友也可一道去,詹家出事,烏長老恐怕會帶幾位門中精英一同前往,幾位既然都是乙清宗的人,那便同往吧。”
金晶張口欲解釋他們不是乙清宗的,還未出聲,烏承影便攔住了她,金晶一愣,閉口不言。
此番散去,素素領詹承去休息,詹家有事,詹承今日便會離開,乙清宗的人,恐怕還得等幾日才會去臨天峰。
金晶跟在烏承影身後,心中疑惑,總是想起烏承影看鐘花道的目光,她幾乎要将下唇咬破,實在沒忍住問了句:“師父為何不解釋?還要帶鐘姑娘三人去詹家?此番詹家辦白喪,并非喜事,去了……豈不添亂?”
“你看不出詹承希望姓甘的去詹家?”烏承影晃着斷玉蕭道:“甚至不惜帶上兩個姓鐘的女子,便說明這甘公子大有來頭。”
“可出了乙清宗,我們便無法保護鐘姑娘了,她是妖,始終不為世人所容,若在外出了事,我們如何向仙風雪海宮交代?”金晶又道,其實心裏并不希望這次鐘花道跟上。
烏承影說:“她自己離的乙清宗,在外出事,又非在關山,葉上離還敢發難?”
“可……”金晶還未說完,烏承影回頭朝她看去,直接說了句:“你不喜歡她。”
“弟子……弟子沒有。”金晶說罷,垂眸不敢擡頭,烏承影微微眯起雙眼,又說:“我如此安排,自有目的。”
出了乙清宗,他才好試試這個鐘卿的真實身份,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