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夜殺

掌心的靈力逐漸凝聚,在彙聚于葉上離眉尾穴道上方又停了下來, 鐘花道看着這人沉沉睡過去的臉, 心中略微有些酸澀,他吞下那杯酒時可沒有猶豫, 就因她一句信任, 便把自己徹底丢給她了。

葉上離再天真, 也不至于沒有靈氣護體,她的手若真的戳入他的穴道,恐怕還未碰及皮膚, 靈氣逼近,便會被其本身靈力撞開, 而後反噬, 小則重傷,大則身死,如此蠢事,她可不做。

卸了靈力的手, 改為掃過葉上離的眉眼, 鐘花道抿嘴苦笑了一瞬,不知是對誰說,只在屋內輕聲一句:“這般好看,早晚将你先奸後殺!”

說完這話,她便吩咐了小二不許進來打擾, 再回到房中時, 路過葉上離身邊看也未看, 拿起放在桌上的面具便從窗戶跳了出去。

酒樓二樓雅間的窗戶随風吹得咯吱叫了兩聲,趴在桌上的葉上離緩緩睜開了雙眼,他沒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理好方才被鐘花道弄亂的衣襟,再側過臉,單手撐着額頭看向窗外半圓的月亮,眉心微皺,眼底沒有半分波瀾。

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對陸懸有恨,若非他出現,恐怕早就動手了,今夜天已黑,非要拉着他來吃飯,還要灌酒,意圖明顯,鐘花道沒殺他,說明她聰明,若當時她那一指真的戳下來,葉上離也不知自己會如何選擇,是放任,還是妥協?未到那一刻,他都不曉得。

再看向腰間挂着的鈴铛,葉上離嘴角挂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如此一來,他還真的就不能跟過去看着了,五裏之內,就會發現,恐怕……今晚鐘花道,要引陸懸出鎮。

葉上離猜得沒錯,鐘花道的确有意要引陸懸離開鎮子,這麽多修道者在,她可沒把握能殺了陸懸還不鬧出點兒動靜。

離了酒樓,鐘花道便朝客棧方向過去,因為衆人第二日還要上路,所以早早就休息了,陸懸的房內只點了一盞小燈,鐘花道不敢靠他太近,免得被其輕易追上,于是立在自己客棧的房頂,從千雲袋中拿出一樣東西,對準了陸懸的窗戶擲了進去。

陸懸剛脫了外衣準備休息,還未滅屋內的燈火,卻沒想到突然感受一股寒氣從後方逼近,他才轉身,便有一把利器從窗外飛入,直接切斷了蠟燭,滅了火後釘在了房屋牆壁上。

利器發寒,映着月光,釘在牆壁上的暗器如一輪彎月,兩面尖利,薄如蟬翼,平面上印着火紋,一看這暗器,陸懸頓時心頭狂跳,記憶拉回于十年前,四派圍攻瑤溪山時的場面。

大火燃燒前夕,是四派屠殺瑤溪山弟子,鮮血遍地,橫屍遍野,一名女弟子粉裙挂身,面容嬌麗,在他殺了第五個人時,那瑤溪山的女弟子朝他這邊擲了幾枚暗器,彎如弓弦也如月,釘在地上的石塊中,頓時将石塊切成了兩片。

陸懸震驚,正預備舉劍殺之,卻沒想到那入了石頭縫隙裏的彎月暗器居然能收回,法器有靈,聽從主人,陸懸吃虧,被那人三枚暗器割傷了手臂與肩頭,後來僥幸在大火中逃生,瑤溪山裏的人全都被困在山中不得出來,陸懸在那一役中便只有這一處負傷,歸來後卻修養了幾個月。

這印有火紋的彎月暗器,他恐怕此生都難忘,更何況……火紋,是瑤溪山的标記。

就在陸懸出神時,牆上彎月顫動,陸懸大震,往後退了一步,彎月暗器飛出窗外,打破了窗戶,窗外夜空,飛過了一抹紅影,陸懸來不及反應,立刻拿起配劍跟上,跳出窗戶,随着那抹影子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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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月釘,是鐘花道入大道者中期後練成的,這是她的首徒靈犀的法器,玄月釘共十八枚,被她挂在腰帶上圍繞一圈作為裝飾,遇敵可同時攻向不同方向不同的人,當初靈犀練成玄月釘時,鐘花道還誇獎過她,小姑娘臉頰紅撲撲地,反誇她一句,是師父教得好。

後來靈犀自己也收徒弟了,她手下幾個徒弟才剛入山不久便碰上了五派圍山這件事兒,然後死在了陸懸的劍下,靈犀也曾與陸懸對陣過,只是雙方還未分出勝負,瑤溪山便被獄火吞噬了。

鐘花道不确定陸懸是否認得玄月釘,但她确定陸懸一定記得瑤溪山法器上的火紋。

陸懸追出客棧,便被紅影一直帶出了小鎮,出了小鎮便入林中,林深光淺,陸懸只看見紅影入了林子裏消失不見,頓時驚覺不妙,雙腳落地,他拔出腰間的長劍,在當空的月下原地轉了一圈,目光落入四方,發現這是他們白日走過的路。

“是誰在故弄玄虛?出來吧。”陸懸一向自視清高,更何況他已是大靈修,一般人根本不放在眼裏,即便是各門各派中的佼佼者也未必能贏得過他,立在林中,陸懸感應四周的氣息。

鐘花道知曉自己藏不了多久,不過該布置的還得布置好才行,她穿梭于林,手中紅線繞了樹木一圈,等到她将這處圍住後,陸懸才嗤笑一聲:“小小困陣,你當真以為我破不了?”

鐘花道本就沒打算讓這陣法困住陸懸,她不過是以作防備,不讓外界幹涉進來罷了。

等布置好了陣法,鐘花道才從陸懸身後撞了過去,陸懸察覺殺氣,轉身一劈,手中長劍與玄月釘觸碰發出叮地一聲,玄月釘落地後并未損壞,反而飛向了另外一處,陸懸皺眉,右腳踩地,從身上發出的氣勁沖破林子,将百步之內的鳥雀全都驚飛,自然也發現了藏在林中的鐘花道。

“你是瑤溪山的妖孽?”陸懸發覺鐘花道後,長劍脫手而出直朝鐘花道過去。

即便是氣修,也會配置法器,陸懸手中的這把劍不知殺過多少人或妖,自然不在意多一個,劍身鋒利,飛過之處就算是未觸碰到的樹木也都紛紛倒下,鐘花道勉強躲過,不得不說,陸懸還當真是難纏得很。

她是大道者,對方是大靈修,兩者懸殊較大,若能輕易對付倒算可笑了。

不過……她并非毫無準備。

鐘花道将十八根玄月釘全都發出,玄月釘在從四面八方朝陸懸飛去,即便陸懸有三頭六臂,也得抵抗一會兒,十八根釘子從十八個不同方向,如網一般撲了過來,陸懸收回了長劍,一腳踢出,将面前那些全都阻攔,而後雙臂張開,以氣勁沖破玄月釘的桎梏,越是與對方交手,他越能察覺,這人是器修的。

若是劍修,以劍對峙,若是符修,陣法不會如此簡單,若是丹修,恐怕迷藥早就成霧,若是氣修,他也能察覺出對方的招式與自己是否相同,唯有器修,陸懸接觸過,卻不曾熟悉過。

“果然是瑤溪山上的人!原來這十年,瑤溪山上的妖孽還未死絕啊!”陸懸衣袖揮過,十八枚玄月釘紛紛釘入一旁的樹上,鐘花道見其察覺自己的藏身之處,立刻飛上枝頭躲藏,身後一柄長劍跟了過來,在林中轉了一圈,她才不得不現身。

一襲紅裙沖出綠林,立在月下,金色面具遮住她半張臉,黑發如影,仿若鬼魅。

“瑤溪山上的是人是妖,殺人者當最清楚不過了吧?”鐘花道落在了陸懸對面,單手藏于身後,掌心聚力,十八枚玄月釘再度懸空盯向陸懸。

陸懸收回了手中劍,見了鐘花道嗤笑一聲:“我就說,乙清宗中如何會有妖,原來,你果真是瑤溪山的舊人。”

“陸懸,你可還記得你曾殺過的瑤溪山弟子?”鐘花道瞥向他,陸懸見對方不過是大道者,根本不放在心上,只說:“殺了無數,記不清了。”

鐘花道微微挑眉,心中恨得厲害,掌心聚力,而後收緊,十八枚玄月釘再度朝他過去,陸懸旋身躲過,鐘花道左手甩出,三根镯子飛入其中,嗡嗡作響,如蛇一般彎曲游走,在陸懸對抗玄月釘時卷入了他的衣袍之上。

玄月釘來了又去,镯子幾次不能靠近,剛靠近他周身一寸便被氣勁撞走。

林中葉片紛飛,花叢裏驚起一只只綠光螢火蟲,風起時,玄月釘與樹葉幾乎融合,鐘花道離他較遠,掏出懷中火玉,在這一時刻,将紛飛的葉煉化成一片片刀,陸懸分身不暇,不知誰能傷身,幹脆使出全力,将靠近自身的法器全都震開。

這一道氣勁沖來,鐘花道知曉自己不能躲,一單收手,便錯失良機,若夜風停下,無天時配合,她便唯有死路一條了。

氣勁撞入胸膛的那一瞬,鐘花道當即一口血噴出,鮮血順着面具下方滴落,被沖散的樹葉與玄月釘重新合在一起繼續纏繞,陸懸渾身淺淡的藍光,卻被一片片樹葉與玄月釘戳破縫隙,他身上衣袍被割開了好幾條口子,雖未傷身,卻讓他有些慌了。

這女妖看上去道行低微,卻沒想到十分熟悉乙清宗的招式,他是氣修,只要一口氣不散,便不會被人找出空隙,卻偏偏她知曉他的氣門在哪兒,轉往軟肋鑽,陸懸不得不換招式,一招一式,皆被破解。

“你究竟是何人?!”陸懸落地,長劍再出,沖開玄月釘飛向鐘花道,鐘花道見狀,不得不以火玉攔下,一掌阻擋,她的手心破開了一條口子,火玉之光融入長劍,劍身嗡嗡,尚在抵抗。

鐘花道不能開口,一片飛葉掃過陸懸的眉尾,他眉尾處的青痣被劃破了一條口子,鮮血溢出,陸懸知曉不能再耗,于是雙手張開,所有靈氣凝固于雙掌之上,飛葉與玄月釘被他的氣勁操控,成了他手中的武器,再朝鐘花道而去。

鐘花道等的就是這一刻,三根镯子尚在,只等鐘花道五指用力,咔噠一聲三根合一,鎖在了陸懸的脖子上,而她火玉松開,飛葉依舊是綠葉,從風中輕飄飄吹過,唯有十八根玄月釘與那把長劍朝她過來,頓時在她身上留了十多道傷口。

玄月釘傷小,不過陸懸的劍卻不是吃素的,穿過她肩頭的那一瞬,就差幾寸,鐘花道便被貫胸而死了。

她倒在地上飛出幾丈,好在穿了一身紅衣,血流出來也看不見,只是渾身上下的骨頭都在叫嚣着要散架了一般,她撐着胳膊,勉強側躺在地上,看向連皮外傷都算不上的陸懸。

陸懸皺眉,見鐘花道披頭散發,尚且未察覺自己脖子上多出的東西,只是将釘在一旁的長劍取回,他慢慢朝鐘花道走去,等站立在她跟前了才道:“區區小妖,也敢與我較量。”

鐘花道的面具還在滴血,她渾身顫抖,幾縷長發落在額前,顯出幾分妖異之感來。

“死到臨頭,你也不向姐姐求饒?說不定本姑娘看你面相好,饒你全屍啊。”鐘花道說完這話,頓時咳嗽了起來,不過她心中高興,咳嗽過後,又笑彎了眼。

“哈哈哈……究竟是誰死到臨頭?只要我的劍刺入你的心口,你這條命可就交代在這兒了。”陸懸說罷,長劍抵着鐘花道的心口,不過又慢慢上挑,落在她的面具上:“在此之前,我要看看你究竟是誰。”

面具落下,鐘花道的臉映入眼中,驚得陸懸往後倒退一步,他睜大雙眼,握着劍的手都微微顫抖,看向那被鮮血染紅的臉,即便過去十年,卻也記得清晰。

“你是鐘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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