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這日傍晚,水仙和奶媽如往常一樣抱了宇文治來給李汝宓看,李汝宓面朝裏躺着,任水仙和潘氏等人叫了她幾聲也不應,水仙和潘氏心裏納悶,尋思她或許是累了,只得又把孩子抱了出去,第二天乃至第三天李汝宓仍然不肯看孩子,水仙正和潘氏更是不解,這日午後恰見杜雪晴走了來,因為李汝宓月子裏跟杜雪晴頗聊得來,兩人忙把杜雪晴讓了進去,想着或許杜孺人能夠開解自家小姐一二。
杜雪晴其實聽見了水仙與潘氏兩人的議論,待見了李汝宓,心中不由得大驚,這樣寂靜的神态她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上次是從劉碧波臉上見過這種神采,事後想來,那時的劉碧波顯然已心如死灰。
杜雪晴憂心忡忡地把自己做的小孩衣物拿給李汝宓看,“妾身做給小長安的,從前只縫過大人衣裳,還是第一次給孩子做衣服,也不知道穿上是否合體。”
長安雖然是皇帝賜給宇文治的封號,但是府裏人覺得這個稱號聽着吉利,就當成小名叫了起來。
李汝宓接過看了一眼就放在了一旁,“杜孺人有心了。”
杜雪晴礙着屋子裏有許多人,也不好直接問,便絮絮叨叨說些沒要緊的,“明日就是小長安的滿月宴了,府裏處處張燈結彩,妾身瞧着很是喜慶,可惜王妃還沒滿月,要明天才能看到。”
李汝宓臉上浮起一絲笑意,“聽說民間有個習俗,但凡怕孩子不好養活,爹娘就會給孩子認一個幹娘,我這兩天在想,不如讓長安認你做幹娘吧,晚間我同殿下說一下,明日滿月宴的時候一并辦了,還望你莫要推辭。”
杜雪晴心裏不安起來,李汝宓雖然嘴上說着要讓小孩子認自己做幹娘,可是看她語氣神态,無一不是在托孤,“王妃,你,你是太過憂慮了,還是把心放寬一點,時間過得很快的,很快長安就長大了。”
李汝宓點點頭,站起身說:“我先替長安謝謝你。”言罷向杜雪晴行了個大禮。
杜雪晴忙站了起來扶着李汝宓的胳膊,“妾身何德何能,王妃這樣說真是折煞妾身了。”
(轉)
第二天就是滿月宴的日子,一大早齊王府門前就車馬塞道,上門的客人絡繹不絕。
而作為孩子的外祖父一家,卻遲遲沒來。
杜氏從早晨起來就有些心神不寧的,用了早飯後她就坐在妝臺前選耳環,心浮氣躁的覺得這一副看着不好,那一副也不如她的意,丫鬟們小心翼翼伺候着,連大氣都不敢出。李汝玉見母親遲遲沒有妝扮好,悄悄向丫鬟打聽了兩句,見丫鬟們也說不出個緣故,她低頭想了想,令丫鬟們都退出去,親自打開錦盒替她母親挑選首飾,拿了一副金鑲紅寶石的耳環在杜氏的耳邊比了比,含笑問:“母親今天是怎麽了?”
杜氏手心裏有些出汗,她拿起一把團扇搖了兩下又放下了,“許是這件衫子厚了,我只覺得胸口悶悶的。”
李汝玉遂踮起腳推開了一側的雕花窗棂,微笑道:“窗戶都關着,母親自然覺得悶熱。”
Advertisement
杜氏朝窗外張望了一眼天色,見太陽遲遲沒有升起來,問道:“要下雨了嗎?”
李汝玉道:“女兒瞧着天色還好,不像有雨。”她說着又拿出一副嵌了珍珠的耳環遞給杜氏,“母親覺得這個如何?”
杜氏看了看,見那珍珠寶光內斂、圓潤可喜就擡手戴在了耳朵上,“這個珍珠的色澤跟衫子的顏色很相稱。”說着在鏡子裏沖李汝玉笑了笑。
李汝玉也沖她母親笑了笑。
選好了耳環,杜氏遲疑着仍然不肯起身,“你說,那件事她知道了嗎?”
李汝玉道:“怎麽可能呢,如果知道了,他們應該早就報官令人去查了,可樂浪那邊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嗎?”
杜氏點點頭,又說:“你舅舅那邊也沒什麽消息,都這麽久了,反而愈是這樣沒消息,愈讓人憂心。”
李汝玉雙手按在杜氏的肩膀上說:“母親要沉得住氣才好。舅舅派去那些人不是已經彼此說好了嘛,得手後便遠走高飛,殺一個徐氏,想來也不會弄出多大動靜,就算事後被鄰裏發現,舅舅的人早都走了,官府去哪裏找?自然問不到舅舅頭上。”
杜氏道:“你說的也是。”
李汝玉又道:“更何況,齊王的請帖裏,還對母親千恩萬謝,說長姐誕下小世子,咱們李家的人都有功呢,如長姐真的知道了,又怎會這樣?只怕恨還來不及吧。”
杜氏心裏的不安終于被李汝玉的這一席話給壓了下去,她站起身握着女兒的手說:“時辰也不早了,咱們走吧,珍兒那丫頭呢?”
李汝玉說:“想是在祖母那裏。”
杜氏道:“那就讓她跟你祖母乘一輛車吧。”
(轉)
這天的宴席仍舊是男女賓客分開兩處,宇文攸和前來幫忙的宇文曠一起招待男賓,女賓處則有杜雪晴和長史王齊一起張羅,李汝宓推說産後身體尚未完全恢複,一直待在文杏堂中,直到中午宴席進行一半後李汝宓才扶着丫鬟前去向賓客敬酒。
小孩子的滿月酒,皇後貴妃及各宮妃嫔自然不會屈尊降貴到王府裏來赴席,不過是打發人送來賞賜,所以席間的賓客們依然是趙王妃身份最尊貴,李汝宓款款向她走去,端起丫鬟遞來的酒,“嫂子。”
趙王妃起身接過酒杯,“他們說你身體沒養好,平日裏身子就不好,這個時候更該好好養着,這裏又沒外人,沒人會怪罪的。”
李汝宓道:“知道的自然說是嫂子體恤我,不知的恐怕還要說我托大呢。如此半道上才過來,已經是慢待了貴客,我這一杯是告罪酒,嫂子喝下這杯酒,我就當是嫂子心疼我了。”
趙王妃笑道:“什麽告罪不告罪的,我只知道自己喝的是喜酒。”說着一仰脖子将杯子裏的酒都喝了下去。
李汝宓又敬了在座的兩位一品大員的內眷,她親自敬酒,那些內眷們縱使不擅飲酒,但前面趙王妃都喝了,他們也不好推辭,無一不爽快地喝了下去。
李汝宓接過空杯遞給身後的丫鬟,笑着對客人說慢待了,又招呼他們一定要吃好,緩緩向她祖母走去,秦老夫人看見孫女走來,顫巍巍地站起身,便要行禮,李汝宓忙止住了她,輕輕叫了一聲,“祖母。”
秦老夫人拉着孫女的手看了又看,“瘦了。”
李汝宓微笑說:“慢慢就養回來了。”她轉過身讓丫鬟倒酒,“若是沒有祖母這些年的教誨和養育,也沒有阿宓今日,阿宓在此謝過祖母大恩。”說着彎腰去行禮。
秦老夫人要躲開,旁邊一個貴婦笑着奉迎說:“人都道養兒方知父母恩,王妃這個禮,老太太只管受着,這杯酒,老太太也一定要喝,這可都是王妃的一片孝心啊。”
秦老夫人幹癟着嘴裂了開來,臉上露出笑,眼中卻閃着淚光,雙手拉過孫女的手緊緊握着。
李汝宓含淚微笑,片刻後抽出手接過丫鬟倒好的酒遞給親老夫人,“這是果子釀的酒,酒勁不大,祖母喝一杯無妨的。”
秦老夫人點點頭,接過盡喝了去。
終于輪到杜氏了,李汝宓的心還是不由自主快跳了起來,她臉上的笑意更濃,“母親。”
杜氏在衆人的目光中笑着站起身,向李汝宓行禮,“妾身見過王妃。”
李汝宓靜靜站着,含笑說:“母親無須多禮,快平身。”
杜氏享受着席間衆人的目光和低聲的稱頌,臉上也都是笑意,“女人生孩子就好比是在鬼門關前走過,聽說王妃難産,妾身在府裏整整替王妃祈禱了一夜,天可憐見,讓王妃誕下了小世子。”她說着故意抽了一下鼻子,擦拭了一下眼角,“如今都好了,只是王妃身子吃了虧,記得千萬要好好保養,萬萬不能落下什麽毛病。”
聽見這番話的衆人無不低聲稱頌杜氏的慈愛。
李汝宓臉上仍然是濃濃的笑意,“多謝母親對阿宓的一番心意。”她說着接過丫鬟倒好的酒,轉身時悄悄從指甲裏彈出一些細小的粉末,粉末落在酒液中,瞬時就融入了進去,轉回身望向杜氏時,她雙目炯炯地盯着杜氏的臉,“這是一杯謝恩酒,感謝母親這些年對阿宓的教養和為我李氏付出的操勞。”
杜氏笑着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轉)
齊王府的花園裏此時花開正豔,杜雪晴借着更衣躲出來,其實是在等人,果然,不多一會兒,她就看見一個身影從芍藥花叢後面走了過來。
盧缺穿着府中下人的服色,打扮成小寺人的模樣。
“你想好了嗎?”盧缺看着她問。
杜雪晴道:“我想讓你幫我一個忙。”
盧缺道:“何事?”
杜雪晴道:“幫我盯緊王妃和杜氏。”
盧缺露出些疑惑的神色。
杜雪晴解釋道:“杜氏那種心腸惡毒的潑婦不值得王妃為其葬送自己的前程。”
盧缺沒多問,點頭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