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以前在許都的時候李汝宓也去過幾次上元燈會,只是現在回憶起來,已幾乎沒有任何印象,所以丫鬟小桃興沖沖問她的時候,她想了好久只說:“燈很多,人也很多,總之就是很熱鬧。”

小桃指着眼前的街道問:“比這裏人還要多?”

李汝宓點頭微笑說:“是啊。”

淮南城小,連年戰事不絕,土地貧瘠,百姓積弱,但這一年一度的上元燈會,官府還是拿出銀子在城中西市辦了個小小的燈節,臨街的幾座高樓上設了座位,供地方和軍中的長官及家眷看燈休息,李汝宓陪陸宛站在臨窗的地方看燈,站了一會兒正要回去坐下,陸宛卻向她說:“我看着那個蓮花燈很漂亮,又怕小厮們買的俗氣,你去給我挑一個回來吧。”

李汝宓本來對樓下的燈市興趣不大,聽陸宛這麽說,明知道她是想自己去放松散心,也沒推辭,欣然答應下來,帶着小桃一起下了樓往街上走去。

前兩天剛下過一場雪,路上的殘雪被行人踩踏過戶,只剩下濕滑的泥水,李汝宓穿過街道,徑直走到那小攤前面,攤子上擺着幾個蓮花燈,還有幾個牡丹花燈。

小桃指着其中一個牡丹花燈道:“小姐,這是什麽花?芍藥嗎?”她是淮南本地人,沒有去過更遠的地方,所以不認得牡丹。

“是牡丹。”李汝宓答,她挪到蓮花燈前挑選一番,最後指着其中兩盞讓店家拿給她,等付了銀子,主仆倆人剛轉過身要走,李汝宓卻驀然頓住了腳步,旁邊的鯉魚燈後映出一個熟悉的面孔,是闊別已久的盧缺,李汝宓不由多看了兩眼,盧缺旁邊似乎還跟着個小孩。

盧缺也看到了她,沖她莞爾一笑,随手掏了點錢給旁邊的小孩,便撇下孩子走了過來,盧缺瞧着喜氣洋洋,跟之前路上不茍言笑的模樣判若兩人。

“你還在淮南啊,我以為你已經走了。”李汝宓将花燈交給小桃,含笑向盧缺說。

“嗯,一直在我師父家裏。”盧缺說。

“你還有師父?”李汝宓表示驚訝。

“嗯,教我武藝的師父,他年紀大了,這次回來不肯放我走,讓我幫着帶小師弟們習藝。”

李汝宓往他身後望了望。

盧缺閃開一些,微笑說:“就是他們。”

李汝宓早聽哥哥李寔說淮南民風彪悍又樸實,本地的年輕人多有拜師習武藝的,而很多人學了武藝也不願從軍,在鄉裏專事田畝,只為自保。盧缺當初如果不是為了去尋故人,應該也不會離開淮南吧。李汝宓羨慕他們這樣簡單的生活,此生,這樣的生活至少她自己是無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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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宓沒有多的話跟盧缺說,其實對于彼此來說,兩人的人生和閱歷都千差萬別,就是聊也無從聊起,她想了想道:“雪晴年前給我來過信,她那邊一切都好。”

盧缺颔首表示知道,兩人一時沉默下來,默了片刻後,盧缺看買鯉魚燈的幾個小師弟要走,便向李汝宓道:“如果有事需要幫忙,可以到城東山裏面的上馬岙找我。”說着向李汝宓略略行禮,轉身走了。

兩人回到樓上,李汝宓因為回來時滑了一跤弄濕了鞋襪,自去更衣,小桃便将那一對燈捧給了陸宛,陸宛接過端詳了一忽就遞給了旁邊侍立的丫鬟,向小桃道:“剛才在樓下和小姐說話那個是誰?”

小桃也正自好奇,“奴婢在旁聽小姐與他交談,兩人像是以前就認識的。”

陸宛在心裏默默尋思了一番,見小桃還站着,就示意她去李汝宓那邊伺候。

一時李寔應酬完了同僚走過來陪陸宛賞燈,陸宛便将方才的情形告于李寔,末了道:“小妹既然已于齊王和離,她女孩子家不好開口,我們做哥嫂的,也該替她另覓一門親事。”

李寔沉思少頃,道:“方才那人我沒看見,阿宓在淮南如果有認識的人,應該是送她來此地那人。”

陸宛道:“離得遠,我只瞧了個大概,那人身量似乎挺高的。”

李寔拉着陸宛在火爐旁邊坐下,挑了兩樣糕點遞給她,“此事以後慢慢再議吧,我瞧着阿宓似乎沒有這個心思,你常和她在一塊,可有曾聽她說過什麽嗎?”

陸宛搖頭道:“小妹從不肯說自己的事情,我也不敢多問,怕惹她煩擾。郎君也知道,小妹極擅掩飾,就算真有什麽,也都放在心裏,外人很難看出端倪。不過,我見她一直在繡一個荷包,好像挺仔細的。你說,她是繡給誰的?”

李寔搖頭,沉默一會兒又說:“我日常太忙,你也是女兒家,碰着機會多與她聊聊,看看她是什麽意思。”

陸宛點頭,“郎君放心吧,妾身會多留心的。”

一時李寔回頭見李汝宓徐徐走了過來,就和陸宛掩住了話頭,撿些沒緊要的說了起來。

上元節後,李汝宓仍舊如年前一般深居簡出,陸宛身子也一日比一日沉重,她日常伴在左右,閑了就繡一個荷包,只是繡繡停停,直到陸宛臨産前也沒繡好。

且說宇文曠一次醉酒後不顧宵禁在許都城中縱馬,被許昌府尹拿了,一時間言官紛紛上書奏闵陽候行止不端,皇帝只好再次罰宇文曠禁足,誰知一個月禁期未到,宇文曠就偷跑出了許昌,龍顏大怒,下令将其拿回,不想去追他的人追到齊國後被宇文攸派人打得鼻青臉腫。這邊言官再次奏請皇帝重懲宇文曠同時要懲戒齊王,皇帝無奈之下奪了宇文曠的封號,對于齊王,不過是罰沒了一些封地,之後便任由宇文曠賴在齊國,所有再奏宇文曠的折子也一概不予理會了。

太子宇文嚴對于皇帝偏袒宇文曠和宇文攸很是不滿,卻也無計可施,這日後宅忽然來報說孫孺人臨産了,宇文嚴忽地來了精神,立即命人速去請太醫和穩婆,雖然宇文敏是他的長子,但随着年齡的增大,宇文敏的癡傻益發無從遮掩,幾乎整個許都都知道他宇文嚴生的兒子是個傻的,所以他急需再生一個兒子來洗刷恥辱。

然而天不遂人願,折騰了一日夜後,孫孺人産下了一女兒,希望落空,宇文嚴少不得又拿房中的婢女來洩火。

齊國多山林丘壑少良田,也是貧弱之地,宇文攸并不擅長處理政務,更無心情理會那些瑣碎之事,自然有原來的一幫詹事代他料理,他每日只是縱情游曳,宇文曠來了之後,兩人更是常常外出射獵,短則三日長則半月地在山林間流連。

冬日裏野外獵物不如夏日多,宇文攸和宇文曠兩人在山間走了半日不過獵了幾只山雞,到了中午,就在林間搭了帳篷坐着烤火,随行的侍衛們則忙着溫酒烤山雞準備午膳。

“如今這樣倒也自在。”宇文攸在狼皮毯子上躺着,枕着雙臂望着帳篷頂說。

宇文曠則脫了靴子,坐在爐子邊拿一小釜烤剛才山裏撿的板栗松子等物,倒也不是為了吃,就是圖好玩,“你說皇上會不會派人來把我抓回去?”

宇文攸轉過臉看着他笑,“知道怕了?”

“怎麽會!”宇文曠明顯是在逞強,色厲內荏說。

“放心吧,你散淡慣了,不思進取滿許都都知道,如今罰也罰過了,父皇看你死性不改,估計也懶得管你了。”他說着伸手從宇文曠的小釜裏抄了一粒松子剝去皮扔進嘴裏,“就是你老是在我這裏也不是個辦法,我反正就這樣了,你還是要好好想想以後的。”

宇文曠郁悶道:“二哥,你不是吧,不就是個女人嘛,你至于嘛,喪氣成這樣。”

宇文攸道:“也不全是因為她,反正我現在幹什麽都提不起勁來,他們每天向我彙報哪裏哪裏糧食欠收了,哪裏哪裏遭雪災了,又是哪裏有疫情了,我都覺得好煩啊,懶得管。幸好父皇讓大哥做了太子,若是讓我來做,我非得煩死不可。”

宇文曠道:“二哥你這樣可不行,這齊國好歹是你的封國,回頭要是民不聊生都亂了套,皇上會斥責你的。”

宇文攸道:“不會的,我又不橫征暴斂,他們在下面查漏補缺,應該沒啥大事。”他倒是自信滿滿,眼中閃着堅定的光芒。

宇文曠低頭想了想說:“那要不,我回許都算了,閉着眼胡亂娶個王妃,自請之藩得了。”

宇文攸笑道:“娶親的事,你還是慎重一點吧。”

宇文曠沒做聲,飛快地剝着滾燙的栗子,剝完向宇文攸說:“張嘴。”

宇文攸還真張開了嘴。

宇文曠将栗子抛入他嘴裏,笑着說:“乖寶寶吃栗子。”

宇文攸擡腳踹過來,宇文曠卻沒有躲,被他踹得一個趔趄,又重新坐好厚,他忽地嘆了口氣,“想我娘了,你還記得嗎,小時候她就是這樣烤了栗子,剝好了對我說,張嘴,乖寶寶吃栗子。”

板栗很香糯,宇文攸慢慢嚼着,坐起身,把宇文曠抱了過去,在他後背上拍了拍,“嬸母在那邊好着呢,你被瞎念叨,弄得她老人家不得安寧。”

“嗯,我不念了。”宇文曠抽了下鼻子。

帳篷外的侍衛忽然掀開了簾子,“殿下,淮南來信了!秦詹事令人送到了此處。”

宇文攸騰地一下坐直了身子,他看了侍衛一眼,又望向宇文攸,“不會是美人嫂子吧?”

宇文攸神色凝重,擡手接過了侍衛手中薄薄的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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