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江和于楓第一次見面是葉江的媽安排的地方,前一天下午葉江剛從飛機上下來,一開手機她媽的電話就到了。老太太急切的問:“葉江,你明天下午有什麽安排沒有?”因為時差的關系,葉江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邊走邊用另一只手擋着耀眼的夏日陽光,腦子裏的指針“咔噠”一下指向日程安排時間表的其中一行空白行,說:“沒有。”
老太太馬上跟上一句:“明天上午我給你定出去了,不準有事,有事也得往後推,聽着沒?!”
葉江站在機場辦公區的門口,越聽越覺得這通電話有點不對勁,怎奈何,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睡覺,大腦一旦從極度緊張和專注中解脫就立刻想要罷工。這樣的狀态葉江不是第一次有,但也不是總有,其實是從一年前開始的,本來,即便是下了飛機也不至于就馬上精神不振,但是自從知道譚馨的事後,也親眼看見事實了,這種狀态就開始持續的困擾他。
只有在駕駛室裏,葉江才是原來的葉江,才是心無雜念精力充沛的葉江,只要一下飛機,葉江就又變成不是葉江的那個葉江了。
所以,直到坐在“滿堂香”裏,葉江才對他媽的那通電話進行了深層次的解讀——老娘給你安排相親,必須去。
于楓是前天下午接到的通知,告知她這件事的是她舅媽。于楓的舅媽原來是工廠的庫管員,後來大廠子響應國家號召開始進行破産申報清理,她舅媽就徹底事業了,她舅媽先後幹過地攤小販,和看班的阿姨後,搖身一變成了社區書記。
現在已經退休。
在全家兩個晚輩之中她舅媽對于楓最好,于楓後來分析,可能是舅媽被當年給公立老師看班時刺激着了。
那段時間,她舅媽完全就是幫人數錢的點鈔機,一個假期一個班級十幾天就數出去十多萬,她舅媽當真眼紅。曾有一回,她對于楓說:“早知道,當老師能這麽名正言順的搶錢,為什麽當初不讓大明學師範呢?”
于楓則安慰她:“舅媽,你不用遺憾,就他們這麽強取豪奪,早晚出事。”說這句話時于楓剛畢業,一轉眼這句話都說出去有十多年了,眼看着老師能吃着皇糧還加菜,個個都成了百萬甚至是千萬富翁,卻始終風平浪靜。
後來舅媽跟于楓說:“能出什麽事啊?教育局早成人家後院了。一年好幾十萬的灰色收入,誰還管家長的死活。”
說這句話時,于楓沒有反駁,因為她已經在培訓學校幹了七八年了。對補課這碼事于楓再了解不過。
當年舅媽給人家看班齊學費時,曾給她介紹了幾個學生,學生對老師的“課外輔導”有着與老師截然相反睦斫狻
舅媽對于楓好,也是因為看見自己家人也能掙着錢,心理找着了平衡。
再後來舅媽當上社區書記,于楓還是當着培訓學校老師。
再再後來,随着适齡兒童越來越少,學校老師越來越瘋狂,培訓學校的生源逐漸萎縮,這時,舅媽忽然想起來:“于楓,你怎麽不結婚呢?你該結婚啊。都多大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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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楓無奈的表示:“我又不能跟空氣結婚。”
于是,舅媽一拍胸脯,“我給你想辦法。”
于楓心裏面挺感激舅媽的,不過她也明白,就自己這個年齡和客觀狀況還有自然條件,這件事難度系數真挺高。
于楓,三十二歲,一米六的個頭,偏胖。看在對面葉江眼裏讓他想到莫言的一本小說。要是她能瘦點就好了。
葉江,三十二歲,一米八的個頭,不胖不瘦。看在于楓的眼裏讓她想起了當年《永不瞑目》裏的陸毅,要是他再醜點就好了。
工作好,人長得好,家庭條件聽說也不錯,這樣的“人間明星”怎麽會掉到我的生活裏?答案有二:要麽他有病;要麽他要求太高。
無論那樣,于楓都能肯定面前的這個男人與自己無緣。
舅媽跟于楓和于楓她媽說這個事的時候很直白:“別有顧慮啊,先看看,不行就當磨槍了。”
于楓心裏想:自己都多大了還磨磨槍?丢人啊。
如果大明不是在外地工作就好了,有兒子參合着,舅媽肯定自顧不暇。可是大明遠在杭州,她媽鞭長莫及。
葉江并不知道于楓想的是什麽,倆人從進門起只說了兩句話:你好,我是葉江。你好,我是于楓。
葉江是不知道說什麽,畢竟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怕說多了出錯。而于楓是已經完全把葉江劃歸成一面之緣的人生過客,不想費心找話題。可是這麽沉默着也不是回事,葉江想起前幾次相親經歷中女方的表現,循規蹈矩着□□過來。
“于……于小姐,”這個稱呼葉江自己說出來都覺得別扭,
“于楓,叫我于楓吧。”于楓□□來一句,
葉江不好意思的笑笑,覺得她是個很爽快的人。“聽說你是老師?”
于楓心說:這就來了。“是,教英語的。”
葉江點點頭,覺得自己這個話題找的不太對,像查戶口的。
于是,另辟蹊徑,“畢業這麽多年一直沒交男朋友嗎?”
話一出口,葉江就後悔了,還不如前邊那句呢,他的臉漲得通紅。也不敢看于楓,垂着頭。
于楓有點震驚于這個問題,她在分析這個男人是否正常,可是又沒有理由說他不正常,如果真有病,還能開飛機?
擡眼一看葉江,于楓頓時明白了:想必從來都是女的上趕着他吧。
女人要是心裏對這男人有想法總會沒話找話說,甚至濤濤不絕。
他恐怕從來都沒擔心過冷場。今天這個情況,他沒經歷過。心裏有些動容,這個叫葉江的男人很善良也很純真。
冷場,是把雙刃劍,意味着什麽不言而喻。于楓覺得自己跟人家比起來很是惡毒。
心裏一愧疚,話就上來了。
“飛國內還是國外?”她問。
“國外。”他回答。
“最長得飛多長時間啊?”
“六個小時。”
“辛苦吧?”
“習慣了。”
“能休息嗎?這六個小時裏?”
這個問題有點複雜,葉江想了想簡單的說:“有時候是能的。”
“飛國外的話,是不是能經常旅游了?”
“可以這麽說罷。”
問答到這,于楓覺得差不多了,此情此景誰也不能說是不相談甚歡吧。雖然她覺得這比較像采訪。但不管怎麽說他們談了。
回家怎麽交差呢?于楓開始在心裏打草稿。
葉江聽不到下一個問題,他等了一會兒,可是對面的人倆拇指頂在一起又分開,碰着點,好像若有所思。他非常疑惑卻又不好意思問。幹等着又不是這麽回事。于是他學着于楓的方式問:“你都教幾年級?”
于楓正在沉思忽然被打了插,“啊?”她狐疑的看着葉江,然後立刻反應過來,“幾年的都教,除了幼兒的。”
“好講嗎?”
“不好講。多數都不願意學。”
葉江不知道下面該說什麽了,對于于楓的這個職業他是真不了解。
于楓打量着葉江的神情,感覺他很迷茫也很無助,她笑笑,在心裏對自己說:“小于同志,挺好的一個選擇錯過喽。可惜了了。”她拉過包,放在腿上對葉江說:“昨天下班今天還沒休息夠吧。有時間下次再約。”
葉江一怔,方才明白這是要散的意思。
伸手叫來服務生,遞過錢剛想說:零頭不用找了。
卻聽于楓說:“我們AA制。”
沒等葉江反駁,她已經把正好的錢遞給服務生了。
葉江沒敢表現出詫異的樣子,低着頭遮掩。
于楓想的很清楚,善良的人不能挨欺負,更何況這人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無功不受祿,人家為什麽請你這個陌生人喝咖啡?
走出咖啡店,葉江說:“我開車來的,送你回去吧。”
于楓笑着拒絕:“不用了,對面就是車站。”
一般這種情況,上幾次的姑娘都是一口答應絕無二話,但這次人家說不用,葉江就不好拿捏該不該堅持一下。
正在他猶豫時,于楓說:“有車要來了,先走了。”
說完,跑着過了馬路趕上了靠站的公交車。直到車開走了,葉江還有點雲山霧罩的,這次情況和以往幾次大相徑庭,他沒怎麽弄明白。坐進車裏,他又接着想了想,還是不能确定,所以他給蘇潛打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