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時間煮雨(修)
“那個傻子,為什麽會選擇自己一個人去承受呢?”餘笙用雙手掩面,低聲哭泣。
小師妹之所以叫小師妹,是因為她和《笑傲江湖》裏的那個小師妹一樣靈動可愛,嬌俏美麗,擁有最初那一份天真單純,讓餘笙生出想保護這種美好的沖動。
陳瑾南坐在餘笙身邊,沒有阻止她哭,只是用手輕輕拍她的後背。
“如果我說,這一切是我一手造成的呢?”楚煜軒的聲音繼續傳來,卻如同一個響雷,把餘笙炸得暈頭轉向。
她放下手,顫抖着聲音問:“你說什麽?”
楚煜軒苦笑:“我說這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是我害得她家破人亡。”
“為什麽,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跟我爸說我想跟詩雨在一起,我爸堅決不同意,甚至不惜斷絕我的經濟來源,凍結我的□□,想用這種手段來逼我屈服。他沒想到我不靠他也能生活下去,惱羞成怒,一手策劃了這一切。我曾想用我的一生來讓她幸福,卻沒想到最後是我親手毀了她的幸福。”
餘笙不懂,到底為什麽最後會這樣?
“我爸是商人。商人的天性就是無利不起早。本來他也沒必要做到這一步,在他背後支撐他的那個高官跟陸震年有些沖突,陸震年擋了他的路,他便借着我爸的手安排了這一切。”
餘笙不敢相信。她雖然活過一世,但卻還未經歷這樣的事情。人心真的那麽肮髒嗎?錢,權,名,利真的能抹殺一個人善良的本性嗎?
楚煜軒說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這些事,動用了家裏的一些關系去進行調查,但因此被他爸爸狠狠修理了一頓。這個世界上,有些真相是我們無法觸及的。
小師妹像一顆投落湖水的石子,從此失去了蹤跡,再難尋覓。一年之後,有新聞報道說一名國/資/局的高官在一棟公寓裏被殺/害。那棟公寓是他買給他情婦居住的。同時有另一條新聞,一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子跳樓自/殺,留書——可笑,這世界太荒唐。可恨,這人間多悲亡。
楚煜軒選擇了出國繼續深造,不過修的是金融專業,将來準備子承父業。陳瑾南在首都研究所攻讀在職博士。而餘笙和她的舍友們則開啓了學霸模式,大三一年她們卯足了勁兒都在學習,唯一不同的是君君和香香,一個轉了新聞系,一個轉了法律系。小師妹的離去給每個人的心裏都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痕。她們在以自己的方式與這個世界抗衡。
大三的時候餘笙上人體解剖課,他們學校是極少數有資源學習解剖的學校。一開始解剖大小鼠,青蛙和兔子,很多人做完實驗整個臉都發綠,有的人在實驗的時候就已經嘔吐不止。餘笙一開始也是各種不适,但她咬着牙堅持下來。
等他們解剖動物得心應手的時候,老師告訴他們将會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親手解剖人體。一些人既期望又害怕,緊張得手發抖。主刀的是老師,當人體的胸腔被打開,那些平時見慣泡在福爾馬林裏的器官真正出現在眼前時,不少人還是接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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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精巧複雜,切開外表裏面還有心房,心室,二尖瓣,三尖瓣,□□肌,梳狀肌。人的大腸小腸九曲十八彎,曲折盤疊在腹腔的方寸之間。怪不得最不能直視的是人心,最防不勝防的是人的花花腸子。
時如白駒過隙,匆匆無痕。當初女漢子,專業補刀王,滿口葷段子,天天刷黃/片兒的君君如今是一名記者,靠着天生對新聞的敏銳追逐真相,還原事實。而向來沉着冷靜,說話一針見血的香香考了律師證,成為了一名大狀,開始在律師事務所實習。餘笙的五年制到了最後一年,她考取了首都醫院的實習資格,也開始北漂。
臨走之前,大家吃了一頓散夥飯,還是那間水煮魚店,門前已經貼了出兌的告示。老板娘說生意做不下去了,要改行賣水果。
點一鍋水煮魚,滿滿一盆都是辣椒,吃得她們三個眼淚鼻涕止不住往下流。四年前,同樣的地方,同樣的人,只是少了一個。她們三個人喝了三箱啤酒,醉的東倒西歪,吐得到處都是,像三個瘋子一樣走在大馬路上唱歌,大笑,大哭,大喊大叫。跌跌撞撞,好在還是回了宿舍。
第二天先醒的人就先收拾東西走了,大概她們都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彼此。香香起來的時候,餘笙就醒了,她躺着沒起來。寝室的門一開一合,朝夕相處四年的同學就各自奔忙在自己的生活裏。滾滾紅塵,何日再逢君?
餘笙是最後一個離開宿舍的,她收拾好東西,鎖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這個屋子,曾經的世界,亡的亡,散的散。過去的美好和傷痛永遠都只是記憶,只能緬懷。
我們說好不好分離,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就算與時間為敵,就算與全世界背離。可是我們都背棄了當初的諾言,沒能從開始走到最後,友誼萬歲成為了永恒帶傷的回憶。
餘笙到北京的時候正好中午,大太陽很毒,讓人睜不開眼。她一出北京站就看見了在外面等她的陳瑾南。他們相視一笑,陳瑾南接過餘笙手裏的行李箱,帶她去吃午飯。
菜是陳瑾南點的,都是餘笙愛吃的。許是火車太累,許是陽光太暖,許是對面人的笑容太溫柔,有那麽一刻,餘笙希望時間停住,永不前進。
“謝謝師兄的款待。”她酒足飯飽之後向陳瑾南道謝。
“這麽淺薄的謝謝,可沒有誠意。”陳瑾南存心要逗她。
“好歹我叫你一聲師兄,我初登貴寶地,你盡一下地主之誼是應該的吧。”
“一年不見,口齒倒是伶俐了不少啊。”陳瑾南笑着說。
“恩,那錯不了。”餘笙明晃晃的笑容就像今天的陽光一樣燦爛。
陳瑾南忍不住伸手揉亂了她的頭發。餘笙一掌拍開他的手,邊整理自己的頭發邊嘟囔。“發型都亂了,我又不是你養的寵物,沒事兒別亂摸我頭。”
陳瑾南輕笑了一聲,說:“好了,你不是還要去醫院報道嗎?”
他們兩人坐出租車來到醫院,餘笙按照指導流程報了道,然後跟陳瑾南分開了。
“你自己乖乖的,有事就給我打電話。”陳瑾南走的時候囑咐道。
餘笙點頭,揮手送他離開。
她拉着行李箱到了宿舍,在樓下的宿管老師那裏領了房卡。醫院的住宿環境相對較好,這是一間四人寝,跟大學寝室差不多,設施稍微比大學要好一點。即将要和餘笙一起在這間醫院奮鬥一年的三人分別是沈寧,許楠平和葛晴川。
許楠平是本市人,葛晴川是從上海考過來的,沈寧出生在江南,家裏是醫學世家。三個人都很和善,比較好相處。他們這批實習醫生要等三天以後的正式入職儀式才能真正算是醫院的實習醫。所以這幾天她們是有空的,無非就是轉轉醫院,熟悉科室和住院部,當然也包括八卦實習主管醫生。
明天就是實習就職儀式,夜裏幾個姑娘都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許楠平最先開口:“哎,你們睡得着嗎?”
沈寧接過話:“廢話,當然睡不着了。一想到明天我們就成為實習醫生,學了四年醫書,終于要攬上瓷器活兒了,哪還能睡得着啊。”
“我聽說醫院裏有三大巨頭,都是牛人。外科的鄭醫師,骨科的林醫師和皮膚科王醫師。他們三人都是中山醫大畢業的,當年同一個寝室的學霸。”葛晴川也加入八卦隊伍。
“我也聽說過他們,不過鄭醫師很嚴格,林醫師是個笑面虎,王醫師最好說話,希望分組的時候我能分到王醫師組裏。”沈寧說。
許楠平補了一刀,粉碎了沈寧的希望。她說:“你就別想了,接下來一年裏,我們每個科室都會輪個遍,而且采取淘汰機制,沒準你就在哪個科室被OVER了。”
“啊,你們這麽說我會覺得接下來的日子就像地獄。”葛晴川哀嚎了一聲。
餘笙插了一句嘴:“實習醫生的日子就是地獄,醫院食物鏈的最底層,連護士都可以随意使喚我們做事。以後都得打掉牙和血吞,什麽委屈都得兜着。”
“你怎麽會知道這些的?”沈寧問。
“我們學校大三的時候安排了醫院見習,由醫生在醫院給我們上課,大四的時候也在附屬醫院實習過。”餘笙說。
“那你怎麽沒留在你們學校的醫院啊,那樣不是會輕松些嗎?”許楠平問。
餘笙笑了一下。“做醫生哪有輕松可言啊。快點睡吧,養足精神明天才能去打仗。”
第二天大家都起得很早,到了指定的地方,已經有一群人在那裏等候了,男女都有。大家的臉上都不免都興奮之色,眉飛色舞地交流着。
過了一會兒來了個人,他自我介紹說:“我是這裏的住院醫生,我叫程翔,也就比你們大個兩三歲,你們以後可以喊我師兄或者翔哥。歡迎你們到醫院實習,接下來我會帶你們去你們實習入職儀式的場地,你們跟我來吧。”
入職場地就在醫院外面。大家入座以後,院方的領導也陸陸續續出席。院長致詞以後就讓各科室的主任給大家分發白大褂和實習證件。
“穿上這間白大褂,你就一個醫生,你肩膀上扛着救死扶傷的責任,希望你們将來都能成長為出色的醫生,獨擋一面。”
就職儀式以後就是分組考試,這将會決定由哪個導師來帶你完成這一年的實習任務。餘笙考到了林醫師的組裏。沈寧和葛晴川在王醫師組裏,只有許楠平在鄭醫師組裏。每次回來她都哀嚎鄭醫師太變态,要折磨死他們。不過這只是最初的分組,一切塵埃落定還要看最後留院的定科志願。
餘笙在林醫師的組裏日子也不輕松,每天早上查房問診讓人頭疼。林醫師總會考量很多問題,答不上來的人會受到懲罰,有時是打掃病房,有時是整理病歷,有時是值夜班。三天後的周末,每個人都像虛脫了一樣,待在寝室連根指頭都不想動。
可是醫院裏打來電話,讓出急診。高速路上有一輛大型貨車側翻,造成了連環車禍,其中有一輛客運大巴,傷者多達四十幾人。他們都是初出茅廬的實習醫生,哪裏見過這種陣仗,到處是病患和家屬,醫生護士忙作一團。他們都被震住了,站在那裏不知道要幹什麽才好。
“喂,你們,是醫生嗎?”有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沖着他們喊。
他們幾個慌忙點頭。
“是就過來幫忙,沒看見亂成一鍋粥了嗎?傻站着幹什麽呢?”
幾個人才分散着去幫忙。餘笙雖說早已經在醫院實習過,但是這麽大的陣仗她還是第一次見。有的人搶救無效當場死亡,家屬哭天搶地,抓着醫生不放,硬是要說醫生沒有盡力。
手術室不夠用,大家都搶起來了,只能先緊着病情緊急的病人。但有些病人也不安分,吵着要先給自己做手術。
A說:“大家都一起來的醫院,憑什麽先給他做手術啊,大家夥都傷着痛着呢。”
B說:“就是就是,我的傷情也很嚴重啊,沒準我也脾髒破裂,腹腔出血了呢。”
幾個病患鬧起來,他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時候說什麽都是錯。好在鄭醫師出面。
“吵什麽吵,當這兒是菜市場還是公交車,手術室是你想上就能上的嗎?你要是脾髒破裂,腹腔出血你早就昏迷了,還在這兒吵吵什麽呀?能等就等,不能等出門左拐打個出租車,十裏外還有間醫院。”
那群人被這麽一說就不在說話,一個個都像霜打的茄子,垂頭喪氣的。
在餘笙隔壁的女生噗嗤一笑。“也就是鄭醫師這種冷面神能鎮得住這些人。你說這都是些什麽人啊,明明都忙得不可開交,還要來找麻煩。”
“哎,快別說了。在醫院就跟在商場一樣,病患至上。你要是這麽說被他們抓到了,分分鐘去投訴你,讓醫務處請你去喝咖啡。”餘笙趕忙截住了話頭。“算了,我們趕緊做事吧,這麽多人,沒準要忙到什麽時候。”
等到大部分上患都得到治療以後,餘笙他們已經整整工作了二十四小時,第二天還是要跟查房,跟手術,實在疲倦的人只能趁午休的那會兒打個盹。餘笙組裏有個小夥子在考核的時候不小心眯了一下,被罰了三個夜班。
陳瑾南打來電話的時候,餘笙正好下班回去休息。
“喂,師兄。”
“聲音怎麽這麽有氣無力的,很累嗎?”陳瑾南語氣放柔了些,他本想問問餘笙這兩天怎麽沒給他打電話的,聽見她的聲音這麽疲憊,就問不出口了。
“還好,只是四十八小時沒合眼。”餘笙有氣無力地說。
“實習醫生的工作量這麽大嗎?”
“不是,剛好遇上連環車禍了。”
“那你快去休息吧,你的聲音都睡着了。要好好照顧自己。”
餘笙低低地應着,她真的困得上眼皮和下眼皮都在打架了,只想躺在床上睡一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