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難過騎士和陰沉公主
“景夏,媽媽可能出了點事,等會進去了你馬上回自己房間。”
開門前,景簌轉向不自覺摸肚子的小女孩,凝重而一字一句,“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勉勉強強點頭,景夏仍有些不以為然。
只是等小聲打開門後,兩人都被客廳的一片狼藉震住,呆呆定在玄關處。
花瓶、紙盒、碗、果盤……小件物品破碎鋪滿地面或桌上,程度不輕,可以看出扔它們的人當時心情有多差。
景夏瞬間白了臉,抓住景簌,她勉強定住心神,示意景夏進自己的卧室,不要去觸雷區。
拉上大門,景簌盡管再小心不過,還是發出了聲響。
她硬着頭皮轉身,劉芳丹果然正擡眼看她,頭發散亂,臉上淚痕零亂,果然像盛濯然說的那樣大哭過。
看上去瞬間蒼老了許多。
雖然神色狼狽,但劉芳丹望向景簌的眼又透出兇狠和恨意。景簌不安,不确定那抹恨是不是她看錯了。
那麽明晃晃在橫陳在眼底,連窗外漏進的日光都不能消融去,和眉眼間的滄桑混合在一起,有種不由人追的無力感。
“過來。”
劉芳丹吐出兩個詞,聲音因為哭泣和嘶吼喑啞無比,臉好像凝固了一般,将最厚重的心情直接展示給景簌,鋪天蓋地讓她無路可走。
“……媽媽,你怎麽了?”
“過來!”
猛然揚聲,卻拉扯到喉嚨,那音調就急急轉了個彎,帶着一種突兀的尖銳,擦過景簌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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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摁住有些抖的手,強自鎮定,“我先給您倒杯水……”
走到難逃劫難的餐桌前,景簌拿起有些重的保溫杯,四處找着杯子,正逡巡之際,她聽到身後劉芳丹發出了低低的喘息。
景簌立刻急切轉身看去,劉芳丹低着頭,手攥住胸口,暴出一道道橫斜的筋,嘴張開迫切地呼吸着空氣,像極了痛苦的掙紮。
景簌立刻放下保溫杯,跑到劉芳丹身邊,伸手準備撫上她的背。
“媽媽,沒事吧?”
“啊————”
劇烈的痛難以忽視,景簌伸手,想努力扒開劉芳丹死死抓着她頭發的手,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傾去,她伸出左手撐住身軀,小腿暗自用力起身。
頭上的力度越來越大,景簌逃不過那種針刺的痛,口中嘶嘶吸着氣,想張口說話。
劉芳丹卻向前傾了些,一只手拽着她的頭直直朝木桌角撞去。
景簌察覺到她的意圖,睜大淚水朦胧的眼,拿回抓着劉芳丹手腕的手,一齊死死護着後腦勺。
砰——
鑽心的痛,她跌在地,手肘跟着擦過桌角,火辣辣的疼。
景簌掙紮着起身,不敢看像瘋了一樣的劉芳丹,跌跌撞撞朝二樓跑去。一直跑到盛濯然門前,砰砰敲門,哽咽叫他的名字,整個身子顫抖無比。
拉開門,眼前一花,懷中就撲入一個溫軟的身軀。
只不過……
T恤轉眼浸濕一大塊,盛濯然只聽到景簌凄切的哭聲,還有死死拽着他衣角的手。
“怎麽了?”
他順勢摟住景簌,擡腳将門踢上,仔細看她。
“為什麽……”
景簌幾乎是有些絕望了,她可以欺騙自己,不過是個不受母親待見的人,但剛才劉芳丹的舉動無疑撕下了她苦苦維持的平和,讓她直面鮮血淋漓的事實。
也許,她是個根本被恨着的人。
一直就是。
“沒事,沒事……”
懷中的人情緒激動,盛濯然也不想繼續再問,因為身體相貼,景簌的每一次吸氣和顫抖,都直接給了他相同的感知。
在這之前,景簌一直覺得盛濯然是被塞到自己家的小公主,四體不勤,五谷不分。
她也按盛景說的,認真照顧他,心裏大約還是把他當成無所事事的公子哥。
但此刻在盛濯然懷中,景簌突如其來覺得安心。
她漸漸平靜下來,心裏的難過還盤旋,因此舍不得離開這個懷抱,人在脆弱的時候往往依賴于第一選擇。
景簌兩只手還抓着他的衣角,頭頂時不時被他下巴擦過,背上始終有一雙溫熱的手,輕拍着,耳邊是他低聲哄着的話語,“沒事的……別哭了……”
吸了吸鼻子,景簌沒忍住又掉幾滴淚。
覺得女孩情緒差不多平複了些,攬住景簌的肩,讓她整個人迎向自己,盛濯然才看到她淩亂的發和紅腫的眼。
被他注視着,景簌有些後知後覺的赧然,擡手想整理下儀容,卻暴露了蔓延整個手背的淤青,還有手肘處破了皮的地方,甚至滲出了血珠。
“你媽打你了?”
輕輕圈住她的手腕,避開了傷處,盛濯然低頭細致查看,可越看,他臉色越不好。
景簌本來皮膚就白,顯得這些傷口尤為明顯和可怖。
“……沒。”
确實也不算打,借了外物而已。
“……幫你處理下。”
示意景簌到床邊坐下,盛濯然走到電腦桌旁,将空調溫度調到常溫,轉身去小櫃裏翻了個藥箱子出來。
他抱在懷裏,到景簌面前蹲下,順手将藥箱擱到地上,微微仰起頭,伸手将景簌兩側的長發撥到耳後。
她瑟縮了下。
盛濯然打開藥箱,“伸手。”
景簌乖乖伸到他面前,垂眼看他拿出紅藥水,用棉簽浸濕,輕滾于傷口周圍。
盛濯然還擡眼看景簌的神色,來判斷她是否覺得痛。
可景簌似乎失了神,目光焦點不在他,缥缈望向身後的牆,微微咬着唇,不發一言。
處理完傷口,盛濯然合上藥箱,放回原處。坐到椅子上,看景簌還是一副神魂飛走天外的模樣。
“難過?”
他拉近了點,審視性看她。
盡管他一直覺得景簌柔軟,可搓可煸,卻也不至于到受了委屈還硬生生憋着的地步。
移回視線,景簌發現盛濯然似乎失了笑,皺眉看着她,失去了在她面前一貫萬般閑事不上心頭的模樣。
她慢慢低頭,長發滑落。
伸手捂住了臉,景簌聲音悶悶,“我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媽媽只是偏愛妹妹而已,沒想過她會真的對我……”
“我以為我在家裏至少也是個賣國求榮的角色,我和盛景……明明我不喜歡他,卻只能跟在他身後。我知道這樣不對,和那些被……包養的人沒什麽區別。”
“可是我現在……”
沾染淚意的話沒說完,景簌的手腕被人輕輕拉開,盛濯然站在她面前,似乎有話想說。
他有些猶豫,抓着景簌的手,大拇指在手腕處摩挲了片刻,慢慢坐到她身邊。
景簌此刻是狼狽的,看他的一雙眼含淚,倔強又柔軟。
盛濯然突然就想到,那天他站在樹下,仰頭看着盛景親吻景簌。他沒看清景簌的表情,只覺得日光和那場景一樣刺眼。
可現在他面前的女孩,是鮮活的,眉梢眼角含愁,也是……誘惑的,唇瓣被咬得嫣紅,眼角的水汽織成密密麻麻的網,罩住他複雜的心思,慢慢收攏。
伸手撫上她半側臉頰,盛濯然靠近,額頭差點抵住她的,就着這暧昧的距離輕聲開口,“那你要……跟我嗎?”
“我也姓盛啊……”
擡眼看盛濯然,景簌茫然,眼角不自覺上勾了些。睫毛輕眨,未幹透的眼淚就沾在了上頭,有光盈盈。
他靜默片刻,花了幾秒鐘思考乘人之危這件事厚道不厚道,最後還是在景簌近在咫尺的呼吸中丢盔棄甲。
“景簌,我是真的很喜歡看到你柔軟的樣子,但不是柔弱……同樣,我也不喜歡別人再看到這樣的你。”
“所以你考慮下,盛景不是什麽好人……”
他皺了下眉,極為認真看景簌,“早點離開他。”
并肩坐了會,景簌徹底冷靜下來,盛濯然突如其來的話讓她腦中慌亂,再想起劉芳丹做出的舉動,悲傷的意味少了許多。
她覺得自己就是紮根于林滿的雜草,不需要春風吹拂,就能絕處逢生。也許和一個恰到時處的擁抱也有關。
“我要下去收拾東西了。”
留意了片刻樓下的動靜,景簌起身,不久前撞到地板的背部被牽扯到,她龇牙咧嘴。
拎了她一把,盛濯然有些惱怒,“背後還有?”
“沒什麽……大概是撞到了……”
景簌似乎從盛濯然剛才的話中揣摩出什麽,又用那種柔順可憐的眼神瞅着他。
盛濯然眉毛不耐揚起,轉過身,“我和你一起下去。”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不語。踩着樓梯的每一秒,對于景簌來說,都像慢鏡頭回放,她又想起劉芳丹看她的眼神。
整顆心慢慢浸入冰川裏,凍結跳動的勇氣。
打量滿地狼藉,卻唯獨不見劉芳丹的人影,始作俑者不在,盛濯然表情好多了。
他向來不是會給女人留顏面的人,倘若劉芳丹在這裏好好端坐着,因為景簌的緣故,他可能不會狠厲問責,但冷嘲熱諷刺她幾句是少不了。
從他背後走出,景簌看見劉芳丹房門緊閉。
“大概……還在家裏……”
她轉身走到自己房間門口,敲門。
幾聲後,景夏才拉開門,小臉上滿是驚訝和慌亂,“怎麽回事,媽媽她……”
“你……被打了?”
景簌通紅的眼,和塗滿紅藥水的手,都是明晃晃的狼狽。
“你出去住幾天,錢我馬上轉給你……”
不理會景夏的打量,景簌淡聲對她說,害怕放她一個不懂事的在家裏,反而激化事态。
重點是景夏剛做完手術,還在養身體。過去冷熱不忌的孩子,陡然變成林黛玉,難免被劉芳丹一個過來人看出端倪。
“好吧。”
聽到有錢拿,景夏也不反駁,懶得關心景簌的不對勁,嘟囔着,“我要去收拾下東西。”
她的房間就挨着劉芳丹,景簌攔住人,“別收拾了,直接出去,缺什麽自己買。”
“那你可要多給我一點,不然怎麽夠。”
景夏半擡頭,滿眼的不滿,卻看見盛濯然陰沉着臉自景簌身後走出,“聽你姐的話有這麽難?”
在學校裏沒怎麽好好學習的時候,景夏就愛和社會外面的人打交道,也是在酒吧認識了被打掉孩子的父親,比自己大了近十五歲。因此她對盛濯然保有三分懼怕——這種殷實無憂脾氣不定的公子哥。
“……行了,我知道了。”
景夏低着頭,和這兩人擦肩而過,出了大門,只是關門的聲音仍然不小。
聽着頭疼,景簌回到客廳,開始收拾。地上甚至有不少玻璃渣,她開始後怕,幸虧自己沒有撞上去。
也許,劉芳丹還留了手。
可是這個認知,也不怎麽讓她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