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被逼騎士和無奈公主
“樹樹……”
他這樣叫她,溫柔又悠長。
景簌茫然擡頭,聽出他是在叫樹樹而不是簌簌。那是她多年沒被人再叫起的小名,和林滿的青山一起,長留于那裏。
朝她伸出一只手,盛濯然宛如扔下了一根救命繩,等待她蓄積起力量往上爬,爬出這個絕望的深淵。
她将手放上去,被盛濯然用力拉起來,撞入他的懷抱裏,真實的溫度讓景簌心裏發顫。
“你不會沒有家的。”
“再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不問他怎麽做,也不問他要做什麽。
景簌點了點頭,眼中神采漸漸熄滅,曾經盛濯然最喜歡的剪水雙眸,也慢慢枯竭成落魄老塘。
“樹樹,回盛景的公寓去,你可以考慮我的建議,去找你的生父,如果你不願意,也不用芥蒂用盛景的錢,以後我會還給他,哪怕是數倍。”
“我知道,你現在應該明白他不是個好人了,但他不會動你,你放心。”
“你一定要去繼續讀書,不要再回林滿。”
躺在床上,遲遲不能入睡的景簌反複想着盛濯然最後的幾句話。
心如亂麻,大腦一片空白。
盛濯然應該是在籌劃什麽,景簌卻毫不知情。她準備好的一通話,全部竹籃打水。
現在自己變成一座孤島,卻不知道何時有人能登錄救援。
Advertisement
在陳助口中很忙的盛景,卻在一個午後回了景簌所在的公寓。
聽到門響的瞬間,景簌僵了片刻,随後記起來了這是誰的家,她看向玄關處。
盛景穿得很商業,襯衫西褲,眉眼仍然是溫潤的。
“簌簌。”
他走近,自然而然叫她。
眼下景簌沒有和他寒暄的意思,直截了當道,“盛總為什麽要把我媽媽和妹妹送到那樣遠的地方去,還費盡心思瞞着我。”
盛景坐在沙發上,若有所思看景簌一眼,“你還是知道了。”
她分明站着看這人,卻覺得毫無優勢,他僅僅是坐在那裏,自然有商場殺伐後運籌帷幄的氣場,是景簌以前從未見過的。
或者說是他現在撕破僞裝後的本來面目。
“我只是給了你自由而已。”
盛景微笑,眼角有淺淺的紋路。
畢竟是比她長了許多的男人,歲月碾過,自然留痕。
“這不是自由,這是流放。”
她也在沙發那端坐下,索性心平靜和。
聽到景簌的話,盛景又用那種看小孩胡鬧一般的目光注視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
“如果你真的想給我自由,我想要的,是爸爸當年車禍去世的詳細資料,他長眠于青山綠樹中,我卻不甘心。”
盛景又笑,目光鎖住景簌,像是在看她又不像,游離不定。
“明天上午,我帶你去個地方。”
因為盛景的話,景簌又失眠一夜。
她也想過要不要告訴盛濯然,可他說過多半聯系不上自己,景簌又一個字一個字删掉短信,暗暗作罷。
面對盛景這只修行千年的笑面老狐貍,景簌也懶得僞裝,一身輕便衣裝,按着說好的時間在地下停車場等他。
不過五分鐘,一輛黑色小車駛來。她看清了坐在司機位的陳助,還有後座的盛景。
他身旁的位置像是個火坑,景簌的手猶豫片刻,還是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沒休息好?”
側頭看了景簌一眼,女孩眼下淺淺青黑,人也沉默。
“沒有。”
景簌否認,毫無說服力。
“還真和以前不一樣了,簌簌,怎麽,覺得我很可怕要保持距離?”
覺得景簌的表情很好懂,鮮明寫在臉上,盛景稍微有了點趣味,逗貓一樣,不受她刻意的疏遠所影響。
認真想了片刻,景簌認真問,“盛總,你到底想要什麽呢?”
“小姑娘,這種問題你能指望我認真回答你?”
連陳助都忍不住,從後視鏡裏瞥了眼看上去天真無比的景簌。
剩下的車程,再沒人說話。景簌也樂得清靜,用手撐着頭,看景色一點點從高樓大廈過度到幽幽綠林。
從一段林蔭路上山,最後停在半山腰。景簌看見眼前的景色,一時驚訝。
盛景怎麽會帶她來墓地,并且一看就是每年花費不菲的好位置。
“這……”
她回頭,看信步閑庭的盛景,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陳助沒跟着下車,現在只有他們兩人。
“跟着我走就好。”
大約五分鐘後,盛景停在一塊墓地前。景簌輕易看出這是合葬,兩塊墓碑前的菊花上還沾着水珠。
兩張黑白照片,景簌略微細看片刻,就猜出了這一對夫婦的身份。
能生出盛濯然這樣漂亮的少年,已故的女人果真容貌昳麗,小小一寸黑白照都框不住她眉宇間的豔色。
至于盛景,大約更像他的父親,柔和幾分。
只是他的心腸,卻不像容貌那般。
因着盛濯然的關系,景簌多看了幾眼那一對璧人,心裏的疑惑如雪球越滾越大,她選擇在無法收場前先控制住局面,“盛總為什麽帶我一個外人來這裏,不是帶盛濯然來?”
彎腰拾起落在花束旁一片葉子,盛景看了眼照片,輕描淡寫,“爸媽不願意見到他。”
“怎麽可能!”
下意識反駁,景簌咬住唇。
盛濯然雖然披着大少爺的皮,起初也給她不好相交的印象。可那些都如風一樣,過而無痕。
她現在只記得他手掌的溫度,記得他懷抱的安心,記得他抽過煙後嘴裏淡淡的煙草味。
除了劉芳丹,怎麽會還有父母如此虧待自己的孩子。她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
“有些事,他不想讓你知道而已。”
盛景直起身,遠眺着周圍低矮的山。他終于露出獠牙,一步步逼迫景簌淪入幻象。
沉默不語,景簌忍住了胸口翻湧的情緒,她不是那種以他人之言胡亂定罪的人,更何況,被鎖在十字架上的是她喜歡的少年,她怎麽舍得再扔一把火上去。
下山路上,景簌閉眼休息,連看風景的精力都沒有。
行駛了片刻,聽到盛景開口,“簌簌,我知道你心裏在做選擇,也因為這件事而為難。”
“我也在做選擇,只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才是。”
她睜眼,對上盛景的視線。
晦暗難測。
離開學還有一周,當初誤打誤撞報了靖城的大學,倒不需要考慮坐什麽火車還是飛機。
只是景簌已經成為了餃子,每天如在油鍋中煎熬。
又在一個午後,她接到陳助的電話。
收拾了下出門後,上車景簌也懶得問目的地了,也不想去猜盛景最近為何頻繁傳召她,只想着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卻沒想到這次直接去了老巢。
她仰起頭,看了下盛世集團幾個大字,在陽光下毫不吝啬閃着光,幾乎閃瞎她這種平民的眼。
裝作不在意的收回視線,景簌跟在陳助身後,一路上倒也沾光,收獲了幾聲熱情的問候。
高層專用電梯,直達26樓。
陳助帶她到總經辦門口,和秘書辦的人打了個招呼,讓穿着套裙的一個女人帶景簌進去。
她目光不曾傾斜一分,踩着平底鞋努力跟上了女秘書的腳步。
穿着高跟鞋也健步如飛,手中的咖啡絲毫不灑,還能再推開門時露齒微笑示意景簌先進去。
盛景正在低頭看文件,聞聲擡頭,倒沒看紅唇美豔秘書,朝她招招手。
一旁的沙發上坐了四五個人,跟随盛景的動作齊齊看向景簌。
接過杯子,盛景起身,才終于正眼看向端來咖啡的人,女秘書知趣關上門出去,留景簌獨自愣愣站在盛景的大辦公桌前。
“簌簌,這裏都是靖城最有名的留學顧問,我今天叫你來,就是想讓你和他們一起,選個合适的學校,讓盛濯然出去就讀。”
只是一霎,景簌好像失去了感官片刻,只聽得清盛景在說什麽,眼前卻什麽都看不到,手腳發涼。
很久,或者只是一剎那,她才找回自己的舌頭,“我不能做主,這種事。”
留學顧問雖不知這兩人關系,但也能明暗察覺到暗流洶湧,假裝眼觀鼻鼻觀心認真看冊子,給他們留下協商的空間。
坐在辦公桌上,盛濯然拿銀匙敲了下杯子,清脆作響,“那我随便選一個好了,把他扔到國外去,去哪都行。”
“你……”
景簌一時氣不過,為他這種随意處置阿貓阿狗的口吻。
盛景踱步到她身邊,揮了揮手,那群留學顧問就如潮水般頃刻散了個幹淨,窗外肆意灑進的陽光都拯救不了此刻的景簌。
“簌簌,我知道了你和他的事。”
男人輕輕開口,口吻平緩,卻無端沉冷。伸出一根指頭,點在景簌的唇上,“這,他吻過了。”
往下滑落到脖頸,“這,他留過痕跡了。”
再往下……
猛地打開了盛景的手,景簌後退一步,厭惡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卻樂于看小貓發威,好整以暇,“所以你們兩個人,我只能留一個在我眼皮底下。”
九月三日,開學。
景簌面前湊了個小行李箱,她淩晨六點就起來了,吃過早飯,坐了許久,終于拿出一張紙,執筆寫了起來。
約半小時後,落下自己的名字,景簌收筆,仔細看這一份欠條。确認沒有問題後,才收了起來。
外面日光正盛,偌大的房子內仍然清冷。
她覺得待不下去的地方,卻是世界上最後一處落腳點。
景簌甚至克服心中厭惡的情緒,去賭了一把,給呂航打電話。不料費盡心思求一個女兒養老的呂航卻突然變了口風,支支吾吾說着拒絕她的話。
聯系到呂航現在就職的工程隊,景簌多少也明白,不聲不響挂了電話。
那日她和盛景在辦公室不歡而散,他卻沒多責怪的意思。現在看來,那只不過是留着後手的雲淡風輕而已。
這是在逼迫景簌盡快做出選擇。
這恰恰是讓她夜不能寐的原因,正如盛濯然想要她順遂讀完大學,她也想讓盛濯然有個不花天酒地的未來。
多麽像人的左右手,稍一互相拉扯,就痛得她鮮血淋漓,呼吸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