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懸門劇變(一)

邵士梅自落入清和道長的迷魂陣後,一時陷入迷障,修為大為減弱,乃至于後來丹田受損幾乎殒命。不想他竟在懸門後山山洞內習得機緣,無意中參悟先人留下的遺跡,讓他一瞬間豁然開朗。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選擇順應自然或是人定勝天都必須因時而論,并沒有哪一種選擇是永遠适用的。修道講究的是天時地利人和,修的既是道術也是道心。主要道心堅定,世間無一不可成道。跳出自身的禁锢,融入世間萬物,才能真正地淬煉道心。

邵士梅一朝得悟,這才知道他先前是自己困住了自己。順應自然和人定勝天不過是修道的表象。他困頓于表象之中無法自拔,正是因為道心不堅所致。此乃舍本逐末,因而走偏了方向。

他心下松快,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意,腳下加快,恨不得立刻告訴玄機子他的體悟,與師父共同探讨。

大殿的影子影影綽綽就在眼前,邵士梅腳下輕盈,飛身一躍,落在大殿外的練功場內。他腳下剛一落地,擡頭環顧四周,卻被眼前的景象驚住了。

練功場上的梅花樁淩亂地倒了一地,場邊的刀架傾倒在地,各式的刀劍七零八落地躺在泥土裏。眼前的大殿赫然坍塌了一個大角,碎石滾落了一地。

邵士梅心下驚疑不定,按捺住慌亂的心情,遲疑地提腳走進了大殿。一個人影從殿內跑了出來,看到邵士梅,朝他撲了過來,大哭道:“清虛道長,你終于出來了。掌門真人坐化了!”

邵士梅摟住懷中嚎啕大哭的靜言,雙手緊握着他的肩膀,寒聲問道:“靜言,你說師父怎麽了?”

靜言眼睑紅腫地擡頭看着邵士梅,“掌門坐化了!”說完又嗚嗚地抹着眼淚哭了起來。

邵士梅身形一個踉跄,幾乎無法站立。他一把推開哭泣的靜言,神情迷茫地繼續往前走。他目不斜視地從随着靜言一起走出來的單敏光身旁走過,單敏光伸手想叫住他,又頹然地放棄了。

靜言蹬蹬地跟在邵士梅身後,卻被單敏光攔住了,朝他搖了搖頭。靜言領會到他的意思,咬了咬嘴唇,放棄地站在大殿外,低垂着腦袋默默掉着眼淚。

玄機子神情安詳地坐在蒲團上,背後的大殿上供奉着懸門歷代的掌教牌位,大殿內香火萦繞,袅袅不絕。邵士梅一個趔趄險些跌倒,他跌跌撞撞地跪爬到玄機子身旁,輕聲喊道:“師父,師父你醒醒。徒兒修為又精進了。師父你睜開眼,看看我。”

玄機子緊閉雙眼,嘴角含笑,手上還執着他慣常用的拂塵,但卻全身僵硬紋絲不動。邵士梅顫巍巍地伸出手,輕輕地覆在玄機子手上,手心感到一股刺骨的冰冷。玄機子被覆蓋住的雙拳一松,“叮當”一聲有塊玉佩掉落在地上。

邵士梅撿起玉佩,表情怔松地看了半晌,随後緊緊握在手心。塵封萬年的寒冰之下,沉寂的火山突然洶湧地噴發出炙熱的岩漿,它融化一切,摧毀萬物,卷起一道道灰色的漩渦,咆哮地沖向天際。邵士梅猛地閉上雙眼,掩蓋住眼中的驚濤駭浪,兩行清淚瞬間滑過臉頰。

僅僅脆弱了一瞬,邵士梅就拭幹眼淚,回頭朝靜言招手,示意他過來。他雙眼通紅地凝視着靜言,喉嚨裏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你把發生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全都告訴我。”

靜言擡頭看了邵士梅一眼,被他肅殺的眼神吓住了,哆嗦了一下,才開口說道:“清虛道長,哦不,現在你是掌門了。掌教真人坐化之前把掌門之位傳給你,還說将清和道長永遠逐出懸門,又收了單道長入了懸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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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敏光上前拉着靜言跪拜在邵士梅跟前,齊聲道:“拜見掌門。”說完,單敏光擡起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交給邵士梅,表情沉痛地低聲說道:“師父早已料到坐化的時日,特地給你留下了這封信。”

邵士梅面無表情,伸手接過了他手中的信,示意他倆不必多禮。他轉身獨自一人慢慢地走進後殿,手中緊緊握着一封信和那塊玉佩。

邵士梅進了山洞閉關不久,山上就來了三個人。為首的是清和,還有兩個蒙面人,依稀看得出來其中一個是年輕男子,另一個是十歲左右的小姑娘。他們正是為白蓮教而來,試圖勸降玄機子,希望他率懸門上下加入白蓮教。玄機子自是不肯,又怒叱清和,說他乃叛出懸門之徒,休要再踏足懸門,要他們三人即刻離開。

雙方既是一言不合,自然刀劍相向。清和撕破臉,一不做二不休舉劍威逼。靜言不通法術,單敏光卻被那小姑娘纏住了,玄機子以一對二,硬是将二人逼退。三人敗退離開,玄機子終于強撐不住,口吐鮮血倒了下來。

他預感自己大限之日即将到來,便将單敏光叫到跟前,收他入門下為懸門掌教席下四弟子。單敏光一直苦于無門無派,見玄機子有意收他為徒,大喜過望,當場跪地磕頭同意。玄機子又撐着病體,操辦單敏光的入門儀式,為他賜法號清無。

玄機子向單敏光交待了懸門上下事務,又囑托他輔佐邵士梅不讓懸門斷了傳承。最後交待單敏光,若他大限之日邵士梅還未出關,萬不可輕易打擾他閉關,只需在他出關後将玄機子的手書交給他。

至于玄機子的屍身保存七日後,若邵士梅仍未出關,就将屍身火化了。安排好這一切後,在一個微涼的清晨,玄機子坐在蒲團上打坐,靜靜地沒了呼吸。

玄機子屍身保管七日,今日便是火化之時。若邵士梅還未出關,單敏光二人便決定遵循玄機子遺願将其火化。如今邵士梅既然閉關結束,這一切自然由他接手。

單敏光等人還不知道,玄機子在信中還詳細交代了白蓮教的事情。邵士梅走進了玄機子的房間,站在蒲團前,看見對面牆壁上懸挂的寒梅圖。他走過去,手輕輕一揮,寒梅圖消失,露出一個壁龛,他将壁龛中的木匣子拿了出來。

木匣子裏是誅魔八劍其中的四把劍,誅、戮、陷、絕。相傳集齊誅魔八劍便可結成降妖除魔陣,能叫天地變色、魔鬼敗退。只是此陣已失傳多年未曾現世。

木匣子還有一塊掌教令牌和一本秘籍。邵士梅沒有看令牌,反而拿起秘籍細細看了起來。書中除了記載懸門歷史外,還提到白蓮教。白蓮教來歷已不可考,道佛各門派多次聯合,都未能動搖白蓮教的根基,剿滅了一批白蓮教教徒後,隔斷時日白蓮教總能卷土重來。

加之白蓮教的總壇神秘莫測,每隔一段時日便召集各路妖魔鬼怪、能人異士,攪得天下大亂生靈塗炭。這些人平日于隐匿于人間,身份無一相同,白蓮教號令一下,便紛紛揭竿而起。

道佛兩道都驚異于白蓮教手段,卻苦于無對策将其斬草除根。二十多年前朝廷率領正道人士,在光明頂圍剿白蓮教。白蓮教教主身受重傷,坐下八大長老損落。經此一役,白蓮教元氣大傷,自此銷聲匿跡。

玄機子也參加了那次光明頂大戰,戰後打掃戰場之時,他在山頂上撿到一張地圖,正是後來他交給邵士梅的那張。經過多年來的驗證,玄機子猜測這張地圖實際是通往白蓮教的總壇。只是未及确認這個猜測,玄機子的大限就到了。他在信中交待邵士梅繼續追查,若有可能一定要阻止白蓮教的陰謀。

書中還詳細記載了降妖除魔陣法,只是多年來懸門無一人參透,伏誅妖王便成了遙不可及的傳說。玄機子将誅魔八劍中剩下的四劍和生死劍都交給邵士梅,未嘗不是對他寄予了厚望。

邵士梅從懷中摸出地圖,地圖上的路線只顯示到衢州那一段,後面便是一片空白。他盯着地圖看了半晌,将地圖和玉佩一起放進了懷中。這塊玉佩是玄機子與那蒙面男子交手時,不小心從他懷中掉落的,被玄機子偷藏起來。信中他囑咐邵士梅仔細追尋這塊玉佩的來歷,或許有大用處。

邵士梅臉色忽明忽暗,眼神晦澀難明。這塊玉佩和白菁菁身上的那塊一模一樣。他雙拳一緊,又慢慢放松了下來,垂下眼簾,掩住複雜的神色。白菁菁,但願不是他想的那樣。

邵士梅收好木匣子,走出了玄機子的靜室,回到了大殿。單敏光與靜言一見他出現,便齊齊望向他,等待他的指示。

邵士梅靜立在大殿之上,端詳了蒲團上靜坐的玄機子許久。他轉頭示意身後的單敏光與靜言随他一同跪下,同時口中念起升天得道真經,“十惡之業,百八十煩惱之業,衆苦罪源,悉皆除蕩,即引太和,真炁注潤身田。”

玄機子身上慢慢浮現一層朦胧的火光,随着誦經聲,火光越來越盛,玄機子的身體終于全部被籠罩在熊熊的大火之下。邵士梅身後的靜言不小心驚呼了一聲。

邵士梅絲毫沒有被影響,口中誦經聲念得越來越快,漸漸地火光慢慢減弱熄滅。玄機子的屍身已被焚燒地一幹二淨,地上的蒲團卻絲毫沒有灼燒過的痕跡。待最後一絲火苗熄滅,邵士梅站起身,撿起蒲團上一顆金色的圓珠子,放置在殿上的那一排牌位前。

随後他轉過身,表情肅穆地直視前方,嘴中朗聲道:“我崂山懸門第八百九十一代弟子邵士梅,今日接管懸門掌門之位,必維護懸門傳統,将懸門傳承下去。”

他堅毅的聲音傳出大殿,飛向巍峨的群山,在天地間萦繞不絕。群山仿佛在回應他一般,響起一陣陣林海松濤湧動的刷刷振動聲,山風呼嘯而過,帶走崇山峻嶺無聲的千言萬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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