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許吉祥滾了

樟腦草八成已燒成灰燼,即使它水火不侵,刀槍難入,也沒人敢火中取物。

許天寶腦中一片空白,呆呆望着眼前情景,無計可施了。

兩具僵硬的身軀晃着撞着,逐漸遠離火堆,大致是畏懼光。而有些動作迅速的村民手上重新拿着火把,遠遠望着,不敢上前來。

沒人确定劉大媽和李婆婆到底死了沒有,也打不了包票說她們還有救,只敢提心吊膽地遠望,首鼠兩端。

“哎,你去?”

“不不......你去吧。”

村民相互推辭,見熟悉身軀晃來,竟都不約而同地讓道,仿佛劉大媽和李婆婆只是累了,疲倦了,想要回家歇息。

“喵——”

許天寶瞪眼轉頭,與不知死活的臭貓來了個對視。

兩個身影不徐不疾往火光中央走去,停在那尊“火神”旁,擡起一只腳,抗拒地邁不下去。

借助火光,村民們才徹底看清楚,劉大媽和李婆婆的皮膚已出現不同程度的潰爛,濃液順着臉頰向下流淌。

“喵!”

豬腰子又一叫,兩具新屍飛蛾撲火地沖向火裏。

許天寶不禁松口氣,豬腰子無疑立了件大功,免死金牌穩穩當當落下。伸手欲抱它起來,他聽見人群中誰喊了聲:“抓住那畜生。”

畜生?

沒等許天寶反應過來,豬腰子已被團團圍住的村民困在裏頭,暴躁而驚慌的貓叫很快從裏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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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一群人對着個手無寸鐵的弱者拳打腳踢,行為已極其惡劣,而當施暴對象變成一只貓,受到的傷害更是要乘以數倍不止。許天寶想都不敢想豬腰子此刻感受,怒罵一聲,推開人群擠到中央。

一片雜草中,白貓給人踩成只灰貓。豬腰子見鏟屎的狗奴才前來營救,晃了晃貓尾,凄慘地“喵”一聲,等人來抱。

忘恩負義到這個份上,還有什麽別的話說?許天寶見這一幕,只覺經年累月保持的狗屁素養,在須臾間燃燒殆盡。

“你們有病嗎?瞎了眼了!”

“李憨你小子,丫罵什麽呢?”不知情的圈外人吼道。

“滾你娘的蛋!傻逼,你爹我剛才沒說話,少放狗屁!”無端受連累的李憨擠進來,順手把抱貓的許天寶往後一推,撸起袖子頂着張臭臉。

“還不是你們這破貓?早殺了就沒這事!大家夥兒都看到了吧,那些鬼東西是受貓指使的。”

......

起初村民還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論,後來亂哄哄吵成一團,村民把陳年舊事翻了個遍,說要新賬舊賬一起算。什麽李憨偷雞摸狗,吊起來打也狗改不了吃屎;許天寶小時候吃百家飯,長大就成個白眼狼。

村民翻來覆去地說,沒完沒了地批鬥。

混亂中不知是誰,把許天寶和李憨的爹娘扯出來,嘈雜的人群突然越來越靜,最後沒一人說話。

這倆小屁孩的爹娘,在他們勉強能自己生存的時候先後失蹤,迄今不知過了多少年,大家只覺得,久遠得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村裏曾派人找過多次,渺無音訊,此事随春秋兩季播種與豐收的反複,逐漸被人忘于腦後,随時間一同流逝了。

此刻,終于有人再次意識到:沒爹沒娘的孤零零活這麽久,其實他們也很可憐。

“算了,我明天就走。”許天寶摟着豬腰子,頭也不回地離開。

村民面面相觑,莫名感覺除了那不祥的貓,許天寶什麽牽挂也沒有了。

身裹棕色麻衣的小兵正推着車,從祭壇旁的緩坡走下,環視四周。

牆壁是凹凸不平的岩石,頂上亦然,地面鋪着砂礫。

據說是第一代巫族長老們處心積慮,耗時甚久,才在吉遠山地下開鑿出如此寬敞的空間。

這車足有半人高、一人寬,兩個向上彎起的把手供人捏着,小兵擡手擦汗,将車裏裝的屍體一具具拖下深溝。

溝裏養着幾只食屍且會發亮的兇獸,他猜測着。

随路蔓延的深溝散發出的異光,是地下空間唯一的光源,偶爾從底下傳出瘆人的怪聲,因而沒人敢探個腦袋去看——以前大概有吧,後來,就沒有後來。

四十九具無頭屍抛下,小兵拍拍手站起,原路返回。

“啊,灰鷹長老。”小兵手一哆嗦,車差點從坡上軋着他溜下去。

黑袍碧眼的男子單手一扯,将車穩住,“嗯。人頭照常刻上記號,放到該放的地方去。”

幸免于難的小兵道謝行禮,末了擡眼一望,長老已走遠了。直到灰鷹消失在視線中,他才顫抖着爬起。

......

“長老。”守衛們扯下紫面紅牙的面具,露出正常的人臉。

“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誰來過?”

“禀長老,沒有。”守衛說完,忽然眼冒綠光,只出現一瞬,又恢複原樣。

灰鷹點頭,掃一眼四周圍着的生鏽鐵栅欄。

最裏面的守衛會意,立即打開門,彎腰等待。

栅欄圍着的平地上,擺放着一個個透明大缸,裏面裝着五顏六色的半透明溶液。這些液體皆有香味,各不相同,混在空中詭異得不可名狀。

灰鷹徑直走到裝有淡綠溶液的大缸前,裏面淹着個一絲不挂的女人。他倒不害羞:這女人渾身自下而上覆蓋細密的鱗片,能看的不能看的盡數遮住,唯有雙臂和脖子以上還是泡得發白的皮膚。

女人雙眼緊閉,頭發有些在溶液裏自然散開,有些纏繞着她長出蛇鱗的皮膚,在上面蹭着。

灰鷹似笑非笑地将手貼在缸上,戲谑地掏出一只銀鈴铛來,“‘天寶’、‘吉祥’?你的好兒子被我耍得團團轉,不出我所料的話,他就要來找它了。”

鈴铛晃出輕響,女人臉上浮現一絲痛苦。

“他勝了吉遠山的黑貓,而下一次,不會再這麽幸運。”

天微蒙蒙亮,冷風呼嘯着,把只開了個縫的門“砰”地震回去。

許天寶提着行李,痛苦地摸了摸鼻尖,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膝蓋處脹鼓鼓的。

他特意綁了幾塊布條在裏頭,不料一出屋子還是無濟于事。仿佛走幾步路就要散架的破膝蓋,不知疲倦地勸說他趁被窩還有餘溫,趕緊滾回去美滋滋地睡一覺。

許天寶吸吸鼻子,燒焦味蓋過花香,冷不丁鑽進他腦子裏,促使他堅定地回過身,把門鎖上了。

再過段時間就要立春,村裏深淺不一的梅花漸次開放,成片成片的,風吹不盡,人摘不完,站在樹下只覺得天地皆是粉花瓣,煞是好看。淡淡的花香随風飄到各處,沁人心脾。

每年的這個時候,許天寶總不顧自己的膝蓋,忍着酸疼出去賞梅花,然後被同來賞花的吳秀華或李憨轟回家。

“喂!”

“嗯?”許天寶聞聲回頭,提着的行李忽然一沉,又一輕。他見李憨把手縮回來,忙伸頭去看,發現躺在衣服裏的豬腰子身上,覆了一層梅花瓣。

許天寶再回頭望時,李憨也提着個滿是補丁的布袋,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

李憨不打自招:“我跟那幫豬腦子住不下去,沒你調解我遲早殺人放火,幹脆一起滾蛋算了。”

“啧啧,你就是嘴巴毒。”許天寶忍俊不禁,忽然注意到這人臉色發紫,眼珠一轉,頓時皺起眉頭,“你不會在我家門口蹲了一宿吧?”

“看你丫那黑眼圈,不是也沒睡着。”李憨說完扯着許天寶的袖子,“趕緊走趕緊走,一會那幫讨人嫌的就起來了。”

......

“小吉祥。”

“小吉祥哎!”

上午,一些村民提着大包小包,如幾尊石像立在了許天寶門口。

許天寶家的門鎖歪着,糊在窗戶上的紙被戳出個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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