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哪位神仙渡劫

許天寶吓得手中火把一抖,難以置信地掃視整間屋子,他轉眼剛要開口,見李憨一臉淡然,并不驚訝。

他心頭一緊,安慰的話盡數吞回肚裏去,“你來過?”

“對。”

“你......”許天寶開口欲說什麽,忽然偏頭望向門口,一時顧不上計較此事,大步走去。

一束綠草從門外探出個腦袋,晃了晃。

“這是樟腦草?”李憨彎腰摘起它,伸到火把前辨別。

“是。”許天寶別扭地瞅沉默寡言的李憨一眼,少了平時那些粗話,他反倒不适應起來。“這東西我家旁邊很多,我不會認錯的——李憨!”

屋裏亮光猛地一顫。

李憨穩住手,捂着耳朵罵道:“你他娘瞎吼個屁!有病啊?”

“你在棺材鋪那邊看見樟腦草了嗎?”

李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斜着眼回想片刻,“誰閑得蛋疼會注意這些,可能有可能沒有吧,反正肯定有草。”

“我們再過去一趟。”許天寶拾起幾根細木棍把火接上,遞給李憨後,俯身把周圍的樟腦草都撿起來,塞進衣服裏。

“我是這樣想的。”許天寶說,“這些貓驚屍既然是被吉遠山上的貓驚擾,邪氣大是一定的。但一路上我就好奇,為什麽有些人家根本沒事,秀秀家就成了這個樣子,直到我看見樟腦草。”

李憨抖成篩糠的兩條腿不晃了,眼睛瞪得老大,若有所思地撓撓頭,恍然大悟。

貓喜歡樟腦草,貓驚屍是由貓引發的,肯定也喜歡樟腦草。如果能将村裏的樟腦草收集起來丢到一處空地,第二天太陽一出來,事情将好辦得多。

李憨眼珠一轉,又為難地愁着張苦臉,“哪個傻缺會樂意幹這檔子事呢?妥妥的找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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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傻缺”沖李憨眨眨眼。

也是迫于無奈,許天寶家門口樟腦草成片得長,全村最多,稱得上是“聚貓寶地”,他當這傻缺并不冤枉。

“到時候那些貓驚屍都會到我家門口。”許天寶說,“可以把它們引到老阿姨平時聊天的地方,可能要你配合。”

李憨抱拳:“瘸子兄,平時看不出你膽子這麽大!佩服佩服。”

許天寶一點也笑不出來,“對不住了,萬一我搭進去,大概還會連累你。”

“哪能了哎,老子也賤命一條,都沒您高貴呢。”李憨毫不在乎。

不知怎的,許天寶見李憨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潇灑一笑,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

難道以前,還認識過別的像他一樣的人?許天寶不解,但很快将疑惑壓了下去。

......

一路走一路摘,許天寶的口袋已脹鼓鼓的,整個人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樟腦草味。二人遇到些逃命的村民,紛紛質問許天寶貓打死沒有,他倒也不生氣,周而複始把計劃講給遇見的人聽。

許天寶站在泥巴道上,跺了跺腳。因踩太多積水,棉鞋已濕大半,沉甸甸地挂在他腳上。

低頭瞥一眼火光下的兩道長影,許天寶發現旁邊還有個短影,随着他的腳步也停了下來,他下意識回頭一望。

“呲——”

周遭瞬間暗下一塊。

“哎死瘸子你......”

“穩住火把!”許天寶驚叫一聲,伸手抓住李憨手上幾根燃燒着的木棍,火燃得正旺,他卻難以恢複平靜。

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縱然許天寶提前做好心理準備,真正碰上貓驚屍時,還是吓掉了火把。

“啊......啊......”

沙啞卻極度興奮的聲音從貓驚屍喉嚨裏傳出,它擡起雙手,打雞血一般往許天寶那沖去。

影子晃蕩着快走幾步,忽然停下,像是忌憚灼眼的火光。貓驚屍心有不甘,癡癡望着。

二人趁機逃跑。

李憨扯着許天寶邊跑邊回頭望,一手還舉着火把。

“哎!”許天寶被什麽長條的東西一絆,摔了個狗啃泥。

李憨被他一帶,也摔一跤。

四周陷入黑暗,僅憑一點月光照路。長夜漫漫,日出看上去遙遙無期,偏僻的村莊十分驚悚。

李憨手一撐地,整個人直接青蛙似的蹦起來,怒罵道:“你他娘幹什麽?!”

“我我我不知道啊!”許天寶肩膀抖得厲害,吓得說話帶哭腔,“我我就覺得有東西絆我。”

李憨:“......”他剛才跑路時腿不像腿,扭來拐去的跑不了直線,好像是有什麽撞了一下。

街道上一片漆黑,打烊的店鋪和熄燈的房屋一眼望不到頭,挺拔而無聲地伫立。偶有幾滴水從屋檐落在地上,砸出“啪嗒”一聲響。

徐景雲坐在無名巷口,往裏縮了縮。

發生那樣不堪回首的糟心事,對徐景雲來說,任何巷子裏都猶如潛伏着魔鬼,散發的危險氣息令他一到夜晚,便不敢深入其中。

涼夜凄長,徐景雲縮成一團,彎下脖子想和白貓木木一樣蜷着,發覺身子沒那麽柔韌,啞然失笑。他盯着地面伸出手,那只異瞳的白貓好像又跳來撒嬌,露出牙齒朝他手上撞,末了伸爪撓來。

貓确實是被他寵壞了,徐景雲笑着,無可奈何搖起頭。

他以前巴不得孤身一人,天上的神仙、地下的鬼魂都別想打擾他,但真正掙脫了束縛,他卻又慌亂難安。

晝看車水馬龍,夜賞萬家燈火,徐景雲心裏還是一片空虛寂寥,如同無底的深淵。

遠處崔嵬高山雷電交加,似有徹夜轟鳴之意。

“哪位神仙渡劫?”徐景雲出神地喃喃,“真想碰碰他。”

李憨張大嘴巴,不可思議地望着擋在身前的許天寶,如果表情能寫字,此時定是“狗急跳牆”四個大字貼在他臉上。

許天寶作為一個患有嚴重腿病的死瘸子,溫度驟降就“唉喲”喊膝蓋酸,每逢刮風下雨腿就跑不起來,大冬天更是步履維艱,能跑兩步估計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

現在才三月,他剛才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爬起來,掏出口袋裏的藍玉髓一舉。

委實是狗急跳牆。

近在咫尺的貓驚屍猶如見了閻王爺,連滾帶爬倒退幾步。

而後二人頭皮發麻地把村子搜了個遍,樟腦草摘得差不多了,李憨便去通知村民。

許天寶“領着”身後那賊心不死又沒膽量的貓驚屍,回家摘最後的樟腦草。

他大老遠就見兩道身影擠在門口,佝偻着身軀,像在低聲細語。

唯恐驚動被窩裏的豬腰子,許天寶迅速摘完大片的草,帶着“起屍三兄弟”匆匆離開。

......

“李憨——”許天寶在老阿姨平時唠嗑的地方站定了,氣沉丹田一吼。

剎那間火光四起。

村民們手握火把從各自屋子裏沖出來,将許天寶及貓驚屍包圍在內。

李憨提着一桶油大步走近,面色凝重地抿着嘴,将油繞着一人三屍倒了一圈又一圈。

樟腦草盡數落地,許天寶翻出口袋抖了幾抖,謹慎地退了幾步,奔到李憨身邊接過火把擡手甩去。

霎時間響起幾聲哀嚎,随後火焰熊熊燃燒。貓驚屍困在火圈裏掙脫不出,村民們也立即奔過來,将手中火把往圈裏丢。

火光沖天,撐亮半邊夜幕,不似白晝,勝似白晝。

貓驚屍接連不斷地痛吼,村民舉手歡呼,一個個精神抖擻。

許天寶打了個哈欠,準備回去。

“劉大媽怎麽了?”

“還有這邊李婆婆!她們!她們......”

“散開都散開!離她們遠些。”

就見劉大媽和李婆婆斜着腦袋,目的不明地往前撞,身前分明空無一物,她們撞兩下卻轉了方向,繼續撞着,看樣子已神志不清。

“邪了門兒了,火把!再點幾根火把!”

縱然村子中心的“小太陽”如一尊火神立在那,村民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心一抖,依然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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