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李憨握刀
可如果是昨晚那種喪心病狂、毀天滅地的程度,那徐景雲只能聽天由命——不疼了就好,要是一直疼下去,估計會死。
一想到昨晚,徐景雲不由自主瞥許天寶一眼。只偷瞄片刻,眼睛突然被灼傷一般發燙,他趕緊将眼珠轉回來。
徐景雲豬拱糟糠似的把臉埋在碗裏,一頓飯吃得心不在焉,筷子一點點挑着米粒。
半晌,一碗粥總算見底。他慢慢擡起頭來,就看見胡良沉着臉站旁邊,吓得手胡亂一推,差點把碗砸了。
“噗嗤。”
徐景雲眼疾手快穩住碗,茫然地望向突然發聲的許天寶,又茫然地看看其他夥計,發現他們都沖他笑。
伸手在臉上摸索,慢慢地,他摸出一道碗口大的圓印子。
“咳。”胡良叩了叩桌面,示意徐芸随他到後院去一下。
夥計們大眼瞪小眼,悄悄用眼神交流,擡眉毛飛眼角的,半天沒讨論出個結果。外號“大旺”的夥計忽然擡手指了指臉,詢問着畫出個大圈,桌上衆人嘻嘻哈哈地笑起來。
而與大廳僅隔一條簾布的後院,氣氛并不像飯桌上那麽輕松,胡良罕見地板起張臉,雙手背在身後,朝徐景雲說着什麽。
徐景雲默不作聲地聽着,臉上笑容逐漸和紅印一起消失,随後他沉重地點了點頭。
......
“喂,老板叫我跟你說件事。”
時至下午,許天寶正擦桌子,耳邊剛響就被人扯着手腕拖走。
忙把抹布丢桌上,許天寶打量起徐芸:這人昨晚還像只奄奄一息的小花貓,現在就力大無窮,反差未免太大了。
“哎,你慢點。”許天寶一個不小心踩松了鞋,掙脫着想要把胳膊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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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抽一拽,手就猝不及防緊緊握在一起。
徐景雲不知是後知後覺還是有意為之,用力捏了片刻,瞟一眼後慌忙把手甩開。他加快腳步,獨自匆匆上樓,“你快點。”
輕緩地推開門,許天寶定睛一看,斂起面上笑容,“怎麽了,老板發現你不是我遠房表妹了?”
徐景雲晃晃腦袋,垂下眼,認真道:“不是,是李憨。”
許天寶臉色倏地一沉,靠着門問:“他怎麽了?”
原來從他們仨到長壽酒館第一天起,胡良老板就發現酒館裏少了東西,當時沒起疑心,以為是記錯了。
後來能生吃的蔬菜、熟客放在桌上的飯錢,有時稍不注意就會少,胡良意識到不對,開始留心三人,最後把心思放在李憨一人身上。
酒館并不是少不起這點東西,但胡良生性不喜偷雞摸狗之輩,為了試李憨,他故意多次安排李憨出去買東西,發現李憨總想方設法占便宜貪小錢,回了酒館還面不改色心不跳,當做無事發生。
李憨多次偷盜,有時被店裏老夥計逮着,有時被胡良本人逮着。胡良讓夥計們別聲張,給小孩子留點面子,說李憨年紀小不懂事、往後的路還很長,他自己也給李憨做過不少思想工作。
但這根本無濟于事,李憨油鹽不進、軟硬不吃,說準确些就是爛泥扶不上牆。
由于許天寶跟李憨關系太好,胡良認為直接找許天寶不妥,孩子面子上挂不住,徐芸恰好是許天寶的遠房表妹,适合當個傳話人,于是有了早餐時的那麽一次驚吓。
“老板說他忍了一個月,讓我告訴你。”
徐景雲臉上同樣不好看,皺眉垂眼,仿佛即将被趕的是他自己,“如果李憨再這麽偷下去,長壽酒館就容不下他這位‘大仙’了。”
迅速說完,徐景雲徑直走到門前,盯着許天寶冷得如臘月寒冬的臉,淡淡道:“你要不信,自己問胡良。”
“信。”許天寶鐵青着臉,豬腰子撓他褲腳也沒任何反應。
“......那你讓我下去。”徐景雲眼中光芒一閃,而後他無力地指了指門,讓門前的“障礙物”挪開。
許天寶神色一動,默默走開。他目送徐芸下樓,意味深長地朝李憨睡的長椅望了片刻,将門重重關上。
......
“嗒嗒——”
今夜風出奇得大,街道兩旁堆積的落葉,不少被綁架起來。飄零于空中的落葉撞上窗戶,接連不斷地敲,鬧鬼似的。
附近百姓家亮了又黑、黑了又亮,燭燈被反複點上,火光不安地搖晃,一聲聲嘆息從四面八方不同的屋子裏響起。
仲春,太陽還來不及伸展腰肢,溫度又降了下去。
李憨豎起耳朵,聽了會兒屋外嘶吼的風聲。他提心吊膽地瞄一眼許天寶,深吸幾口氣,又恢複笑嘻嘻的樣子。
李憨三步并作兩步,搶過許天寶擦臉的毛巾,湊過去笑:“許瘸子你心情不好啊?一下午沒理我,丫跟你講話你耳朵就聾,什麽意思啊你。”
“你還在偷東西。”許天寶看似答非所問,實際一點不拐彎抹角,他挑明了說出口,又拉下臉來。
李憨“嘿嘿”笑兩聲,故作歡顏,道:“老子苦了十多年了,不對自己好一些,那不是腦子被驢踢了?這破酒館的老板人不錯的,欺負欺負他沒事兒。”
“狗改不了吃屎。”許天寶按捺火氣聽李憨扯完,沒好氣地罵出來,他往沙發上一躺,背對着李憨,“我寧願你腦子被驢踢了。”
沉默地轉了好半天眼珠,李憨忽然怒目圓睜,暴着青筋就從桌下掃出從窮村帶來的破布袋。他掏出把東西,火冒三丈跑去把徐芸被子一掀,指着她威脅道:“老子警告你!你今天幹了什麽老子通通知道!”
李憨袖子撸到手肘,手背上幾條血管憤怒地撐起了皮肉,猶如青紫色的鬼爪附在手背,擁有這只手的控制權,相當可怖。
許天寶倏地扭頭,看見李憨手裏的水果刀,刀刃在油燈淡橘的柔光下仍然冷氣森森。
“離她遠點!”許天寶跳下沙發大步走去,握住暴露在外的一點刀柄,與李憨對峙。
他額角都冒出幾滴汗來,廢吃奶的勁奪下水果刀,兇道:“李憨你吃錯藥了吧?你當誰稀罕你告狀呢!滾去睡覺,別打擾人家。”
李憨動也不動,惡狠狠地瞪着許天寶,一雙眼睛遍布血絲,如同地獄的魔鬼。半晌,他才咬牙說:“老子早看她不順眼了!”
許天寶神色又狠厲幾分,低吼道:“滾去睡覺!”
握着刀的手難以控制地顫抖起來,許天寶生怕李憨這混混又發狂,将它奪過去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徐芸就沒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
“喵!”平日對許天寶兇惡無比的豬腰子露出小尖牙,兩只白爪上的尖利指甲盡數暴出。
但此時與李憨相比,豬腰子的氣勢真是弱了不止一丁半點。
水果刀暫時易主,李憨以手為刃,憤恨地指向豬腰子:“你這臭貓也給臉不要臉,老子在村裏也是給你喂過菜吃的,有魚幹就忘祖宗了你!”
豬腰子不念舊情地弓起背,喉嚨裏發出近似人聲的怪音,高亢地嘶叫。
許天寶以前經常看村裏野貓打架,豬腰子到了這一步,接下來八九不離十就是進攻。他深知論靈活李憨一定慘敗,但如果李憨被撓一臉血,而後把怒火轉移到徐芸身上,她真的會遭殃。
他心中一急,上前就要拉人,腳下忽然被什麽一絆。
從李憨亮出尖刀的那一剎起,徐景雲呆在床上,就只剩一雙眼珠能動彈。
徐景雲眼睜睜看着許天寶救世英雄似的,怒火朝天走過來,然後原因不明地突然大驚失色,繼而身子前傾,砸在了他身上。
徐景雲面無表情地倒身撞上牆,劇痛從後腦勺上的一個點擴散到整個腦袋,頓時眼冒金星、百鳥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