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李憨

門口正是牛丹、馬丹二人,他們脫下獸皮制成的衣,換上一身黑袍,青紫的腰帶,黑鞋一左一右各穿一鐵環。

掩藏多年、覆滿灰塵的記憶瞬間被一場傾盆大雨沖刷幹淨,蒙上霧一般模糊的怪物重新面目猙獰。夢魇沖破禁锢踏入現實,一切痛苦清晰地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我爹是你們殺的?”

許天寶不由自主地顫抖,眼神狠厲又悲怆,似乎面前不光有殺父仇人,還有一具在十年前慘死的屍體。

徐景雲震驚地轉頭看許天寶,見這人眼中怒火熊熊燃燒,甚至有幾分拼死一搏的決心。

馬丹相握的雙手縮于袖中,他悠閑地說:“不,是別人殺的,但和我們是一夥。”

許天寶瞪着馬丹,目光狠毒,恨不得将此人整張臉撕下來,他沉聲道:“所以你現在來殺我是麽?我家到底怎麽得罪你們的,說清楚。”

馬丹眯眼一笑:“年紀輕輕的,怎麽記性這麽不好呢?你忘了,我們是被雇來殺你這類人的,你要死和你爹沒有半點關系——可你爹的死,卻和你脫不了幹系呢。”

許天寶緊握起拳,咬牙道:“哪類?”

馬丹:“你死後自然會知道。”

一聽這話,許天寶想起什麽似的環視四周,含恨的語氣弱下三分:“蠍尾在哪,這人說他有解藥。”

“哈哈哈!”馬丹笑得更加放肆,“蠍尾?我就是蠍尾!”

許天寶:“你!”

牛丹見姓許的小娃娃幾乎要崩潰,及時開口:“的确可以救人,你聽過巫族吧?”

許天寶搖頭。他從小在窮村聽老阿姨們講了不少妖魔鬼怪的故事,但從未聽她們提過“巫族”二字。

“我巫族名,鯊齒,蠍尾是馬丹。”說罷,牛丹露出酒窩,感嘆道:“小娃娃,把別人的性命看太重,可不是什麽值得驕傲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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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天寶對這鯊齒倒沒到深惡痛絕的地步,斂起幾分恨意,認真道:“我記得你說,會實現我一個願望。”

鯊齒:“是,我準備了一份大禮——讓你和你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見最後一面。”

“李憨!”許天寶驚呼一聲,焦急地四處張望,“你們把李憨......”

他話說一半,忽見幾個小土匪搬出一無頂木箱,裏面裝滿骷髅頭。

蠍尾陰冷地笑一聲:“找他的名字吧。”

徐景雲也蹲下來,剛一伸手卻被打回來,只好安分地蹲着,目光從一個個骷髅頭上掃過。

翻過一個又一個頭骨,看見數十個不同的名字,許天寶雙手已抖得非常厲害。

這幫嗜血的該死的惡魔,竟殺了這麽多人......

忽然,許天寶瞳孔一縮,将一刻着“李”的骷髅頭撿起,剩下的“憨”字也暴露于陽光中。

同其他頭骨一樣,李憨的頭骨灰暗無比,不知期盼了多久遲到多時的光明。

下一瞬,許天寶發覺自己被一幫黑衣人押着,送到一祭壇上。他大驚,而視線不受控制地下轉,一雙熟悉的破鞋子撞入眼簾。

許天寶立即反應過來,那兩個巫族大概施了什麽法,使自己以李憨的視角看見他死前發生的事情。

李憨語氣飽含驚慌,但嘴巴依舊臭得讓人不忍聽:“喂!丫你們這幫,這幫短命鬼要幹什麽?架着爹爹去哪?”

李憨不停掙紮,手臂突然一麻,任人拖着。

“老子警告你們!老子好兄弟許天寶,特別厲害的!老子做鬼了也要吃你們的肉,吸幹你們的血!”

為首的綠眼人輕蔑一笑,淡淡道:“你有遺言麽?”

“秀秀,秀秀!”

李憨扯着嗓子一個勁哭嚎,表情想念又懊悔,幾道疤痕莫名淡了一絲。

視線突然亂起來,眼前畫面轉來扭去,最後停止在李憨流着鮮血的無頭屍上。

......

門中又出來三人,準确的說,只有兩個能稱作“人”。

徐景雲轉頭一看那垂下腦袋的“女人”,倏地睜大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許天寶的腦袋摁到他懷裏。

恰好在此時,“女人”面無表情地擡起頭來。

以前在家中時,徐景雲喜歡收藏些稀奇古怪的書,上面記載各種怪物。那人首蛇身的女怪名為“美杜莎”,被她盯上一眼......

“啊——”許天寶剛察覺自己被人摟在懷中,背上忽然一沉,連忙掙脫出來。

地上随之傳來巨響,石頭斷裂落地的聲音“噼裏啪啦”。

許天寶甩頭定睛一看,兩行淚瞬間流下。

“徐,徐景雲......徐景雲!”

許天寶手不停哆嗦,哽咽着将地上碎石收集一起。或許是他太緊張,又可能是石頭過碎,無論他怎麽堆,都拼不成一個人。

徐景雲暗灰的石頭腦袋完好無損,表情定格在驚慌失措的那一剎,許天寶盯着這張僵硬不動的臉,竟能感受到他當時內心的着急。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不是說來救他的嗎?雖然做好了只是個陷阱的打算,但是——許天寶想過很多徐景雲走時的模樣。

裹在毯子裏,慢慢、永遠地合上眼;被許天寶抱在懷裏,笑容逐漸淡下,最後沒了表情;親許天寶一口,心滿意足離開......總之,絕沒有這麽詭異的方式。

石頭裂開的面呈鮮紅色,甚至有斷開的骨頭,但血像是凝固成玉石,反照陽光,流不出來。

許天寶憤恨地轉過頭去,看見罪魁禍首的瞬間一身怒氣忽然消散,身子沒了力量支撐,一下子癱倒在地。

“女人”的頭發全是一條條深綠的長蛇,纏繞在一起吐着信子。她雙眼已閉上,鮮血從內眼角緩緩流下,肩膀以下覆滿蛇鱗,腰以下則完全是蛇的身子。

許天寶愣住半晌,情不自禁脫口而出:“娘......”

當視線轉向他“娘”身旁兩個白衣男子,許天寶如遭雷擊,身子猛一抖,雙手撐在地面才沒完全趴下。

許天寶眼中最後一點希望消失不見,自嘲地微微揚起嘴角,淚珠趁機滑落嘴裏。

什麽神?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麽神,這對“黑白無常”都是一夥的,什麽清脆的鈴铛聲,分明是奪命曲!

時隔十年,許天寶終于找到殺他爹的那夥人的同黨,他娘也站在眼前。好友李憨的頭骨就在手邊,愛人徐景雲的屍體圍在身旁。

不孤獨,也孤獨。

一個人怎麽能贏呢?怎麽可能。

蠍尾冷笑的聲音傳來:“你放心吧,我會按照約定把他救活。只不過拿他的屍體煉成怪物,也是一種複活了,哈哈!”

“你。”許天寶身心俱疲,緩慢僵硬地呆呆擡起頭,仿佛連絕望的力氣都沒有。

美杜莎頭上的蛇毫無預兆地盡數爬下,朝許天寶飛速爬來。而他臉上一點恐懼也瞧不見,只有解脫的痛快。

真好,他娘接他來了......

毒蛇暗綠細長的身子纏上許天寶的手臂和小腿,張開血紅的嘴将尖牙刺進。

許天寶如同木雕一動不動,毒液流遍四肢百骸,大腦仿佛被撕裂,風卷起地上的塵土與落葉、碎石,帶着天上白雲蜂擁而入。

照雲——

許天寶倏忽擡起腦袋,猛然記起一切。

經常入夢的藍衣男子正是許天寶自己的前世,那兩個白衣男人在前世與照雲見過一面,是他們把照雲從仙界騙到人間,而後殺害,導致照雲重新投胎。

此二人,一個叫蝕日,一個叫灰鷹。

以及夢中前世一直重複的“白菜”,也根本不是什麽白菜,是照雲的寵物兼坐騎,照白。

還有那常天玄,狗屁,什麽常天玄——

但想起來又有什麽用?今生不是前世,許天寶不是照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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