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白饅頭拌鹹菜

男子面具下的眼彎起,稍稍退後兩步,拱手彎腰道:“那我就走了。”

徐景雲詫異地瞪眼,下意識擡手欲攔:“徐......”

待白臉男子走遠,徐景雲才魂不守舍地将手放下。

他對一些細節十分敏感,平時人們覺得不好意思,離開前頂多點頭笑一笑,而剛才那人彎腰弧度卻像個奴才,聲音也有些耳熟。

且不巧,徐景雲本人就是個“死而複生”的例子,再加上大娘白天那句“我和他都好着呢”,說那人和徐芸沒一點關系,他無論如何也不信。

牛丹見徐景雲陷入思考,等待片刻,感覺這人跟靈魂出竅似的,一想還停不下來了,于是開口打斷:“喂,天色不早了,你們老板要着急了。”

“啊?”徐景雲三魂七魄歸位,如夢初醒地擡眼一看,太陽已下到半山腰,“你自己跟着,我們老板不同意的話就不關我的事。”說完提起菜籃子匆匆往酒館趕。

牛丹聽罷開懷一笑,腿部發力從地上蹬了起來,方才喪家之犬的模樣瞬間不見,老老實實跟在徐景雲身後。

金黃的陽光裹上牛丹飯碗大的傷口,他低頭一看,感覺曾經那些數不清的罪孽都被這縷光清洗,千百條人命像斷掉的兩只手臂離他遠去,再沒有關系。

......

“老板?诶诶,老板!”

夥計們手忙腳亂攙扶胡良,看老板眼白上翻又呼吸急促,大有口吐白沫的意思,忙把他往後拖。

牛丹窘迫地退出了酒館,在門口耷拉着腦袋,認錯似的老實站着。

徐景雲慢慢悠悠提着菜籃子進廚房,而後掀簾邁着兩條長腿走來,氣定神閑往胡良老板面前一站。他指着門外牛丹,十分負責地說:“老板,那家夥就是通亂山的土匪,還是土匪頭子,把許天寶騙過去的就是他兄弟——”

見牛丹一下慌了神,如若不是斷了雙臂,幾乎要捂臉悲痛大哭,徐景雲才慢悠悠道:“不過現在已經改邪歸正了。”

胡良上翻的眼球這才安分轉回來,狠狠吸一口氣感受活着的美好,随即将滿腹驚恐盡數吐出,“噢,那那個土......土匪大哥?跟我到後院去,我跟您聊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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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單獨和牛丹聊了聊,胡良被這土匪頭子只要白饅頭拌鹹菜的要求深深打動,他問:“為什麽?”土匪頭子說:“白饅頭又便宜又大,鹹菜有味道,一起吃就夠了。”

夜晚酒館打烊,牛丹窩在昏暗角落,獨坐一桌吃飯,盯着碗中的白饅頭拌鹹菜。

白饅頭并非整個,而是特意剪成一條條的,方便直接啃。牛丹鼻子一嗅,低頭用嘴拱了拱,發覺饅頭下躺在碗底的幾塊腌臘肉。

牛丹回想死于手中的千百條鮮活生命,忽然悲從中來,把臉埋進碗裏。

他以前,是不是誤殺了很多這樣的人——即便面對的是十惡不赦的混蛋,也肯露出一點善意的好人?馬丹呢,馬丹現在碰見了這樣的人麽?

......

草地傳出窸窸窣窣的微聲,快長至膝蓋的野草被壓彎,再挺起身時,暗紅的液體從草尖滑落。

馬丹晃晃暈眩的腦袋,眼冒金星,下巴沾滿血。

馬丹肩膀左邊傷口的血已止住,右邊的還滴着鮮紅血液,曾經在巫族學的止血的一招半式倒還記得,但血是止住了,肚子依舊空癟癟的,他只能忍痛咬下自己的肉嚼一嚼,硬吞進肚裏。

“巫族,巫族不過是個傀儡組織,哪裏來的勇氣以卵擊石......就不該撺掇牛丹加入他們。牛丹,牛丹平時滿口兄弟情義,生死關頭狗屁不如......”

夜晚山間的風冷得徹骨,馬丹匍匐在地,草尖刺進傷口又痛又癢。

“真是拔了毛的鳳凰不如雞,我通亂山土匪老二,萬人踐踏的野草都能在我頭上撒野......”馬丹叼起塊石子猛往前一噴,憤恨地罵:“呸!去你娘的。”

前方響起“噗通”一聲作為回應。

馬丹擡頭,目光回光返照般一亮。他揚起下巴勾住一團草,兩條大腿奮力蹬起來,肩膀也蹭着泥土不停往前拱。

然而迎接馬丹的不是一灘水,而是一雙穿着黑鞋的腳。他大喜過望一仰頭,半瞎似的,除了模糊人影什麽也看不清,“大人,給我口水喝,水,求你。”

“你就是蠍尾?你的尊嚴呢。”男人的聲音無喜無悲,聽不出絲毫感情,像個受人控制的傀儡。

尊嚴?馬丹的尊嚴早在草地一路蹬一路蹭時,磨得一幹二淨,随血留在野草上。

馬丹下意識縮了縮頭,“不,我不是,我不認識他......”

一聽此話,男人既不嘲諷也沒懷疑,淡淡道:“那我走了。”

見眼前黑靴子轉了個方向,馬丹連忙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就是蠍尾,大人,求大人救救我!”

男人蹲了下來,面無表情,靜靜地看着馬丹,仿佛在打量一塊巨石。

馬丹眯起眼艱難地湊近,終于在微弱月光的幫助下,看清男人臉上花紋簡單的紫色面具——魔界守衛!

他忙将下巴擱在守衛一只鞋上,哭嚎:“我要見魔尊!”

魔界守衛聞之色變,眼珠輕轉,冰冷的語氣難得摻三分善意:“有事找其他人,不必非找魔尊,她最讨厭......”

馬丹不停親吻守衛鞋面,哀求道:“讓我見魔尊,求您了,讓我見她。”

魔界守衛眨了眨眼,口中念咒,用指甲劃破食指掉一滴血在草地,腳跺一下地面。

紫紅的光圈從地面升起,很快變成一道光柱,守衛和馬丹的身影閃了兩閃,随即消失不見。

魔界入口處有一小塊貧瘠土地,往前分岔出許多座骨橋,骨橋延伸一段便一分為二,上下交錯的骨橋一直通向前方,望不到邊。

馬丹瞧見骨橋上的魔族走至一半便消失了,像被吸進隐形漩渦裏。

中間那座骨橋最為特殊,宛如一條長蟒,沒有分岔,骨頭越向前顏色越紅,詭異地懸空着。

沒有再确定一遍,魔界守衛一把揪起馬丹衣領,冷着臉帶他走上中間獨一無二的骨橋。其餘細骨橋上的魔族瞧見了,驚地目瞪口呆,紛紛停下腳步,而後露出期待的笑容。

骨橋大概是有什麽傳送結界,馬丹上來後感覺只走了十來步,回頭卻是一眼望不到頂的骨頭,再将頭扭回來,竟已到骨橋末端。

魔界守衛提起馬丹往下一抛,随後也縱身跳下。

......

“魔尊。”守衛随手将馬丹一丢,跪地行禮。

“嗯。”

魔尊應一聲。她雙眼漆黑,乍一看深邃得駭人,細一看好像望見永夜的異地,不見半點光明。

她大部分頭發盤于腦後,插着白骨發髻,剩餘的任其垂在腰間,皮膚嫩得吹彈可破,但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如同一具棺材裏爬出的女屍。

守衛起身到門外等候,屋裏只剩馬丹和魔尊。

魔尊坐在頭骨堆成的座椅上,深紫的衣裳貼得緊,顯得她腰肢更加纖細,卻讓人不敢起半分妄念。

見馬丹顫顫巍巍的,魔尊微啓紅唇,冷冰冰地問:“不到冥界‘回收場’去,來這幹嗎?”

一與魔尊對視,馬丹腦海裏無端回憶起痛苦的事,止不住地想,想得身子仿佛沉進大海深處,冰冷又絕望。他忙縮着脖子将頭低下,“大......禀告魔尊,蝕日大人和灰鷹大人都,都死了......”

魔尊冷眼打量馬丹:四肢不全,長得賊眉鼠眼,低聲下氣一副爛泥扶不上牆的奴才樣。她眨一下眼,眼中火氣四溢,一字一頓道:“這麽點事,你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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