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順其自然
管事的一瞧面前衣衫破舊的幾人,他們臉上無不帶着尖而長的抓痕,“哦”字拖出一長串的恍然大悟來。
他想起來,這幫窮人是從平鴻城的一個鄉下地方來的,說老家大暑曬死了所有農作物,萬般無奈,于是一起出村到城裏打工讨生活。
沒好氣地白了一眼,管事的兇道:“再有人偷懶,全都滾回老家去啊!”說完樹枝一揮,躲到陰涼處避太陽去。
“咋回事啊你?”方才道歉的男人擡手一抹,将脖子上挂着的鹹水瀑布攔腰折斷,他眉毛揪成一團,活像兩條互相撕咬的黑蠶。
偷懶的搬磚人緩緩回過神來,猛一拍腦袋,哭喪着臉說:“我,我不知道啊!就,他兇我哩,然後我就......”
搬磚人話未說完,逃至玉碎城的村民面上的抓痕泛出一絲紫光,後頸、腳踝等處紫色紋路顯現出來,閃了幾閃又消失不見。
“大熱天的還要幹活,真是有病。”汗流浃背的窮村村民臉色一變,一個接一個将手中工具丢至一旁。
管事的見狀,握着樹枝大搖大擺走來,怒氣沖沖地一人給一棍子。然而最後一人還未懲罰,他突然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搬磚人手握板磚,蹲下來朝昏迷不醒的管事人後腦勺狠狠砸去。
......
“唉,老板。”劉富貴将事情發生過程草草講述一遍,着急地問:“這事兒要不要和小徐說?”
胡良愁苦地摸了摸鏡框,搖頭道:“不要吧,肯定會有別人解決的,小徐已經很累了。”
今夜萬裏星空細細一看是偏紫的,淡黃的彎月裏透着絲絲微紅,有種難以言喻的詭異,仿佛預示着一場腥風血雨的到來。
微風蕩漾,吹得玉碎城的樹葉輕晃,沙沙作響。天色已晚,大街上只有寥寥數人飯後散步,還有幾個流浪漢百無聊賴地趴在地上,掰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腳趾頭。
一聲命令般含滿威嚴的咆哮突然從遠處響起,幾道黑影随之出現在街上。
行人停下腳步睜大眼一看,吓得尖叫着掉頭就跑。流浪漢不屑回頭瞧,繼續搓泥。
只見一幫黑衣人成群結隊地堵在街上,個個手中握一把砍刀,一副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形象。他們的雙眼放射出幽幽的紫光,嘴裏卻只是發出無意義的低吟,彼此之間沒有任何交流,連步伐都極其一致。
黑衣人用鼻子嗅了嗅,扭頭瞧見正全神貫注摳腳丫的蓬頭垢面的流浪漢,二話不說沖了上去。
巷口陰影處的刀面反射出渾濁的月光,角落傳出一連串“噗嗤”聲,無情而迅速。活生生的流浪漢在短短幾十秒內,給捅成一個不堪入目的馬蜂窩,鮮血猶如一股股涓涓細流從他身體裏湧出,鋪滿地面,流向低處。
黑衣人分散成幾隊,眼中紫光一閃,腦袋轉向百姓的住宅。他們接二連三擡起手,狠狠砸向大門。
“哐哐哐——”
屋中人熄滅燭燈,似乎準備睡了,忽然聽見門外傳來瘋狂的砸門聲,吓得男人連忙抱出一床被子,不顧悶熱将自己裹住。
男人留個腦袋到處張望,瞧見窗口停留着一道道黑影,惡人的手正暴躁地拍打窗戶,在窗戶紙上留下深色的巴掌印。
突然,屋內亮起一束強烈的刺眼白光,男人眯起眼扭頭一看——居然是長壽酒館送的財神符!
男人眼神驚恐,吓得睡意全無後略微思索一番:神是震懾鬼的,那麽門口的是......他死死咬住嘴唇,眼眶瞬間濕潤,驚慌失措地望向窗戶,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
而黑影似乎被白光威懾到,不情不願地搖晃腦袋,慢悠悠離開。
“咣!”
男人警覺地轉過頭去,聽見隔壁那家人的房門貌似被砍開了,沒過一會,隔壁驚恐不安的尖叫聲接連不斷地傳來。他顫顫巍巍地跌下床,爬到離隔壁最遠的那堵牆邊,背靠住牆瑟瑟發抖,腦袋裏充斥着從那邊傳出的絕望慘叫。
可沒過一會兒,他身後響起一聲哭嚎,幾乎是貼着他耳朵直鑽進心裏。
男人僵硬地挪到房屋中間,臉上汗涔涔的,淚水與汗水混在一起。他扯下棉被,在大夏天裹成個粽子,靜靜地聽着一左一右兩間屋中鄰居的哭喊。
直到四周恢複一片死寂,他依舊沒有松手。
街上血跡斑斑,盡是黑衣人踏着血踩出的紅腳印。
長壽酒館二樓一間屋的桌上,一沓仙符安靜躺着,當初玉碎城有多少百姓,随雲就拿了多少張,唯恐不夠用。但現在,卻還剩下五分之一。
子時已過,随雲盤腿修煉,身旁蜷着一條赤色小龍。
京弘此次下凡,唯一的使命就是——盯着它娘随雲修煉,防止他再亂吞丹藥。
樓下一而再再而三地響起拍門聲,随雲睜着眼驅散紫霧,餘光之中桌上厚厚一沓仙符一直亮着。他知道,即使沒有仙符,酒館大門口那幫急不可耐的嗜血家夥也進不來。
随雲也知道,就算桌上仙符再多,保護的不過是一個長壽酒館而已。
隔壁其他夥計的房間也亮着,他們四面牆貼了不止一張仙符,随雲清楚這個,也不計較他們浪費,只在心裏祈禱那幫和善的夥計們今晚能睡個好覺。可是——
窗外的慘叫聲持續很久,浪打浪一般由近及遠,随着時間的推移不但沒停下,反而變本加厲地慘烈起來。
随雲想象得到,那些曾對仙符不屑一顧的人,此時面對面目猙獰的魔鬼,是怎樣一種害怕的情緒:那是完全不亞于當初他被迫男扮女裝時,流離失所還差點被流氓侵犯的絕望心情。
畢竟生不如死與真正的死亡,有着天壤之別。
學習書上的一些法術已略有小成,随雲猜測他對付街上那幫魔人應該不在話下,但他還是坐在床上,一動不動。
照雲刻意叮囑過,子時到午時必須修煉,雷打不動,無論發生什麽都不可理會。
随雲忽然心慌意亂起來,不知明早當夥計們打開大門,看見鮮血淋漓的大街,心裏會有何感想。相比起七月份的大暑大寒,這才是真真正正的痛不欲生。
他頭疼欲裂,痛得眯了眯眼睛,委實不明白仙界此時怎麽還不派人下來救急。倘若玉碎城真在一夜之間死去五分之一的人,造成的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當幸免于難的百姓踏上血河般的大街,整座城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
看着桌上不斷閃爍白光的仙符,随雲恨不得讓時間流轉回發仙符的那一刻,他想強迫那些人把仙符帶上,收回家貼好。
可就在此時,仙王常說的一句話在随雲腦海中毫無預兆地響起,他的眼淚忽然“啪嗒”一下落在涼席上。
是啊,拿走仙符是順其自然,仙符生效也是順其自然。不論是死裏逃生還是喪命于魔人刀下,不都是由這些百姓自己決定的嗎?
突然有紅光閃過,窗戶不知被什麽力量給打開,随雲手臂無端輕顫。他忙垂眼一瞧,初陽劍鮮紅的劍柄首先從他手心冒出,随即長劍出鞘,“咻”地飛出窗外。
京弘擺了擺尾巴,低頭跳下床去扭到角落。
“喵!”
一道白色身影沖出,嘴裏咬着一條粗長的“紅繩”。
随雲駭然失色,吓得倒吸一口涼氣後又在心裏安慰道: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靜心凝神之後,血腥的一晚飛速溜走,如白駒過隙,房間很快再次鋪滿光明。
随雲瞄了眼窗戶,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兩下:是開門做生意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