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俏皮女郎憨少年
(十一)俏皮女郎憨少年
話說之前在珠玉廳,溫風瑜飛快落入深有丈許的坑洞,接着又似滾入一個滑梯狀甬道,直至撞到了某個東西,一瞬間頭昏眼花,暈了過去。
良久之後,溫風瑜醒了過來,由于落地時他的腦袋正巧摔在一個軟鼓囊囊的包裹上,故而頭部受的傷害較輕。他晃了晃頭,支撐起身子坐好,忽然碰到一個溫軟的物體,吓了一跳。
“難道是樓妩月?”溫風瑜用随身帶的火石和火絨燃起火折子,赫然發現身旁卧着一個陌生少年,網巾下是蘋果般的稚氣臉蛋,似乎比自己還小兩歲。
溫風瑜一試對方鼻息尚有氣息,搖晃了他幾下,那人依然沒反應。風瑜猜測是自己剛才下墜時誤将其撞昏了過去,心懷愧疚的他念了幾聲佛,再将陌生少年扶靠在自己的肩頭,準備去掐他的人中。同一時刻,少年頭頂的束發象牙簪滑脫了,一頭烏發披散下來,其中一截青絲拂過溫風瑜的臉側,散發着玫瑰花香。
“竟是個女扮男裝的俏丫頭。”他吃了一驚。
溫風瑜一手繞過陌生女孩的後頸,用力掐下她的人中穴,另一只手則緊緊掐着她的右手虎口不放。他一邊按着穴道,一邊不停呼喚:“喂,快醒來呀!”
半晌之後,少女才勉強哼了一聲,溫風瑜準備扶起少女,忽然一物從自己袖口滑落。
這是一根鑲嵌夜明珠的銀釵,在黑暗裏發出綠瑩瑩的淡色光暈——它本是九霄山莊柏夫人贈溫風瑜母親之物,落水後被妄媒婆婆搜去,她開盒打賭輸了後又還給了他。
當溫風瑜拾起夜明珠發釵放回袖籠時,少女吃力地睜開眼睛,迷迷糊糊望着他道:“這,這是在哪兒?”溫風瑜搖搖頭,無奈道:“原來姑娘你也不清楚啊。”
少女這才注意到自己依偎在對方胸口,既羞又怒,一巴掌揮向溫風瑜的左臉,叱道:“你是誰?敢占我便宜?!”
她的聲音如銀針劃帛般尖銳,他顧不上耳膜刺痛,适時擋下她揮來的手臂,有些抓狂道:“喂,你別狗咬呂洞賓啊!本、本少爺一向潔身自好,能對你動什麽手腳?”
少女捂着後腦怔了怔,忙背過身檢查起自己的衣衫,見沒有異樣,才舒緩一口氣。她恨恨道:“本……姑娘本來在密道裏尋人,突然被一個黑影撞倒,難道不是你将我砸暈的?”
溫風瑜頓感頭皮發麻,好言相求道:“姑娘,你我都不慎在這鬼地方受了傷,當務之急是想一想如何尋路逃生吧。”
少女掂量他的話,拾起發簪簡單挽了一個發髻,再系緊網巾,沉聲道:“嗯,就依你所言。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也是來尋寶的?”溫風瑜遲疑不語。
“不想說真名就算了,反正我看你冒冒失失的,就叫你阿冒如何?”少女撲閃着密羽般的睫毛,脆生生道,“你叫我阿樂吧,快樂的樂。就這麽定啦,一起探路吧。”爽快的話語,令溫風瑜聽得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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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樂又問:“你有同伴嗎?”溫風瑜如實道:“還有三人,不過除了我之外,另一人也墜下暗道不見了。你的同伴呢?”阿樂懊惱道:“唉,我半途丢了一件寶圖,急忙回找,并讓同伴在岔路口等我,沒想到腳下一失足,順着暗道滾落這裏。”
溫風瑜拾起不遠處已摔損的琉璃燈,雖然燈殼已碎,幸好燈盞可以提起,蠟燭也未斷。他持燈回到方才所滑落處,借助泥壁,點足向上躍了六七尺,同時伸手朝壁頂用力拍打,但壁頂如銅牆鐵壁一般紋絲不動。試了五六次,仍以失敗告終,他只得喘氣滑回洞底。
二人唯有往前行走。溫風瑜瞥見地上散落着随他一起落下的金石珠玉,忙俯身撿起它們,一一揣進袖口,少女瞧了瞧,聳肩譏诮道:“你真的是尋寶的嗎?你撿的這些都是誘人入陷阱的劣質品,帶了只會徒增重量,不用這樣樂此不疲。”
溫風瑜聽她出言諷刺,搖頭反駁:“劣質品也可以變廢為寶,本公子拾取它們自有妙用。”少女輕哼了一聲:“那我拭目以待。”
兩人不再鬥嘴,提着明滅變換的燈盞繼續往裏道徐行。為防觸發機關,他們一路上不停地采用投金石珠玉問路的方法——這便是溫風瑜所謂的妙計。
道口盡頭是一個兩丈深的井道,二人乘坐牆邊帶有滑輪的無蓋木箱自行缒下。
悶悶的滾輪聲後,溫風瑜與阿樂提着破燈,踏上一條昏暗彎曲的石道。走了二十七八步後,他們在一個較寬的甬道裏發現面前地面的板磚淩亂翹起,磚面上還散落着鏽跡斑斑的鐵箭。
兩人繼續往前投石問路,均聞到一股腥臭味漸行漸濃,令人驚詫的是,前方霍然躺有兩具白森森的骷髅!
靠牆的一具白骨保存完好,尚裹着破爛成條的衣衫,只是腿骨上插着一支短鐵箭;另一具除了頭骨和胸骨無損外,有一把鏽跡斑斑的匕首卡在心髒部位的肋骨處,其餘部位骨頭支離破碎地散落在地。那具完好白骨的手骨上挂着一只銀镯,且盆骨較大,似乎死者生前是一個女人。
溫風瑜擰眉推測說:“這兩人大概是多年前誤入此處的尋寶人,由于中了機關而困于此地,其中一人被另一人殺死後啖屍,剩下的一個因腿傷難以挪動,最後活活餓死……”
聽到這裏,阿樂忍不住打斷道:“真惡心!”
溫風瑜鄭重道:“我可不願食人肉和被人食,更不想死在這種陰森森的地方。想尋活路,你我必須相互配合。”阿樂點點頭:“好啊,反正我也是這麽想的。”
跨過白骨後僅走了二十來步,阿樂見前方的道路陡然懸空,秉燈高照,方知他們所立處居然如同斷崖,離對面平行的另一石道口約莫兩丈多遠,而斷崖的深度不可測。
阿樂心想:“若斷崖深度在兩丈之內且崖底是平地,我還可以借助雙足巧勁落地;如果深度超過三丈或者崖底有鐵刺等機關,眼下黑咕隆咚的,可不能冒險。”
她正斂眉苦想,見溫風瑜在斷路口蹲下,用火折子仔細檢查石道口的邊緣,他驀然瞧見了一對圓鐵環和殘留的鐵鏈條,拿過阿樂的燈盞往對面牆壁照了一番,也發現了同樣的圓鐵環,猜想這裏原先有條索橋連接兩個石道口,而今索橋已毀。
阿樂問溫風瑜道:“你腰間的那根繩索有多長?”溫風瑜摸了下絞絲繩索:“不過一丈三尺長。”
阿樂道:“能從中分開的話,就借我一用。”溫風瑜領悟道:“噢,我明白你脫險的辦法了。”
他拽出繩索,阿樂把繩索從中分為兩股繩,再将新繩索的一頭牢牢拴在鐵環上,又從身上掏出一個鐵爪般的東西,再将它綁于繩索的另一端。
阿樂問他:“如果繩索連通斷崖,你能踏着繩索躍到對面道口嗎?”溫風瑜道:“只要繩索不斷,自然可以。”她叮囑他将燈盞的光芒對準對面石道口牆上的鐵環,自己則拎起絞絲繩輕輕旋轉,向對面鐵環口投去。
奇怪的是,抛出的鐵爪在觸碰到對面鐵環的瞬間,突然吸附于對面道口的牆壁上,用力一扯,鐵爪就會滑落,如是再三。溫風瑜皺眉道:“不好,對面鐵環周邊牆壁上裝有磁石!”阿樂搖頭道:“設計這個通道的人,真是心眼頗多!說不定原來鐵橋的斷裂,就是設計者故意弄的!”
“這樣一來,得借一下你袖中的銀釵。”阿樂一面取下鐵爪,一面對他說。
溫風瑜微驚道:“你怎知我袖裏有銀釵?”阿樂道:“你撿起發釵收回袖口時,被我見到了。”阿樂見他遲遲不拿出發釵,便提聲道:“若不想你我像那兩具白骨一樣困死在這裏,最好采納我的意見。”
溫風瑜勉強掏出一支發釵遞給他,見她接過繩索,将繩頭另一端繞在發釵珠花孔上,溫風瑜彎身對她說:“這支釵子是我一位伯母送的,你不可以損毀絲毫。”
溫風瑜聽她“嗯”了一聲,突然自己胸前紫宮、肩胛二穴被回身的她運指封住,被推在牆上,他大驚道:“喂,你想做什麽?!”
阿樂露出一臉無辜的表情,撇嘴道:“用不着緊張,待會給你解穴。我這麽做,只是不希望你舍不得釵子而妨礙到我的計劃!”她轉過身,運力将發釵的尖端掰彎,直到形如帳鈎,然後朝對面鐵環投擲。溫風瑜知曉了她的目的,卻也為銀釵受損而叫苦,見她試了三次卻回回落空,忍不住嚷道:“拜托你抛準一點!”
她又試了三回,終于将銀釵成功抛進了對面的鐵環,然後小心調整自己腳下方的鐵環繩頭的長度,将繩索繃緊。
阿樂伸出一足試了試繩索的韌勁後,玩心頓生,回眸笑吟吟道:“大功告成,那我先走一步了。”溫風瑜的臉陡然一變:“別走,你快替我解穴啊!”
阿樂見他幹着急的樣子很好笑,故意道:“那你叫本姑娘三聲‘漂亮姐姐’或‘大女俠’,我就立刻替你解穴。”
溫風瑜急道:“別胡鬧了,你怎麽還有心情玩這麽幼稚的游戲?!”
“胡鬧,幼稚?”她腦中轟然一響。
想不到管家婆似的長姊對自己的一貫評語竟會再度出現,少女頓時氣得頭上冒煙。
“連你也這樣損我,哼!”她毫不客氣地解下溫風瑜背上的包裹,系在自己的肩上,無視他的怒目轉身踏上繩索,足尖在繩上輕點兩下,借助彈力落到對面一丈多遠的路口,回身朝溫風瑜似笑非笑道:“我過來咯,阿冒你怎麽辦呢?!”
溫風瑜自然不知道她的心理,見對方一副小人得志的表情,忍不住冒火:“過河拆橋!本少爺偏不叫,你以為我不會運功讓穴道自解?”
阿樂搖搖頭:“別說大話,你若一心等穴道自解,就在那裏伫立一兩個時辰吧。”
她從靴筒裏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指向繩索道:“如果你不肯說那句話,我就将這繩索從中劈斷。吶,我從十數到一,十!”
溫風瑜咬牙切齒,索性別過臉閉上眼,偏偏不開口。
“九!八!七……四!”她一連數到四,于是拖長聲音道,“三分半——三——二分半——”溫風瑜的睫毛微顫,仍是不吭一聲。
阿樂見少年不服軟,漸失了調侃的興致,心道:“看不出這小子還挺犟的。”
旋即,溫風瑜耳畔聽聞兩道風聲逼近自己,忙睜開雙眼,但見兩枚銅錢先後擊打在自己前胸的紫宮穴與中府穴上,他打了一個激靈,發現自己手臂可動,心中一喜。
阿樂朝他扮了個鬼臉:“本姑娘有俠義之心,可不是過河拆橋的小人。”
溫風瑜越過斷道口,冷着臉扯下她肩上的包裹,重新背在自己肩上。阿樂割斷一截衣帶重新接上繩索,彎腰将銀釵取下鐵環,起身遞給溫風瑜道:“這條繩索還是先留着,如果前面是死路,我們還可以返回。日後我會請七珍……家裏的銀匠師父修複這把銀釵的,別生氣了啊。”
“七珍”是誰,溫風瑜壓根沒興趣也沒心情知道。他接過銀釵方吐了口氣,朝她彎腰作揖,沒好氣道:“阿樂姑娘,捉弄人也要分場合。咱們探路時間寶貴,求求你別再節外生枝了。”阿樂轉了轉烏亮的眼珠,道:“好吧,我答應你不再惡作劇,但不許你再說我胡鬧幼稚之類的話。”他只得應允了她。
兩人繼續前進,不過這次溫風瑜堅持要走在阿樂的身後,并與她保持距離五尺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