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手足劍鬥起争怨(下)

席樂婷這才想起自己所佩戴的飾物都被七珍司作過特殊烙印,剛才只顧着熱心,眼下一時語結,索性挺起胸脯道:“是我放行的又怎樣?既然他倆真心相愛,本宮就樂意成全有情人。”

“胡鬧!你忘了魇城的規矩嗎?”席嫣然朝侍衛們喝道,“把那對叛逃男女押入冬園刑室!”又道:“葉藏莺身為公主侍女,主子夜攀石崖不知勸離,按城規一并帶去領笞刑。按規矩,小妹你要交出梅心令牌,罰在映雪樓中禁足十日。”

席樂婷霍然拔出佩劍,攔在葉藏莺身前,繃起臉道:“大姐,你讓我領罰也罷;若迫害藏莺丫頭,休怪我不客氣了!”葉藏莺急忙道:“奴婢甘願受罰,公主莫要傷了姐妹情誼!”

席嫣然輕哼一聲,放下紗燈,亦拔出腰間長劍,道:“小妹想威脅我,不妨動作快點!”席樂婷只覺一團怒火自胸口直沖腦門,足尖一點,腕中劍如銀龍擺尾般“嗖嗖”刺向席嫣然。席嫣然蓮步輕移,沉着接招,舞袖回風。

劍鋒交接鳴吟,兩少女袅袅身影翩翩交錯,出招卻是毫不留情。劍風清嘯,身形旋轉間,激起地面層層雪霧。

藏在不遠處的嬴逸翔不禁心想:“遠遠來看,席家姐妹的劍法雖不夠淩厲,但虛實相變,容易迷惑敵手,莫非是魇城城主所創。”

袁芯竹則想:“人道‘世情薄似紙,人情淡如水’,這對同胞姊妹對劍時倒像仇雠一般。”

轉瞬間過了十個回合,只聽一聲脆響,席樂婷的寶劍被高高挑起,插落三丈外的樹下搖顫。席樂婷連退了好幾步,捂着帶血的虎口面色發白,席嫣然走近她道:“你服不服?”

席樂婷別過臉咬牙道:“不服!要不是嫡母偏心,讓師父授藝時對我保留劍法,我未必會輸給你!”席嫣然不理會她,對一旁侍從道:“将葉藏莺帶走!”席樂婷上前伸臂攔道:“不許動她!”

突然眼前玉掌一晃。

“啪——!”

席樂婷捂着生疼的臉頰,眼中含淚,顫聲道:“你,你敢打我?!”席嫣然聲音冷如寒冰:“好讓你清醒點。還不快點交出梅心令牌?!”

席樂婷不屑地掏出一枚紅木令牌丢在地上,扭頭就走,尚未走出幾步,忽聽侍衛失聲道:“不好,他們服毒自殺了!”席嫣然轉過身,不禁低呼一聲。

只見被縛男女先後倒在地上,口中汩汩流出青黑的血,然而雙雙面容平靜,嘴角微揚——顯然他們事先将毒囊藏于口中,一旦事敗,無懼共死。

葉藏莺掩口悲痛道:“小绡……”

“葦绡他們是你逼死的。你這種心狠手辣的女人,小心姻緣也招惡靈詛咒!”席樂婷斜睨着長姊,眼神裏充滿了鄙夷與厭憎,拾起寶劍和雪蘭,徑自跑了。

席嫣然握劍的手微微抖動了兩下,緩緩還劍入鞘,冷聲命令侍從:“将葦绡與石斌的屍首帶回雲影天宮,葉藏莺則帶去冬閣領板子。”

一行人提燈離開後不久,嬴逸翔他們才從樹林後徐徐走出。袁芯竹望着地上的點點血跡,搖頭道:“那對情侶真是可憐……你未來的夫人和小姨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嬴逸翔無奈一嘆,轉身返回樹林。

他們沿着原路線返回遙星閣,嬴逸翔腦海中不斷勾畫着一些零碎的畫面,當他們走下梅林小山坡時,忽然一個身影從岔路跌跌撞撞奔過來,差點與嬴逸翔相撞。

袁芯竹引燃紗燈,一看那人披着紫色大氅且滿臉淚痕,驚道:“是星霓公主?”

席樂婷站穩身子後擦了擦淚水,耳畔珍珠大小的瓷耳墜還打着秋千,她望着他們,警惕道:“你們是什麽人,怎會出現在這裏?”

嬴逸翔拱手道:“在下姓嬴名逸翔,來自東海言靈島,這些天在魇城暫住。”

“言靈島東溟教?”席樂婷打量着清英雅秀的男子,想了想,拍掌道,“兩個月前在川江樓船用飛镖‘绮霏承宇’、擊退一對江湖騙子夫妻的俠客,是不是你?”

袁芯竹一愣,見嬴逸翔微微點頭,席樂婷欣喜道:“真的是你!上回公子不肯透露姓名,害得我無從查起。嬴——逸——翔,這名字怎麽有些耳熟?”她又凝眉想了想,臉色頓變:“難道,你就是要娶我長姐、入贅我們魇城的那個人?”

嬴逸翔點頭道:“正是在下。”席樂婷忽覺心口驟然一痛,無法置信地望着他,半晌方吶吶道:“原來如此……抱歉,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了。”她的左手緊握成拳,提劍疾步遠去。

望着她迅速隐沒于山下的背影,嬴逸翔納悶了一下,又對袁芯竹道:“我們走吧。”

在寒鴻橋上,他們與散步的郁霓影和柳忞等人迎面而來,又擦肩而過。

方海望向嬴逸翔時,目光中帶着警惕和疏離,而袁芯竹瞥了戴着半張面具的柳忞一眼,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颢清雲甍,七星樓。

雲甍聖君明照水正用一柄鑰匙扭開德馨庫鐵門的銅鎖。厚重的鐵門滑向牆側,踏入門檻後,裏面還隔有一道石門,再将第二把和第三把鑰匙分別插入牆壁內側的左右鎖眼,各旋轉兩圈後,石門緩緩擡升,裏面飄來馥郁的幽芳。明照水取回鑰匙,步入石門內。

這間石門內藏有她和先夫花費多年心血收集的名香原料,常見的有茉莉、沉香、龍腦香、甘松香、紫藤香和石蜜,成品可分為香丸、香篆、香膏以及香湯等香品。它們有各種用途,譬如有的是塗抹香,有的是美顏藥,有的則是蝕骨□□。

明照水屏退仆人,只帶了貼身劍婢玉蟬,她們來到巨大的牆櫃前,将十數扇門一一打開,檢查着成百上千的芳露瓶,瓶子造型各異,質地不同。明照水走到一處香水臺上,旋轉着臺上的鏡臺,鏡臺下則藏用幾瓶香露,這六瓶蓮花底鶴頸的水晶瓶內盛放着盛放着靛藍色的乳狀香液,雖不像其他香瓶貼上或刻上标簽,但明照水知道這就是生肌護顏的“朱顏芳景”。

朱顏芳景的配方極難得到,比方要塵封地下三十年以上的幾滴山西桑落酒,作為外邦異寶進貢給帝王的黃色翡翠、南洋珍珠等,十餘種材料齊全趕制的話得又耐心等上三年。

她從袖中取出一個空的白瓷瓶以及一個小巧的水晶漏鬥,擰開朱顏芳景的瓶蓋,讓玉蟬幫忙将靛藍色的香液仔細傾倒進水晶空瓶。

“聖君每年都要取一次珍貴的朱顏芳景秘密賣給後宮的滕貴妃,非千金不換;除她之外,這香露也僅限于您和城主享用過,這次婚典贈給大公主作為賀禮,她收到後一定很高興。”玉蟬微笑道。

“她素來喜愛茉莉香,不知是否能接納‘朱顏芳景’的氣味?滕貴妃上次被毒蟲蟄傷,本座曾送她一瓶,但她沒有再要第二瓶,你知道原因嗎?”明照水舉起香露瓶,輕輕壓好軟木塞。

玉蟬搖搖頭:“屬下愚鈍。”

“因為她有貼身藥師,必然知道此香露雖是名貴罕有,但使用多了會對其有依賴性,所以她再喜歡此露也不敢多用。其實我上回用朱顏芳景,已是五年前的事了,起因是手臂不慎劃破。”

“難道出身世家的滕貴妃不知道生肌駐顏藥的弊處嗎?”

“知道又如何?但凡世間女子,幾乎沒有不珍視自己容顏的。滕貴妃因病消損了容顏,如果每年不搽用朱顏芳景,她的臉遲早會毀掉。現在她用了此種香露,只需在冬季兩個月蒙上面紗,美人偶爾染恙,還能博得聖上的憐惜,何樂而不為?”明照水聞了聞瓶口,陶醉在奇妙的幽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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