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故人不相識

雨後初晴，綠葉承着雨露，微微搖曳，忽而一擺，一滴晶瑩飛下，在一縷斜下的初晨熹光中，折射出炫彩奪目的光芒。

山林間的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泥土的芬芳，清新怡人。一陣清風吹過，幾縷淡淡的幽香拂面而來。

循着幽香而往，映入眼簾裏的，是一片綿延不絕的花海，仿若天上粉霞墜落人間，鋪滿十裏，不知是何方仙人在山間施了仙法？

朵朵粉色玉花簇擁着，綴滿姿形優美、潇灑別致的玉樹枝條。宛如一只只玉蝶，微風吹拂之下，輕輕搖曳，似要騰空飛舞。

分花拂葉，綿綿花海的盡頭，一座屋舍若隐若現。

籬笆纏着綠蔓，生機盎然。院落裏鋪着青色石磚，臨向花海的一隅，鋪滿落花。房檐生了青苔，昨夜殘餘的細雨順着傾斜的屋檐而下，滴在盆瓦之上，滴滴答答。

“吱呀——”

屋門從裏面打開，一人走了出來。

如墨的青絲編成魚骨辮，發間纏繞着彩繩，綴着點點珠花，柔順地垂在肩前。柳眉彎彎，狹長的鴉羽撲閃，露出一雙清亮的眼睛，宛如山間潺潺溪流，沁人心脾。

雨後如初洗的蔚藍天邊，一輪金烏冉冉升起，耀眼的金色揮灑人間，照在身上，鍍上一層暖晖，化去晨間的薄寒。

曲檀兒卷起衣袖，往廚房走去。

在清城已待了快兩月了，她倒是學了些廚藝，做些清粥小菜綽綽有餘。

用完早膳，曲檀兒手拎着一個食盒向花海中走去。

時值九月，剛剛入秋，天氣卻依舊熱得很。而這裏卻仿若陽春三月，桃花爛漫，灼灼盛開，如世外桃源，人間仙境。

曲檀兒走了沒一會兒，便在一處拱起的小土丘前停下。

這是墓冢，沒有墓碑，但葬着一對眷侶。

墓冢上落滿了桃花，一陣微風吹過，紛紛揚揚。

曲檀兒将食盒裏的瓜果供品擺上，便取出一壺酒與兩只杯子。

往兩只杯子裏斟滿酒，色澤清淺，映出遮天桃花。鼻尖輕嗅，花香中夾着幾分酒香彌漫開來。

擡手間，酒水傾灑在墓前。

“受兩位前輩的故友所托，今日特帶此禮。呃，墨清瀾前輩說，今日是兩位成親的紀念日，所以囑托我來送她新釀制的青梅酒以做賀禮。”

說着，曲檀兒想起墓中夫妻二人的佳話，心裏一時有些欣羨。

這墓冢所葬何人，她是知道的。畢竟，當年的連葭葭與蘇語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侶。而她現在所在的這片花海，這片綿延十裏的桃花，便是當年蘇語為了連葭葭，耗費數年一棵棵親手栽成。

當十裏桃花落成的那一天，蘇語在衆目睽睽之下，對着連葭葭相約白首。二人互相許下生同衾，死同穴的諾言。

一時間，兩人的神仙眷侶之名流傳天下。

而除了對兩人之間的感情羨慕與感動之外，更令人們覺得驚嘆的是：

這十裏桃林一年四季如春，常年花開不敗。

故此，也有傳言說是，上蒼也為蘇語與連葭葭之間的深情而動容，特降下此福兆。

更有傳言說，只要在這桃林中互許白首的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且成為人人豔羨的神仙眷侶。

當然，這其中是真是假，只能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不過，作為名動天下的神仙眷侶，蘇語和連葭葭也确實做到了當初的誓言。

幾十年後，兩人相繼在同一天離世，一同葬在了十裏桃林。

可後來慕名而來的人卻從來沒有找到過兩人的墳冢。

不過，自此以後，這裏就成了有情人的表白、約會聖地了。

剛祭拜完出來的曲檀兒看着遠處相依的一對戀人如是想道。

粉嫩的桃花在空中飄蕩，最後柔柔地落在了發間，伸出纖指輕輕撚下，似芙蓉般的面容露出一個會心一笑。

說來，她年少時也曾幻想過，将來也會有一人，為自己種下一片十裏桃花呢~

曲檀兒靜悄悄地離開，沒有驚擾到一絲那對相擁的人兒。

一陣長風穿過，漫天桃花飛舞，隐約能聽見後方的輕聲細語。

女子笑盈盈地道：“夫君，沒想到過了那麽久，這的桃花還是這般美。”

男子将人攬在懷裏，輕笑道：“再美也不及夫人你啊~”

“夫君，不如我們去看看那墳冢吧！”女子忽而提議道。

男子：“……自己的，有什麽好看的。”

“夫君~”

“好吧，拗不過你，我們走吧……”

……

曲檀兒回到家，已經臨近午時了，空氣中飄着陣陣的飯菜香。

範大娘一見曲檀兒回來，立馬熱情招呼： “曲先生，你回來啦！正好，這飯菜也剛剛做好。”

曲檀兒點點頭，笑道：“範大娘做的飯菜可真香，飄香十裏，隔着幾條街我都聞到了。”

聞言，範大娘笑得合不攏嘴：“先生這嘴可真甜吶！”

“姑娘回來啦。”芙蕖這時正好端着飯菜從廚房出來，擺到置于梨樹下的桌幾上，“今日天氣好，不妨就在庭院裏用膳吧。”

曲檀兒點頭應道：“好。”說罷，便上前幫着兩人一起擺弄碗筷。

大抵是死過一次，許多事情也看開了，她的性子也變得随意了些，平日裏與兩人相處也沒講什麽規矩。

三人圍坐在飯桌旁，像尋常一般，閑聊着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或八卦。

不過，今日卻有不同。

“唔，姑娘你聽說了嗎？皇上立了太子呢。”芙蕖扒了一口飯道。

曲檀兒夾菜的筷子一頓，繼而便夾了一筷子青菜放到她碗裏，肅着臉道：“咽下去了再講。”

芙蕖乖乖地點頭，三嚼兩嚼，把飯咽了下去。

“對呢，對呢！”範大娘點頭，接過芙蕖的話茬，“我今日便聽到了這消息。官府也出了布告，說是皇長子被封為了太子。”

芙蕖聞言有些驚訝，顯然是之前所得消息不全：“咦？那八皇子呢？我還以為被冊封的是八皇子呢！”

範大娘被芙蕖這番驚人之語吓到了，立馬敲着桌子，板着臉訓道：“我的小祖宗哎，你快閉嘴吧！這事也是你能亂說的？仔細了你的腦袋，小心禍從口出！”

範大娘素日裏都是笑容滿面，何時這般疾言厲色過。芙蕖自知失言，趕忙認錯：“好媽媽，我錯了。我這不想着八王爺是東岳第一美男子，以後生的孩子好看嘛~”

聲音在範大娘恨鐵不成鋼的眼光中越來越低。瞅範大娘這樣，是恨不得拿根手指戳她的腦袋。芙蕖最後沒法了，使勁沖曲檀兒眨眼，希望她能幫忙說說話。

接到芙蕖的眼神求助，曲檀兒心中好笑：沒想到，這芙蕖還是個看臉的。不過……

她還是認為奕懷哥哥更好看些。

曲檀兒搖了搖頭，開口幫她說話：“範大娘莫氣，這裏就我們三人，不會有外人聽去的。”

“是的，是的，我也就只在大娘和姑娘面前說說而已，在外面我哪敢提啊？”芙蕖小雞啄米般點頭，附和道。

“你啊，”範大娘無奈地搖頭，她當然知道芙蕖不是不知事的人，但還是需要提點她一句，“有些事，本就不能說出口，只能放在肚子裏，明白嗎？”

芙蕖立馬點頭，給範大娘夾了菜，“我知道了，以後會小心的。媽媽，快吃飯，涼了就不好吃了。”

範大娘吃了她的‘孝敬’，這事便揭了過去。

見到兩人如此和睦，相互關心，曲檀兒唇角不由露出一抹笑容，可想起之前兩人所提之事，笑意又悄然轉逝。

其實比之兩人，她更早收到京城裏傳來的消息。

估計是墨清瀾之前的吩咐，京中産業的掌事人在這兩月來，都陸陸續續地遞消息來。所以她人雖不在京城，但京中中所發生的事，卻可以說了如指掌。

比如永夜國使臣來訪，宴會上獨孤嫣意欲挑撥，大王爺反擊，從而促成一衆皇子比試騎射；再比如獨孤貴妃假孕及私通外男之事敗露，被打入天牢；比如，皇帝中毒發作，昏迷不醒，最後由八王爺的謀士流觞所救；再比如永夜國公主同八王爺、流觞及曲小檀之間啼笑皆非的故事；更比如皇上是在八王爺一次進宮面聖後，就下旨立了大王爺為太子。

以及……除了立大王爺為太子外，皇上還有意為其擇一太子妃。

曲檀兒垂下眼簾，遮住滿是晦暗的眸子。

——墨清瀾曾在信中提過，墨奕懷之前已許諾，在處理完手中事務後，要與她一道離開的。

可如今……

奕懷哥哥，你是後悔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過三生三世電視劇，我最喜歡的就是，夜華跟素素說，也為她種一片十裏桃林。我當時真的覺得很浪漫，所以我這裏也用上了。

另：如果對京城産業的掌事太了解朝中之事有質疑的話，請通通無視吧。好歹是太上皇的東西，能力大些，應該沒關系的吧。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