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終章
三日後，墨奕懷陪着曲檀兒回門。
其實也沒什麽好回的。畢竟曲檀兒生母早逝，嫡母向來看她不順眼，而父親一向偏向大夫人。曲檀兒回門，不過是走一趟形式而已。
但曲檀兒沒想到，曲江臨竟然要求要單獨與她敘舊。
此話一出，曲檀兒還沒什麽呢，墨奕懷到先不好了。“岳父大人，這是做什麽？難道有我這個檀兒的夫君聽不得的？”
曲檀兒安撫地拍了拍墨奕懷的手，笑道：“沒事的，父親只是找我說說話而已，便勞煩奕懷你等我一等。”
墨奕懷看她眼神裏的堅持，便沒再阻止了，只是看向曲江臨的眼神威脅意十足，“好吧。不過之後，本宮還要帶太子妃去見皇祖母，希望曲大人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曲江臨自是明白墨奕懷的意思，心中一嘆，嘴上卻是趕忙道：“當然，檀兒是微臣的女兒，太子多慮了。”
等曲檀兒随曲江臨到書房後，便收到了對方的一個大禮。
曲江臨将手中一部分的勢力與人脈交給了她。
“如今檀兒你成了太子妃了，不僅需要人在外幫扶，手中更是要有能用的人手，這些全當是為父的心意。”
面上當真是好一副慈父做派，似乎一心為曲檀兒着想。
但也只是似乎而已。
“你姐姐以前與你有些誤會，但她只是個孩子，檀兒看在為父的面子上，不要與她計較了。”
曲檀兒深深地看了曲江臨一眼，便轉過頭去，心中堵着一口氣。若說以前不懂，她可能會真以為父親是關心她。可現在，她卻是明白曲江臨此舉的真正用意。而正是因為清楚，她才感到難過。
曲江臨的一言一行，無不在透露，她曲檀兒與他不是一國的，而曲盼兒和大夫人和他才是一國的，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曲檀兒死死地攥緊了拳頭。
她的父親啊，從始至終都只是把曲盼兒當做女兒而已。
那她曲檀兒算什麽？既然父親如此深愛大夫人，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小妾？為什麽當初不在她母親懷孕時，直接拿掉尚未出世的她？為什麽要讓她生出來？難道只為了讓他們作踐不成？
“好，”曲檀兒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微微一笑，道：“就如父親所願。不過，”
話鋒一轉，意味深長地看着他，“旁人若是不來招惹我，檀兒自不會計較。但若是有些不長眼的，檀兒畢竟是太子妃，代表皇家的顏面，總不能任人揉捏吧。希望父親別厚此薄彼，只囑咐檀兒一人。”
曲江臨聞言，知她是答應了。長籲了一口氣，連忙保證道：“當然不會了，檀兒你是太子妃，自然不會有人不長眼的人了。”
曲檀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沒有其他的事，女兒便先告退了。”
說罷，不等曲江臨反應，便起身離開。
生母早逝，而父親眼裏只有曲盼兒一個女兒。既然如此，她還留在這做什麽呢？
“檀兒，你出來啦，和岳父說什麽呢？那麽久。”
曲檀兒普一見墨奕懷，心中的委屈頓時一股腦湧了上來，眼睛酸澀地想落淚，忍不住撲到他懷裏。
“檀兒，你怎麽了？可是岳父給你受氣了？”墨奕懷緊張地看着曲檀兒，大有她點頭，他就去為她撐腰砸場子的模樣。
這可是他墨奕懷放在心尖的人，他哄着、疼着都來不及，曲江臨卻讓她受委屈。真以為今時還同往日，能随意發作檀兒嗎？
曲檀兒搖了搖頭，此刻她只覺得疲累萬分，有氣無力道：“沒事，我沒有受委屈。夫君，我們走吧，不是還要去看母親嗎？”
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呆在曲府了。
“好，我們走。”墨奕懷見她避而不談，也不再問，只暗自琢磨着給曲江臨一些教訓。
之後兩人便乘馬車前往方覺寺。
……
山寺門口，曲檀兒忍不住駐足，仰頭望着莊嚴堂皇的寺廟，生出一股恍然隔世之感。
當初方覺寺的方丈口口聲聲稱她與奕懷之間乃是孽緣，唯有她一死方可破局時的場景，時至今日，曲檀兒仍是歷歷在目。
彼時她本就大受打擊，又從曲盼兒那聽聞奕懷被削爵禁足，如何不對方丈的話深信不疑？如此，怎能不心如死灰了？便想着若是就此了結，能換奕懷一生平安又有何不可？
墨奕懷一只手本一直護持在曲檀兒身後，見她忽然停住，不由将人半摟在懷裏，溫聲問道：“怎麽了，檀兒？若是累了，不妨先靠着我，在原地休息一會兒。”
幸好，上天終究是肯垂憐我一些的。
曲檀兒柔柔一笑，望着墨奕懷的眸光波光點點，熠熠生輝。
而後搖了搖頭，“夫君，我不累。只是……”想起自己母親妾室的身份，終究還是有些自卑，“奕懷，你真的不介意我母親身份低微嗎？”
墨奕懷心中微嘆，面上卻是柔了幾個度，望着曲檀兒的眼睛認真而誠摯，輕撫着她的青絲，道：“我很感激母親，因為她，所以我才有機會遇見你。”
聞言，曲檀兒渾身一震，睜大了眼睛看着他，久久不能回神。
墨奕懷身為太子，能讓他尊為母親的，唯有他的生母，東岳的一國之後。而今，因她之故，卻稱臣子的妾室為母親。！
她何德何能，能得他如此厚愛？
看曲檀兒這般震驚的模樣，墨奕懷輕輕一笑，他焉何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他卻不以為然，他母後出身清城，一向不太在意這些。雖然後來皇後早逝，但墨奕懷多多少少還是受其影響。更遑論，如今曲檀兒是他的結發妻子，如此稱呼，墨奕懷自認并無不妥。
“檀兒，我們走吧。”墨奕懷刮了刮她的鼻子，攬着她往寺內走去。
曲檀兒身體跟着墨奕懷走，腦袋卻愣愣地出神，她想：這輩子我大概就是，不，是已經栽了，且泥足深陷，再也出不來了。
只是……
想起曲府的事，曲檀兒眼中的亮光便黯淡了。
她小時對曲江臨非常濡慕，縱使後來父親的态度一點一點抹去了她的天真，但心底到底是有些期望的。可今日回門時，她的最後一絲期待也湮滅了。
随之而來的，曲檀兒也有了更大的恐慌。
她的父親那麽敬愛大夫人，疼愛曲盼兒，可是依然有妾室，有她。那，奕懷呢？他是太子，怎麽可能一輩子都守着她一人呢？
她不滿父親對自己這個女兒仿若無有甚至輕賤的态度。那将來奕懷有了別的女人，有了別人的孩子之時，她該怎麽辦？
如同大夫人那般嗎？
不，她不想變成那樣。
可是，她真的能忍受與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嗎？
或許以前能，因為還可以告訴自己奕懷心裏最愛的是自己。可自從在清城生活過一段時間，知道那十裏桃林的由來，看過那些情比金堅唯有一雙人的夫妻之後，恐怕她難以甘願吧。
她不想與別人分享丈夫，也不想因為所謂的争寵而去使手段，更不想去傷害別人而變成自己所讨厭的人。
那到時，或許……她還有一條路可走了吧。
曲檀兒垂眸，手指尖不斷摩挲着腰間墜着的香囊，能感到一塊硬硬的物什。
只是，不知到時候，自己是否真能舍得。
“檀兒，到了。”
低聲的溫柔細語在耳邊響起，一下拉回了曲檀兒的神思。
接着墨奕懷便放開了曲檀兒，曲檀兒便看着墨奕懷半跪着放下手裏的食盒，擰着眉，一臉認真地一一将其中的瓜果貢品及香燭元寶擺放在墓碑前。
看着他這副嚴肅的神情，宛若在處理什麽國家大事的模樣，不知為何，曲檀兒忽而有點想發笑。
擡起頭仰望藍天，只覺得暖陽明媚，化去世間的冰寒。
“請母親放心将檀兒交給我，我墨奕懷今日起誓，必定照顧檀兒一生一世，愛她，護她，必不叫她有絲毫的傷心難過。”
曲檀兒跪在地上，一眼不錯地盯着身側對着墓碑鄭重許諾的墨奕懷，覺得哪怕未來真的發生她所擔憂的事，她恐怕也舍不得了。
這麽好的人，她哪舍得離開呢？
低頭輕輕一笑。
墨奕懷疑惑地望向她：“檀兒？”
曲檀兒卻是閉上了眼睛，微微起身，輕輕地在他的額頭落下一片柔軟。
每個女子都有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夙願，曲檀兒同樣也不例外。雖然她的夙願可能今生都難以實現，但現在，她忽而不在意了。
只要有他，便夠了。
但就連曲檀兒也想不到，雖然墨奕懷并未許過一生一雙人的承諾，但他這一生直至生命的盡頭，也僅有她一人。
未來的他們相互扶持，相互依靠，相互支持着，一起走過風風雨雨，攜手站在雲端，看潮起潮落，朝生暮死，直到盡頭。
… …
… …
“檀兒，別走太快，黃泉路上等一等我，可別喝那孟婆湯啊……”頭發有些花白的墨奕懷緊緊握着曲檀兒的手，有些渾濁的眼睛閃着淚光。
歲月在曲檀兒面龐上很少留下痕跡，看着依然能窺見年輕時的風華，此時卻虛弱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唇角微微牽起一抹淡淡的淺笑，道： “不要了，等你還要好久呢，你還是好好陪着紀兒吧……”
在孩子面前一向堅毅，宛如擎天柱一般支撐着整個國家的一國之君此刻卻仿如一個無賴的小孩，“可我們上回還沒和解呢！你得等等我，好歹等我們把架吵完……”
真是越活越過去啊……
曲檀兒一臉‘無奈’地答應：“行吧，我等等你……不過說好啦，不許讓我等太久。太久了，我怕會忘……忘……”
聲音越來越低，直至消失。
“啪嗒。”
一滴眼淚從眼角悄然滑落，滴在手背上。
墨奕懷将人緊緊抱在懷裏，臉上一派平靜，好似什麽也沒發生一般。可一開口，聲音卻近乎哽咽：“說好了，要等我，便不能反悔了。”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還有番外，就是突然想寫一下如果是第一部的曲檀兒恢複墨清瀾記憶會發生什麽的事。
ps：番外與正文關于墨清瀾那一世的故事會有些不一樣，所以她與墨奕楓、曲香檀的關系也和正文有點不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