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今生無妨就停在這裏

沒有言語能準确描述,當銀時翌日清晨找遍了飛船都沒發現十二蹤跡時的恐慌感。

更可怕的是,禦魂十二夜的氣息也完全消失了。

她的被褥在床頭疊得整整齊齊,不像是暫時離開的樣子,換句話說,她是準備妥當後離開了。

但為什麽都沒有通知他一聲?

“阿銀,承載安倍先生他們的飛船回來了,就停在星球上。”新八推門而入,滿臉愁容,“大家都說沒見過十二,她能去哪裏呢?”

“如果我知道,早就去了,還用得着在這裏犯愁?”銀時煩躁地抓着頭發,“看來昨天我那些話是白講了,她根本就沒打算認真聽!”

神威倚在門口自言自語:“坂田十二姬絕對是回武士之星了,但她并沒有借助任何一艘飛船,怎麽辦到的?”

“難道還有其他途徑可以回去嗎?”

“我記得十二那天出現在飛船上時,是被空間隧道傳送過來的。”總司低聲道,“這次會不會也是?”

齋藤搖頭:“在這星球上沒有開啓空間隧道的條件。”

“……不,也許有的诶!”神樂突然像是憶起了什麽,驚呼出聲,“你們忘了嗎?當時十二姐是通過什麽東西看到十七小哥的?”

是風間留下的空間感應器。

或許那上面加持了什麽魔法,讓十二可以直接回到地球去。

銀時想起那日畫面消失之前,十九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就在老地方,等你回來見我。”

哪裏才算老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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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他毫無征兆地轉身朝門外狂奔而去。

“快走!我們必須馬上回去!”

再遲一步,恐怕就要來不及了。

事實上,與銀時猜測得別無二致,十二終是回到了已經被破壞的逆空總部。

十九果真遵守承諾等在那裏,可他身邊那些穿越過來的客戶們卻集體消失不見了。

“不必疑惑,他們都回到各自的世界了——是我親自送走的。”十九微微一笑,“宇宙時間會有延遲,估計不久之後,你帶領的客戶也能回去了。”

時空羅盤在他手裏沒錯,可為什麽未到五年期限就能再度開啓,他似乎并不準備解釋。

十二沒有追問,也沒有表現出太意外的神色,只略一颔首:“是好事,畢竟在最後時刻,我也不太希望有外人在場旁觀。”

他輕聲道:“眼睛還疼不疼?”

“疼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後來就麻木了。”

十九驀然從座位上起身,緩步朝她走來,而後在她不遠處站定,眉目清秀淡然一如從前。

“所以你這次來,是來殺我的麽?”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她給出了極其模棱兩可的答案,“最重要的是我想問清楚,十七哥到底是怎麽死的。”

他笑了笑:“我殺的啊。”像在講述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十二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巴掌,力道之大,頓時讓他唇角溢出血來:“你始終拿我當傻瓜。”

“你本來就傻,我難道說錯了麽?”

她怔然片刻,忽而自嘲地勾起唇角:“你這麽說,倒也真有道理,但是還好,我尚且不算傻得徹底。”

十九伸出手指拭去唇邊血跡,良久,緩緩開口:“我本以為你今天是來找我興師問罪的。”

“問罪是應該的,但我好像已經沒那資格了。”十二擡手撫向自己右眼,眼睫低垂,如同在努力回憶着什麽,“當我清醒之後,記起十七哥心口那道傷痕時,就意識到是哪裏産生偏差了。”

腦海中殘留的影像在提醒她,十七死前心髒處的傷口不是出于十九之手,那道十字型印記,分明是只有一個人的武器才會留下的痕跡。

是老五的長弓。

是不是從一開始,自己就錯得離譜。

為什麽十九背叛得無緣無故,為什麽他一直拒絕講出實情,為什麽老五總是行跡匆匆去向神秘,為什麽那日她會莫名其妙被傳送到宇宙去,又是為什麽,只有她才能進入困住高杉的那道結界。

都是事先策劃好的局。

十九久久凝視着她,眼底似有釋然光影一掠而過,他将手穩穩按在她的肩膀上,笑意淺淡:“別讓我在你臉上看到後悔的神情,那不是你風格,我會很失望的。”

“我沒有要後悔,我也沒有後悔的機會。”十二迎着他的目光不閃不避,異色的雙眸一邊清澈一邊陰冷,卻依然有點點暖意蔓延開來,像是溫柔的錯覺,“在我做出最終決定之前,我必須把所有線索都串起來,即使是死,我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你要找老五?”

“他就在附近,你都沒有感覺到嗎?”

十九無奈笑着:“我的晶石被老五收回了,然後被他廢了大部分力量。”

“晶石?”眼看着未知的秘密正愈發清晰浮出水面,十二再也按捺不住,将禦魂十二夜重重擊向地面,“老五!事已至此,你總該出來給我們個交代!”

霎時光華大盛,沙石飛濺,周邊的氣流被擾亂,片刻,見老五颀長的身形出現在不遠處。

“十二,你回來的速度比我想象中還要快。”

“是麽?”她重新把長刀扛在肩頭,面無表情,“反正你遲早都要去找我的,那時把我從地球上支開,不就是為了更好的對付十七哥麽。”

老五眉眼間似有歉意,但終究也只是點頭表示肯定:“沒錯,并且我覺得,在宇宙那種環境下,你的封印會更容易被解除。”

這也是他故意告訴她高杉會死的原因,他清楚若有一個人能激起她最強大的力量,那人必定是高杉。

“我封印解不解除就那麽重要?”

“盡管這些年時空偵察局在不斷地更新換代,但有個傳說始終存在着,即找到代表風、水、火、土四種元素的高級異能者,取出連接他們命脈的晶石,将之合為一體,就可成為統治所有空間的契機。而你們三個,加上我,就是如今時空偵察局的晶石擁有者。”

“抱歉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老五嘆息:“那好,我們換種解釋方法——其實我自始至終都在完成局長的命令,局長的意思是,讓我負責接受你們三人的晶石。”

要獲得空間控制權的,不是他,而是r局長。

那個時時被她稱作死老頭、卻一直在心裏尊敬着的男人,那個從不端架子的、脾氣暴躁卻善良心軟的上司。

不,都是假象罷了。

十二長久一言不發,聽得十九在旁沉聲道:“現在想想,老家夥那時明明是故意把這個消息透露給了我,目的就是利用我引起混亂,他簡直把什麽都計劃到了。”

他是三人中最偏執的一個,r局長知道他會不惜一切代價令十二和十七背棄時空偵察局,甚至不介意毀掉對方。

挑起三人之間的戰争,是邁向成功的最關鍵一步。

“你為什麽不和我說實話?”

十九沉默。

“就像十九之所以能輕易開啓時空羅盤,其實是局長暗中放水一樣。”老五苦笑着,“同樣的道理,十九迅速增長的力量來自于時空偵察局的禁藥‘封劫’,那也是局長親自放上去的,在十九服藥的一刻,就意味着他接受了‘封劫’的契約。”

沒有什麽東西得到不需要付出代價,被詛咒的禁藥會與服用者體內晶石相連,如果服用者不能按照契約隐瞞真相,則将立刻喪命。

也就是說,如果十九選擇對十二和十七坦白,他甚至來不及說完就會死。

然而現在晶石被老五收走,他終于可以不受“封劫”藥性的牽制了。

十二惡狠狠咬緊牙關:“我也是該死,到如今才明白你那時說過的話是什麽含義。”

“還不晚吧,至少你終于理解我在做些什麽了。”他幫她把鬓邊散落的長發抿至耳後,語氣沉靜,“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和十七哥至死都應該站在我這一邊才是,即使有‘封劫’在阻礙着也沒關系。可是我卻忘記了,當年自己也曾拼盡全力想要守護好時空偵察局,既然在沒有面對真相之前我也是這樣的,又有什麽理由去強迫你們呢?”

“像我們這種人的确不該有信仰,那種東西太奢侈,稍一疏忽就會導致自己粉身碎骨了。”十二複又轉向老五,刀尖一點寒芒攝目,筆直對準對方心口,“你有沒有曾摸着良心想一想,當時偷襲那一箭,十七哥會有多疼?十七哥是第一個,那麽接下來是誰,你打算從我這裏先動手嗎?”

他曾說過自己永遠是她大哥,要成為她可以信賴和依靠的後盾,結果他一轉身就選擇了食言。

多麽諷刺。

老五沒有在意禦魂十二夜的指向,只迎視着她的眼睛:“除了司土系屬性的我之外,要激發你們三人的晶石,都需以交換性命為代價——十九能活到現在,是因為我留給了他再見你一面的時間。”

當r局長發覺即使十九得到了足夠力量,也依舊無法對十二十七下真正殺手,甚至都無法強迫十二解除封印時,便決定改變坐看三人互相殘殺的戰略,派老五去促進戰局發展。

“那我倒真該感謝你了?”十二驀然神經質地笑了起來,“如果我說,我絕對不會讓你取走晶石呢?你要怎麽辦?”

“換作以前,你不解除封印,我可能還要費一番周折,但你既然解除了封印,體內晶石也一并打破了禁锢,那是無論如何都留不住了。”老五低聲道,“更何況,即使以你現在的狀态,也根本不是我的對手。”

她鄙夷地瞥他一眼:“因為那老頭給了你什麽恩惠麽?你也真有臉說。”

“我別無選擇,我沒有你們孤注一擲的勇氣,在我确信自己無法反抗局長權威時,唯有妥協才是生路——你覺得局長為什麽要引導十九開啓時空羅盤,而那些客戶又為什麽會集體來到銀魂世界?因為銀魂世界是所有異空間的中心,要統治一切,就要先征服這裏。”

要滿足那樣的野心,前提是先将時空打亂重整,為此,r局長幾乎考慮到了所有細節。

十二道:“十九。”

“你講。”

“老實告訴我,你會被輕易奪去晶石,是不是由于強行發動了時空羅盤?”

十九笑了笑:“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這也無所謂了吧?”

他在親眼看到老五倒戈殺掉十七時,就已明白了一切,哪怕開啓時空羅盤只能稍稍延緩r局長計劃實行的速度,他也決定拼這一回。

錯得太多,再錯一次也無妨,橫豎他的人生已經支離破碎,大可傾盡所有去換最後一絲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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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銀時一行人終于在地球着陸,馬不停蹄趕到逆空總部時,一眼就看到了呈掎角之勢站立的三個人。

“十二姐!”神樂着急地喊着,“安倍先生他們全都憑空消失了!”

“我知道,不用擔心,他們都很安全地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十二轉過身來,從容回答,“這樣一來,我的任務好像也完成了呢。”

當然,前提是r局長沒有集齊四枚晶石。

十九從身後攥住她的手指,輕聲提醒:“你果真要把他們都留在這裏麽?那樣只會白白被卷入老五的攻擊範圍。”

“我明白。”他的指尖冰冷,仿佛怎麽都捂不暖,她靜默半晌,伸出另一只手去,将他的手指回攏在掌心,“等着我,很快就回來。”

“去吧。”

十二朝銀時走過去,見對方似乎想來拉住自己,不着痕跡地側身躲開了:“小銀子,帶他們回去。”

銀時蹙眉:“除非你也一起回去,否則你問問他們誰會走?”

“你也不想把他們都扯進危險中來吧?更何況這是我們三個人的私事,我不希望別人打擾。”

“真是私事那麽簡單的話,你就不會露出這種表情了吧?”他的眼神有些發暗,“我還能不了解你麽,十二?”

“你了解我什麽?”

銀時怔住。

十二繼續道:“你真了解我,就應該接受我的意見,不要再浪費時間了。”

她的态度很強硬,強硬到令他不安,相處這麽久以來,他第一次感覺距離她如此遙遠。

她那雙泯滅了所有光影的眼睛如兩泓沉寂的水潭,無聲無息吞噬了他意圖探詢的言語,他發現自己突然無言以對。

“雖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你要清楚,在你即将遭遇災禍的時候,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所以我才說固執的男人很麻煩,你該學學高杉。”

銀時低沉地嘆了口氣:“你信不信?如果高杉還能清醒地站在這,他也一定會出手的。”

十二無言許久,而後擡眼看向神威,後者見她望過來,很随意一聳肩,笑得漫不經心:“我只是來湊熱鬧的,否則回去面對春雨那群白癡們更無聊。”

神樂和新八故意回避開她的目光東張西望,就是不肯離開,桂默默剝開手中美味棒的包裝,也同樣沒有撤退的意思。

這些人啊,總是認準一條路就執意走到黑,他們所堅守的東西和她那麽相似,因此才知斷然不可放棄。

可她這一次,卻不能以感動的名義接受他們關于同行的邀請。

人生有些事情是很難解釋的,譬如即使口口聲聲說要風雨同路,也終究是盼着對方可以好好活着。

自己是應該更果決一點的。

十二擡手,動作輕緩撫上銀時的臉頰,她低聲笑着,一字一句格外清晰:“有時當真覺得,能遇見你們簡直不可思議。”

喜怒哀樂,貪嗔癡颠,都抵不過那一日的初次相見。

是奇跡,也是恩賜。

然後她突然提起禦魂十二夜,迅速就地劃下一道界限,在她轉過身的剎那間,金光耀眼,瞬間形成堅實的屏障将銀時一行人阻隔在外,對方焦急的呼喚聲逐漸遠去,直至徹底消失。

“你不想把他們牽扯進來,對吧?”聽得老五道,“把四枚晶石交給局長,至少還能保證銀魂世界安然無恙。”

十二冷笑:“被他統治的銀魂世界,還會是原本的銀魂世界麽?天道衆那群人也和老家夥合作了吧?他要的是控制和占有,在此過程中必然伴随着毀滅,那麽我想守護的東西,最終又要以什麽結局來收場?”

“……”

“你想要晶石,就親自來殺了我。”

老五推了推那副金絲眼鏡,這是他的習慣,每當思忖對策時就會出現。他躊躇着,眼神卻若有所思掠向禦魂十二夜。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敢直接對十二動手吧?”十九把他的神情盡收眼底,笑容微哂,“十二身份的特殊性不是沒有原因的,即使她不能像你一樣平安與晶石分離,但要得到晶石,也難免要多一步程序。”

事實上,若是十七和十九能做到,自然不必如此麻煩。但換成老五,就只能先取晶石再殺十二,不然晶石會落得與她共存亡的後果。

十二步步後退,直至與他保持着相當一段距離,她揚起下巴看着他,笑得肆意無端。

“你我之間的确橫亘着很深的溝壑,所以要打敗你難上加難。不過沒關系,雖然我無法改變你奪走晶石的初衷,卻可以在你面前毀掉它。”

那是她唯一能堅持到最後的事情,也象征了她僅存的驕傲。

老五本能地向前一步,卻被十九閃身擋住了,他沉下臉色試圖勸阻:“那樣做是沒有意義的,沒有你的話,局長同樣也會去找下一位和你屬性一致的人!”

“對我來說就是有意義的。”十二轉過頭去看了十九一眼,卻發現後者也在看着自己,她抿起唇角,神情未變,“即使将來他還要找其他人,也都和我沒關系了,反正他想從我這裏獲利,絕不可能。”

r局長養了他們十年,到頭來無非是為了這個親手葬送他們的結局,此時此刻她并不如何悲傷,只是覺得心寒。

“老五,你好好看着,為了先行一步的十七哥,為了我們三個險些被摧毀的感情——我要用自己的晶石,祭奠這一切。”

禦魂十二夜猛然迎合着她的心念淩空飛起,下一秒,已經帶着耀金流光從身後筆直貫穿她的心髒,血如泉湧,将洋裝染成了與玫瑰領花一樣的顏色。

十九沖過去及時扶住了她,兩人一起跪倒在地。

“看來我真是比十七哥幸運多了,至少還能陪你到最後。”

紫眸光影清澈明亮,他微笑着,用力将她摟進懷裏,而自她胸口探出的鋒刃,便也深深沒入了他的心髒。

十二将臉伏在他肩膀上,安慰似地拍着他的後背:“乖,我們一起去找十七哥。”

“等見到了十七哥,我再好好向他賠罪,要打要罰都随便你們。”十九咳着血,不顧疼痛将她抱得更緊一些,“十二別怕,我會一直都在。”

我會一直都在。

如同那一年,他在戰場上抱着發狂的她,輕言安慰。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點,也好,今生無妨就停在這裏。

“從來都沒害怕過。”

十二阖上眼睛,兩人的身體霎時在老五面前化作星屑般飄飛的光塵,而後融入空氣消散不見。

老五站在原地,手指攥緊,指甲嵌進掌心直至出血,他回頭望着結界外失控咆哮的銀時,那樣近乎崩潰的姿态,是他以前從未在那個男人身上見過的。

這世間的人們,從來都是各有各的劫難,且永遠當局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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