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世上唯有別離最心疼
十二曾經說過,如果自己不幸身死,希望葬禮不要太過肅穆沉重,大家穿着鮮豔的衣服把酒言歡,送她最後一程就好。
一語成谶。
銀時完全依照她的意思來操辦,把萬事屋布置成了party現場,氣球彩帶,香槟甜點,正中央擺了一整只炸雞,并嚴令禁止到場嘉賓穿黑色正裝。
“那丫頭不樂意你們哭哭啼啼哀悼她,萬一她去得不安心,半夜又回來找我怎麽辦?很麻煩的。”
神樂叼着醋昆布悶悶坐在旁邊,聞言回過頭來看他一眼:“銀醬膽子還是那麽小,如果十二姐的靈魂能回來找我,我肯定很高興的說!”
新八默默點頭表示同意。
銀時怔了一怔,而後自嘲地勾起唇角:“說得……也有道理……”
鬼神之類雖然可怕,但只要是十二,也并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因為她不會吓唬他也不會傷害他,只會好整以暇從某處走出來,笑嘻嘻一拍他的肩膀,叫他一聲小銀子。
但遺憾的是,似乎再也沒可能了。
阿妙、九兵衛、小猿依次到場,登勢婆婆帶着凱瑟琳和小玉也來了,連長谷川和狂死郎先生都沒有缺席,狂死郎甚至還問起了須王環和春日,對此,銀時只能抱以無奈一笑。
客戶們都回到了各自的世界,踏上了原有的軌跡,大概這也是十二最欣慰的一件事了。
正當衆人斟滿香槟,準備敬十二一杯時,忽然聽得外面街道響起一陣猛烈炮聲,片刻萬事屋的大門被撞開,見桂灰頭土臉撲進來,不偏不倚摔在銀時腳下。
“……銀時啊,我問過鬼兵隊了,河上萬齊說高杉那家夥現在還在休養着,大概是沒法來參加了。”
“随意吧,我還嫌他礙事。”
新八朝門口掃了一眼,小聲嘟囔:“阿銀,警察們好像也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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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真選組全員駕到。
總悟扛着炮筒走到面前踹了桂一腳,翻着白眼道:“在這種地方就暫且饒你一命,等出去再算賬。”然後他示意山崎過去把手裏的牌位擺好,“這是當初根據坂田小妞的興趣訂制的,我一直留着,誰知真的能派上用場。”
正是那塊刻着“真選組年幼喪父的比s更s的仇視蛋黃醬的長期投喂大猩猩的正直善良貌美如花身材發育潛力良好的編外顧問坂田十二姬之墓”的牌位。
衆人:“……”
土方從口袋裏取出一盒煙放在桌面上,想了想,又點燃了其中的一根:“沒有祭奠的香火,用香煙代替也可以吧?”
銀時額頭青筋暴露:“你這蛋黃醬依賴症想死嗎?”
近藤剛剛挨了心情不好的阿妙一巴掌,腫着半邊臉上前,對着十二的大幅彩照嚴肅認真道:“郊區那棟婚房我就先收回了,剩下租金我也不要了,還有十二你別擔心,你不在了,我會負責安排好十四的感情問題……哎呀!”
話沒說完,某只猩猩就被忍無可忍的萬事屋三人組按在地上揍了一頓,他艱難從混亂中爬出來,擡頭又堅持吼了一句:“我正式以局長的身份聲明,坂田十二姬永遠都是真選組的編外顧問!”
身後的真選組成員集體敬禮。
這樣的發展是令人始料未及的,銀時一時怔忡,卻見神樂依舊不肯罷休地揮拳過去,直擊近藤面門:“少廢話!真有誠意以後每月工資照發,統統送到萬事屋來!”
“……”
總悟登時将炮筒對準了她:“當心我把你轟到窗外去啊死丫頭。”
“你個臭小子,不是看在十二姐的面子上我早就拔禿你頭發了!”
“要不要比劃一下啊?”
“才不怕你的說!”
然後土方和阿妙一左一右把這倆小鬼提溜出了房間,剩下的人們倒酒的倒酒,切蛋糕的切蛋糕,俨然是享受宴會的氣氛。
所有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懷念那個一朝離去的姑娘,正如曾經某日初見,她嫣然一笑,銀色卷發随風飛舞,足以讓人就此銘記許多年。
她向來快意潇灑,不喜歡悲傷。
銀時坐在角落裏沉默着,良久,擡頭看向牆上十二的照片。那時還是夏天,她紮起清爽馬尾,對着他的鏡頭笑得晴空萬裏,金眸璀璨如同最明媚的日光。
可惜最終沒能認真道別,也沒來得及說出想說的話。
“銀桑我啊,其實不怎麽想做你兄弟。”他舉杯向她示意,眼底光影沉澱作別離愁緒,唇邊卻似有笑意,“不過……你不知道也好。”
有些事,适合永遠留在記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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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船在廣博的宇宙中航行,漫無目的,似乎尚沒有确定下一站要去哪裏。
又或者,飛船的主人并不在意這些細節。
神威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緩慢飄過的隕石,還有那些不知名的、閃閃發光的星辰,半晌,幽幽開口。
“阿伏兔你知道麽,坂田十二姬曾經在我這裏咬過一口,那個女人真是太狠了。”他撩開衣袖給阿伏兔看,不過手腕的皮膚依舊細白如雪,早已看不出任何痕跡,“可惜我們是夜兔族呢,連個證據都留不下。”
就因身為夜兔族,所以連留個念想的資格都沒有,喜悅的悲傷的痕跡全像這傷口一樣,最終被時間歸于無形。
他原本是笑着說這話的,可阿伏兔卻透過那雙澄澈如海的藍眼睛,看到了些許寂寞的意味。
自家團長堅持不去參加坂田十二姬的葬禮,想來也是害怕會觸景生情吧?
再不會有人跟他争搶雞腿或是吵架過招,也再不會有人成天碎碎念着要剪掉他的呆毛,生活歸于日複一日的平淡,即使是熱衷于戰鬥的某人,也難免覺得不習慣吧。
往事難追。
“別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着我,會讓我很有掐斷你脖子的沖動哦,阿伏兔。”
阿伏兔默然轉頭:“好的團長。”
“我也只是偶爾無聊去感慨那丫頭一下罷了,這點和高杉可沒法比。”神威微微眯起眼眸,唇角勾勒出輕嘲的弧度,“坂田十二姬活着的時候,他把她當傻瓜,編出個愚蠢借口不肯承認,現在她死了,我倒要看他後不後悔——呵,大概從今往後可以把坂田十二姬和他師父一起懷念了。”
“團長,高杉晉助一定不太願意聽到這種話。”
他哂笑一聲:“我就算說了,他難道能反駁半句麽?這本就是事實。”
“最近總見鬼兵隊的河上萬齊代替高杉晉助出來交涉,後者卻不見蹤影,許是獨自一人消化記憶了吧。”阿伏兔低聲嘆息,“聽說武士之星是有傳說的,已死之人若有挂念,魂魄會在世間駐留,心誠的話,說不定能見最後一面呢。”
是虧欠,也是執念。
神威并不知道,此刻高杉也在鬼兵隊的飛船上,注視着手中的畫像出神。
那是當初十二在秋日祭上給他畫的肖像,畫的是他彈三味線的樣子,那也是她送給他的見面禮。
紙頁已經微微發黃,底端有被損壞的痕跡,是他那時撕下了她的名字,叫萬齊把她帶到自己這裏來。
後來,她真的如約而至。
彼時他并沒有料想到,這個女孩竟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固執,固執得叫他無所适從。
她說喜歡他,那就是真的喜歡了,無論是胡攪蠻纏亦或是強取豪奪,都是最直接的方式,包括那日瀕臨絕境時不管不顧烙下的親吻,也是要強行将自己的痕跡烙進他生命裏。
她為了他拼死戰鬥的時候,她得知十七之死崩潰發狂的時候,他均無能為力。然後等他再次清醒過來時,就從萬齊口中得到了她的死訊。
據說是灰飛煙滅,連屍體都沒有留下,神威當時是在場的,直言坂田銀時悲痛欲絕。
他只見過一次銀時悲痛欲絕的模樣,即在吉田松陽被處死的那一年。
想來,那個驕傲如同白夜叉的男人和自己一樣,終是有了不同意義的羁絆。
他沒能前往十二的葬禮,事實上,即使他重傷痊愈,也斷然沒有勇氣去送她最後一程。
從未覺得自己如此懦弱過。
銀時委托桂給他送來了一本冊子,沒有署名,沒有備注,就這麽自然而然地送到了他手裏。冊子裏面有幾十頁,每一頁都是栩栩如生的鉛筆畫,而且,畫的都是他。
抽煙的他,出神的他,蹙眉的他,冷笑的他,每一張都有不同的神韻。
最後一頁畫了兩個人,卷發少女跪在床上,正給男人的左眼包上紗布,少女眼睫低垂,唇邊似有笑意。
那時的情景猶在眼前,他卻已不願再記起了。
——“高杉你記住,我永遠不會以替代品的身份出現在你回憶裏,所以你将來想起我的時候,也應完完全全是為了坂田十二姬這個名字!”
他最終還是選擇果決推開她,連答案都不肯給她,他說過欠她人情,可是現在,竟是連人情也再還不清了。
何處追憶。
高杉擡手,重新将冊子翻到最後一頁,那裏有她親筆寫下的名字,和曾經如出一轍:十二姬。
他把畫像細致折起,夾在冊子裏,而後狠狠吸了一口煙,将燃着火光的煙管慢慢湊近紙張邊緣。
火焰燃起的瞬間格外明亮,那些勾勒出的畫像随火光一分一分淡去,直至化作灰燼在面前揚起。
大概是錯覺吧,那一刻恍然聽到有清越女聲自身後響起,像當初一般痞氣十足。
“高杉!”
高杉猛地回頭,卻終究是什麽也沒看到,他靜默許久,将手指覆上纏着紗布的左眼,驀然自嘲地低聲笑起來。
既然執意錯過,又何必再去奢求什麽。
往昔往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