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表哥(增2000+)
王氏病倒了。
她這一病,似是要将積攢了幾年的病氣一股腦發出來一般,大有如山倒的架勢,又吐又燒的折騰幾日便卧床不起了。
幾房兒子媳婦都吓了一跳,暗想大約和前幾日的動怒有些關系,因而都小心翼翼地在床前端水端藥的伺候,折騰了兩個多月,俱是十分疲累,然王氏的病卻不見起色,反是因着天氣轉涼,越發卧在床上不願動了。
時至九月下旬,該是秋闱的時候了,鄭明珠在王氏床前急得直掉眼淚。鄭澤昭也回府來,王氏怕昭哥兒分心,這才強打精神用藥用飯,方稍稍有些子力氣。
虧得鄭澤昭頗為争氣,秋闱一舉中了解頭,王氏很是高興,捂着被子實實睡了兩晚上,終是漸漸好轉起來,整個府裏的人也松下一口氣,下人們方敢大聲說話了。
對于這次秋闱,長房裏自然是最得意的,若要在這些裏再挑出一個得意來自然非鄭明珠莫屬,如今連帶着她院子裏的丫頭婆子說話做事都要比旁人院子裏的下人氣勢足。
鄧環娘和明玥倒也是真心歡喜,不過鄧環娘這喜的原因還有另外一個,——此次秋闱的第二名正是明玥的表哥鄧文祯。
這孩子平日裏極是謙和,也不曾求了範先生去書院讀書,只是在自己家裏單請了西席,平日裏見了誰都是面帶三分笑,不顯山不漏水,這次卻将好些個世家公子哥壓在了後頭,這對于鄧家來說,真真是件可喜的事情。
眼下正趕上鄧家老爺子過壽,這算是最好的一份壽禮了。
鄧家知曉如今鄧環娘正懷着身孕,王氏又病了,前陣子操持着送了不少名貴藥材來,鄧環娘的大嫂游氏便也能借着這個當兒看看鄧環娘。
這兩日聽說王氏好些了,也有些壽宴上的事情想問問鄧環娘,便領了鄧文祯與女兒鄧素素一同過來探望。
游氏原先來的時候,見着那高高的門頭便有些氣短,如今兒子中了鄉試的第二名,雖說頭名是鄭澤昭,但她感覺卻不一樣了,底氣足了不少。
她們過來時正趕上鄧環娘領着鄭明珠打二夫人林氏那回來,鄧環娘身孕四個多月,剛剛開始顯懷,鄭明珠這兩個月跟着她在二夫人那學着管家,這會子見了人不好立時就走,只得跟進正房,依次行禮叫人:“舅母好,表哥、表妹好。”
——表哥叫的是鄧文祯,表妹叫的是鄧素素。
鄧文祯身型略瘦,倒更顯挺拔,着一身松花色滾金線的長衣,眉眼清秀,笑微微地還了一禮,說:“表妹好。”
鄧素素看了哥哥一眼,又看看鄭明珠,無所謂的喊了聲:“大表姐”,随即眼珠在室內掃了一圈,問鄧環娘:“姑母,怎麽不見明玥呀?”
Advertisement
話音兒剛落,就聽見明玥的聲音傳進來:“舅母,您可來啦,明玥正念着您呢。”
小丫鬟一挑簾,明玥穿一襲素底紅梅的高腰襦裙盈盈過來行禮,等見了禮游氏便将她拉到跟前兒,上下打量着笑道:“你聽聽明玥這張嘴甜的,竟揀人愛聽的說。讓舅母瞧瞧,像是又長高了些,愈發有姑娘的樣兒了呢。”
明玥聽了,便更加端莊的福了個身,一本正經說:“多謝舅母誇獎”,說完,見鄧素素正朝她瞪眼撅嘴,便也迅速做了個鬼臉,這模樣被幾人瞧見了,不禁都掩嘴而笑,鄧環娘道:“你瞅瞅,這哪裏又有當姑娘的模樣了?孩子似的。”
游氏心情甚好,只随着鄧環娘笑,看向明玥的眼神裏有一抹疼愛。
鄧素素聽了兩句,過來挽明玥的胳膊,眨着眼睛說:“怎麽,就知道念着我娘,可就把我這個表姐忘啦?把表哥也忘了?”
明玥并不真是只有十歲的年紀,如何聽不出鄧素素的調笑,只是當着幾人的面,她一時也只能裝傻。
她笑嘻嘻的道:“怎麽能把表姐忘啦,你不還說要教我打馬球麽”,明玥一面說一面瞥了鄧文祯一眼,卻恰看見鄧文祯在暗暗看鄭明珠。
明玥偷偷松了一口氣,心想好在這表哥對與自己“親上加親”不感冒,否則這可如何是好?
可另一面她又替鄧文祯哀嘆,——以鄭明珠的心性,別說有鄧環娘這一層隔閡,就是沒有,也不可能嫁進鄧家去,鄧文祯那般通透之人定然也是明白的,根本就是無望。
明玥對這個文祯表哥的印象很不錯,在鎮州的幾年裏,鄧文祯同舅舅去探望過好幾次,鄧文祯性子寬和,對誰都是彬彬有禮,又十分有耐性,若不是親戚關系,還真是親事的好人選,只可惜......
五歲前的事情明玥不清楚,但聽紅蘭說過,幼時有一次舅母帶着鄧文祯、鄧素素來,正碰上明玥邊哭邊與鄭明珠吵鬧,當時鄧文祯大人似的将鄭明珠的丫頭訓斥了好幾句,惹得鄭澤瑞差點跟他打起來。
紅蘭說這話的時候雖是只當明玥幼時的趣事說的,但明玥還是聽出來那次自己大抵是沒理的,後來鄧文祯知道錯怪人了,好似還給鄭明珠送過東西賠禮來着。
這些小事明玥不知鄧文祯心裏還是否記得,但她估計鄭明珠心裏是記得的,或者更準确的說是記恨着的,因而她十分不解鄧文祯這感情的曲折歷程,眼下也只能認為是少年懵懂,在情之一事上,大約都是不知因由的。
鄧環娘與游氏說笑了一會兒便開始談及鄧老爺子的壽宴,鄧環娘又吩咐下人早早準備,留游氏用午飯,游氏也沒怎麽推脫便應了,姑嫂兩個聊得不亦樂乎。
鄧環娘讓人去請了昭哥兒和瑞哥兒來,好與鄧文祯說話。
鄭澤昭同鄭澤瑞聽人報了游氏進府的信,理應稱一聲“舅母”的,也正打算前來拜見,聞言便一同過來。
鄭澤昭、鄭澤瑞同鄧文祯都還算熟悉,這些年下來,若單就鄧文祯這個人來說,倒不覺得讨厭,但要喚一聲“表哥”反倒讓人親近不起來。
游氏笑眯眯地打量二人,說:“一年多沒見,兩位哥兒都長成大好兒郎啦!昭哥兒更是出衆,眼下燕州城裏還有哪家是不知道鄭家二郎的?祯哥兒雖比你大了一歲,卻是不如你。”
鄭澤昭忙道:“舅母擡舉我了,此次秋闱我也不過是運氣好些,若不單就文章,表哥實在比我博聞廣識。”
——鄭澤昭這倒是實話。
鄧家在多地皆有生意,鄧文祯自小跟着祖父走南過北,後來自己也曾在多地游學,各地風土人情都有了解,成就了他人情練達,原先燕州城一些不屑與之為伍的世家公子,如今大多與他私交都不錯。
因而游氏聽了這話便也只是笑笑:“二郎謙虛了。”
鄧文祯在一旁聽着,就沖鄭澤昭不勝其贊地搖搖頭,拱手道:“還沒給二郎道喜,你若再這般誇我,我可要尋個地洞鑽進去了。”
鄭澤昭挑了挑眉毛:“表哥同喜。”
游氏說:“你們表兄弟便莫在這裏道來道去了,昭哥兒中了解頭,你們母親高興壞了,特地讓你舅舅将挑好的賞兒先帶回來,原本是要等到明年春的,現下就忍不住了,急急地交代我們。今兒我過來不好帶,索性過幾日府裏辦壽宴,你們到時自己個兒過去看!”
她一下說得沒頭沒尾,聽得鄭家兩兄弟一陣迷糊,想來是鄧環娘以示心意要獎賞鄭澤昭的,怎地東西還在鄧家?什麽又叫不好帶?
鄭澤昭只當這是游氏的客氣話,看了看一臉笑意的鄧環娘,躬身道:“多謝母親,多謝舅舅、舅母。”
鄧環娘點點頭,倒是沒多少什麽,看了眼幾個孩子,道:“知道你們懶得拘在這,我同你們舅母在一處說話,你們賠了祯哥兒和素姐兒在外間用些果子、點心,若是嫌悶,便去園子裏耍一會子,只別忘了時辰,等下回來用午飯。”
幾人擠了一屋子,這下正巴不得,忙齊齊應聲,魚貫退了出去。
在外間坐了一會子,鄧素素便想拉着明玥到外面去玩,鄭澤瑞正呆得無趣,聞言也附和,只不與鄧素素多說話,兩人不對付,偶爾見了,也少有好臉色的時候。
鄧文祯看了看,便率先起身說:“聽說瑞哥兒馴養了一只青犴犬,不知咱們能不能看看?”
鄭澤瑞最喜歡向人展示他訓練有素的小白狗,又想着這回能捉弄鄧素素,立即便說:“我今兒正好還沒讓它出院子呢,你們先到西園等我,我等下就過來。”
鄧素素想去,卻又覺得看着鄭澤昭和鄭澤瑞就氣不打一出來,磨磨蹭蹭半天,才跟着明玥一邊別扭一邊出了院子。
鄭明珠剛剛一直沒說什麽,等出了院門便道:“你們同表哥、表妹一并去吧,我院子裏還有事,便不陪你們了。”
鄧素素“喲”了一聲,正想說兩句,便見自家哥哥蹙眉盯了她一眼,只好不滿的小聲自己嘟囔:“捂不熱的冰疙瘩,給誰臉色看啊。”
鄧文祯溫和地笑笑,往旁邊退一步讓出了鄭明珠回自己院子的路,說:“那表妹請便。”
鄭明珠前腳走,鄭澤昭也沒動,鄧素素冷哼了聲,吊着眉毛慢聲慢氣的問鄭澤昭:“二哥哥,你院子裏也有事麽?”
若是幾年前,鄭澤昭八成也會随便尋個借口離開,可如今不知為何他竟有絲尴尬,另外三人都正看着他,鄧文祯的神情含着淡淡的笑,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明玥卻是帶着一絲的期冀,他不自然的咳了下:“明珠眼下确是要忙一些,咱們先往西園等瑞哥兒吧。”
鄧素素怔了怔,反應過來偷偷朝明玥做了個“這人是不是秋闱時把腦子考壞了”的表情,被明玥掐着手心拖走了。
他們到西園的時候鄭澤瑞已經先到了,正拿着一把銀環抛上抛下的逗狗,見他們過來,起了吓唬人的心思,一把将銀環朝鄧素素和明玥抛過來,鄧素素一個晃神兒,正不知是什麽東西從自己頭頂擦了過去,就見一團白影如箭一般朝自己撲了過來!
她躲閃不及,哇哇大叫着後退兩步,被白團子一撞,一屁墩摔在地上,倒了個四仰八紮。
鄭澤瑞:“哈哈哈哈哈哈........”
白團子踩着鄧素素的肚子一蹬腿,準确的銜起銀環,嗖嗖兩下搖着尾巴去鄭澤瑞跟前讨賞了,中間還過來蹭了蹭明玥。
明玥:“.........”
她趕忙過去扶鄧素素,鄧素素歪了發髻,用金絲線勾的芙蓉花外衫上沾了不少草屑,憤然欲哭的坐在地上,恨恨指着鄭澤瑞。
明玥忙道:“表姐先起來吧,可有摔着哪裏?随我去.......”,她話還沒說完,鄧素素便在地上随手摸了一塊土坷垃朝鄭澤瑞擲了過去。
然而她用的是左手,手勁兒不順,根本沒扔出多遠又偏了方向,沒打着鄭澤瑞,反招呼到側前方的鄭澤昭的身上,确切的說,是打在了鄭澤昭的屁股上。
鄭澤瑞:“哦,哈哈哈哈哈!”
鄭澤昭:“...............”
鄧文祯:“...............”
明玥:“.......噗.......”
鄭澤昭臉色發黑,衣衫上落了一圈土痕,只能沒好氣地回去換衣裳。
鄧素素一身狼狽,又氣又不甘心,被明玥扶起來便又随手扔東西打鄭澤瑞,花钿、荷包都被她随手當武器扔了出去。可惜鄭澤瑞身手靈活,輕輕巧巧都躲開了,鄧素素便跳着腳沖鄭澤瑞嚷嚷:“鄭四郎!你多大年紀了,成日裏欺負了明玥不說還來欺負我!小肚雞腸!你給我等着!”
鄭澤瑞撇嘴:“又要去告狀哦。”
鄧素素道:“你當我是你那大姐姐呢,哼!”
鄭澤瑞臉色沉了沉,抱臂看着她沒說話。
明玥幫她整整衣裳:“表姐,咱們先回去梳洗一下吧”,鄧素素看自己一身新衣在土裏打了滾,也只好咬着唇随明玥先回院子。
鄧文祯一直在旁笑吟吟不吭聲,這會兒才上前拍了拍鄭澤瑞肩膀,随即扔出一物口中打了個短促的呼哨,地上的白團子立時一個精神,咬着鄭澤瑞的衣角往前拖,鄭澤瑞這才悻悻地随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