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一時沉默,鄭澤昭倒有些尴尬,方才顧不上還好,眼下勁兒一松,傷口便火燒火燎的疼起來,他動動肩膀,不禁開始冒冷汗。
明玥瞧見他皺眉,一時方想起鄭澤昭背上的傷還沒來得及上藥,往周圍瞧了一圈道:“養娘,可有法子将白露叫醒麽?”
邱養娘過去看了看,說:“不知吸入的迷香多不多,我且先試試。”
說罷,揪着白露的衣領在後頸的兩個穴道揉了一氣,又翻過來蜷起手指在她喉嚨下方用力頂了幾下,這才取了盞冷茶照着白露的面門猛勁一潑,然後籲了口氣對明玥道:“半刻鐘後再潑一碗冷水估計便能就醒了。”
明玥:“……”——難道不是潑一下立即嘤咛一聲轉醒麽?
鄭澤昭看了兩眼悶聲道:“罷了,等下瑞哥兒回來也不遲。”
明玥瞧着他冷汗已順着鬓角滾下來,便即去擰了塊帕子:“二哥先擦擦汗吧。”
鄭澤昭垂着眼睑,默了默,不大習慣似的道:“有勞七妹妹。”
他說着便擡了右手去接帕子,然胳膊一動,登時疼得抽了口氣,明玥往他肩背上看一眼,咧嘴道:“算了,二哥別動胳膊,我幫你。”
遂沒等鄭澤昭說話,擡手将帕子摁在他臉上狠揉了兩圈,——是真的狠,明玥從小到大沒伺候過人,手裏自然沒輕沒重,又加上她有點兒故意,因而這倆下直搓的鄭澤昭面皮疼。
明玥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又看看床上半死不活的徐璟,一時擔心這毅郡王傷處發炎,怕發起燒來,便又浸了帕子輕輕給他搭在額上。
鄭澤昭看怪物似的看着明玥,正要說話,邱養娘道:“姑娘,白露醒了。”
白露尚是迷迷瞪瞪的,去一旁好好洗了把臉才靈性過來,大半夜的瞧見明玥在這裏本已十分詫異,再過去一瞧鄭澤昭受了傷,登時臉都白了。
明玥催道:“白露姐姐莫要愣着了,先找了衣裳和繃帶去給二哥上藥要緊。”
白露大眼睛一眨,眼淚便忍不住滾了下來,一面忙着找藥箱一面哽咽說:“幸好奴婢東西帶的全,傷藥一應也是備了的,可少爺怎生受了這麽重的傷?若是老太太曉得了,定得擔心壞了……”
鄭澤昭打斷道:“行了,你将要換的衣裳和傷藥繃帶之類找出來放好,便先陪着七妹在旁邊坐一會兒吧,等瑞哥兒回來再說。”
白露微微一愣,她也是才清醒過來又見鄭澤昭受傷一時情急,話便多了兩句,此時聞言便忙看了明玥一眼,福了個身,咬着唇收拾手裏的東西。
她們這廂剛說完,門邊便想起了說話聲:“鄭二公子可在?”
外間的門只是虛虛的半掩着,明玥依稀能看見是兩個着緊身短打的男子,便起身避了一避,鄭澤昭倒識得兩人,聞聲忙叫白露開了門,說:“兩位快請先來看看王爺!鄭某不知郡王傷在哪裏,不敢胡亂用藥。”
回來的兩人正是跟着徐璟的兩個親衛,黑騎衛二號和三號,一聽鄭澤昭這話,也沒顧得上看屋子裏的人,匆匆一禮,忙大步跑過來,一見徐璟的模樣老三劉留便狠狠拍了下大腿,随即有些不滿的看了眼鄭澤昭。
鄭澤昭倒也沒計較,只道:“怎樣?這大半夜的怕是不好請大夫,二位可有法子?若是有甚需要,還請盡管開口。”
劉留眉頭打結的翻了個白眼,老二吳鑲便道:“法子我們兄弟自然有,二公子不必太擔心,只是現下須得請二公子和屋裏諸位先到廊上回避一下。”
吳鑲本也是世家出來的公子哥兒,有着一點兒傲氣,又見徐璟直挺挺暈在這,說話便有些不客氣。
鄭澤昭微一挑眉,颔首道:“那二位請便。”說罷,便帶着明玥幾人退到了廊上。
室內的吳鑲和劉留看着徐璟一并嘆了口氣,老三劉留磨牙道:“這鄭家是不是克咱們郡王啊?怎麽每次見了鄭家的人都要犯病!真他娘的!”
吳鑲打懷裏掏出一個白瓷瓶,沉聲道:“先別說了,快去把藥化了!”
劉留咬牙跺腳的去了。
鄭澤昭和明玥在廊上站了片刻,邱養娘見有外男,便去取了幂蓠給明玥帶上,白露臨出屋時拿了件袍子給鄭澤昭披着。
沒多久,她們便見鄭澤瑞帶着許令傑還有兩個小厮回來了,他們在一樓先轉了一圈,許令傑看見被鄭澤昭射傷捆着的兩人又跑去踹了幾腳,随後并沒有直接奔她們而來,而是先去了對面的二樓。
鄭澤瑞在東邊的一號房前站了片刻,大抵是将人家裏面的門闩砍斷了,坦坦然的進去轉了一圈後又坦坦然的出來了,随後在對面朝他們揚了揚頭,這才趕過來。
許令傑秋香色的錦袍上沾了一層土,見着明玥便咋呼道:“喲!鄭家小七你怎麽還活蹦亂跳的!”
明玥擡了擡腳許令傑便忙閉嘴了。
鄭澤瑞也将她打量了一下,揚眉說:“挺機靈麽,其他人呢?”
明玥道:“都迷暈了,在屋子裏睡着。四哥可還好?有受傷麽?”
鄭澤瑞搖了搖頭,又問鄭澤昭:“二哥,郡王呢?”
鄭澤昭指了指自己的屋子,許令傑擡腳便要進去,鄭澤昭攔到:“王爺受了傷,正在裏面醫治。”
許令傑和鄭澤瑞同時不大相信的出聲:“受傷了?”
鄭澤昭看了眼明玥,道:“可能是王爺在來之前便受了傷,只是沒說,方才一時體力不支,暈了過去。”
他話音方落,身後的房門便開了,劉留站在門口一抱拳:“王爺醒了,諸位請進。”
衆人相互看看,忙依次進了屋子。
徐璟已自床上下來,正坐在外間的圓桌前,只面上依舊沒甚麽血色,見衆人行禮,便微笑道:“勿需多禮,都坐吧。”
衆人依次坐了,徐璟便先對鄭澤昭道:“二郎的傷口可處理了?我方才一暈,倒沒來得及将傷藥給你。”
鄭澤昭道:“王爺的身子要緊,我這倒是小傷。”
徐璟一聽他這是還沒顧上,便忙對吳鑲道:“鑲哥兒,你快給二郎看看。”
吳鑲便對鄭澤昭做了個請的手勢,鄭澤瑞也是一驚,忙也跟着去裏間看鄭澤昭的傷勢。
許令傑由來沒個正行,圍着徐璟轉了一圈,問:“王爺,您傷在哪了?”
徐璟便淡淡睇着他,說:“你此次往雍州來,府裏可曉得麽?若是借道跑出來的,本王可不招待。”
許令傑嘿嘿一笑,心虛道:“曉得,自然曉得。”
明玥坐在一角,本沒有注意他的話,卻不巧咳嗽了兩聲,許令傑心虛,瞧着她幂蓠的白紗輕顫,還以為她在偷笑,遂呲牙道:“七丫頭,你笑甚!”
明玥無語的橫了他一眼,徐璟笑道:“東原,本王記得若是從裴家那論許鄭兩家是沾親的?只不知曉這其中細處,按說你與七姑娘的輩分是怎樣論的?”
許令傑嘴一癟,明玥一起身笑着答道:“回王爺,按輩分他應喊我一聲七姑姑。”
許令傑:“……”
徐璟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兩下,也笑了,說:“那請七姑娘對這個侄兒多多海涵吧。”
明玥正經道:“是,我會讓着他的。”
徐璟便笑開了,臉上也總算有了點兒血色。
他們一說一笑的功夫,吳鑲已給鄭澤昭處理完傷口帶着幾人出來了,徐璟微微颔首,便說:“二郎未曾習功夫,如今要你受傷,我卻是對不起鄭老了。”
鄭澤昭道:“王爺見外了。”
徐璟笑笑,說:“我記得二郎像是十六的年紀,倒同鑲哥兒一般大,鑲哥生辰是七月初三吧?二郎可是比他大上幾個月?”
鄭澤昭微一拱手:“不敢,我是臘月初九的生辰,倒要稱一聲吳大哥才對。”
吳鑲抱了抱拳,徐璟便拉家常似的又說:“啊,是了,我知曉二郎與府上的大姑娘是雙胞之子?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的生辰?上次倒在府上見過,只與二郎倒是不怎麽相像。”
“是”,鄭澤昭答道:“只一胎雙胞有的便是極其相似,有的便是不甚相像,我與胞姐大約是屬于後一種的。”
徐璟随随的一笑,便也不再多說,轉頭問鄭澤瑞道:“四郎,後院都料理幹淨了?”
鄭澤瑞起身道:“東西都保下了,只是卻逃了兩個。”
徐璟點頭,閑閑的一攏袖子,又說:“二郎、四郎,你們有何要問的麽?”
鄭澤昭看一眼鄭澤瑞,他沒去後院,雖然心裏猜測,還是鄭澤瑞問更清楚些,鄭澤瑞略一沉吟便道:“王爺,符信方才與吳二哥和劉三哥在後院見護着東西的随從打扮不像我大周之人,便在剛回來時去閑轉了一圈,他們此行怕不是一般的商人。”
徐璟道:“四郎既已去看了,那應對這一行人的身份知悉的七、八成。這一行确實非普通商人,而是琉球國來的使者,只是為了要顯示他們國家的富有,放着好好的驿館不住,非要大搖大擺的住進這年縣最大的客棧裏,一路上還抛撒銅錢賞與百姓,諷我大周貧瘠。今晚這批盜賊怕還只是盯着他們的其中一撥,若是在大周被劫,也是不好說,因而你們今晚算是立了一大功。”
幾人一哂,倒真沒想碰巧能立了功了,許令傑倒是謙虛的嘿嘿笑道:“其實我就是跟在鄭家四郎身後搗亂來着,雖然也幫他收拾了三五個,但功勞不大。”
黑騎劉留也不禁道:“是,四公子方才最是勇猛,那賊人點了火,是四公子合身撲上去給滅了!外院潛着的賊人比咱們呢先前料想的多了一翻,傷敵也屬四公子最多!”
鄭澤瑞聞言倒不好意思起來,忙道:“不不不,若不是王爺讓兩位哥哥幫我,我跟東原怕早醉過去着了這夥賊人的道!”
吳鑲道:“四公子就別客氣了,我與老三只是搭個手,方才都是聽四公子指揮,不然哪有這般利索?”
鄭澤瑞臉上有點紅,徐璟便點頭道:“這次功勞确實四郎最大,只是這尚未完,這雖與雍州離得甚近,但尚不屬本王管轄,因而本王不便出面,四郎明日怕是得在此留一日,尋得官府的人來。那時,四郎的功表也好往上報。”
說實話,官府的功表鄭澤瑞并不在意,倒是徐璟的誇贊叫他很是高興,因而道:“王爺放心,符信定不負所托。”
徐璟指了指劉留:“我将老三給你留下也好搭個手,東原也一并吧。”說着卻又忽地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朝鄭澤瑞招手低聲說:“那琉球的使者十分猖狂,你們……嗯,不必叫官府的人來的太快……懂吧?”
鄭澤瑞、吳鑲幾人都樂了,鄭澤瑞道:“王爺放心,我別的不行,‘招待’人最在行,何況還有東原在。”說完,與許令傑幾人相視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