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
小丫鬟一臉驚慌,陳天馳不由好笑:“你慌什麽?醒了是好事,我去瞧瞧。”
春時吞了口唾沫:“那可是三皇子啊……”
活的三皇子!龍子啊!
最開始見到他的時候還有點害怕,可伺候久了看得久了,慢慢地也就不怕了。三皇子在她心裏就是個躺在床上昏迷着的角色,她正在給他擦臉呢,一低頭發現他眼睛都睜開了!
o(>_<)o 吓死了……
春時腳上一軟,頓時不知該說什麽好了。她滿腦子亂糟糟的,是不是要跪下?喊什麽呢?喊千歲?喊殿下?還是喊什麽?
一向冷着臉的薄護衛救了她:“三殿下醒了,煩請姑娘去告訴三公子一聲。”
“哦哦!”春時點點頭,盆都忘了端走,慌慌張張跑出來報信了。
她望着陳天馳一瞬激動之後瞬間恢複原狀的臉,心想三少爺可真會裝啊,心裏不知道激動成什麽樣了罷,是不是怕在她面前丢臉,所以才不好意思興高采烈呢……
想了想春時很是善解人意道:“三少爺,你笑一笑吧?”
陳天馳:“……我幹嗎要笑?”雖然三皇子醒來是件高興的事,可這也是他預料之中的,至于這麽傻樂呵嗎?!
“憋着不好,我老家有人憋笑憋久了,半邊臉都動彈不了了。”
望着春時一本正經的小臉,陳天馳默然無語。愣了半晌他一拍春時的頭:“行了,別廢話了,既然醒了,你去廚房端些清淡的飯菜來。”
大廚房還是和她走之前一樣,人人忙碌不停。春時站在門口叫了一聲,立刻便有小丫鬟跑上前來:“姐姐來了?三少爺要些什麽吃食?”
剛醒來的病人脾胃怕是不大好,春時想了想道:“來份粥罷,再随意上些開胃的小菜,要好消化的。”
小丫鬟笑眯眯地:“那就上個百合蓮子粥,再來道山楂麥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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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時點頭道好,沒一會兒的功夫,那小丫鬟就從屋裏跑出來,這回手裏多了個食盒,身後跟了個婆子。
就像以往她在大廚房伺候的時候,每回春香來叫她,都會有婆子湊上去讨好一樣。這婆子也笑眯眯地,因了春時是從大廚房裏出去的,說話間便多了幾分親近:“春時姑娘來了?啊呀,幾日不見,姑娘真是又水靈了些!叫我瞧着好生羨慕!”
春時笑笑并不答話。
那婆子一把搶過小丫鬟手裏的食盒,遞到春時手邊,特意掀開來給她瞧:“這裏頭一道百合蓮子粥,一道山楂麥芽粥,還有道多的玫瑰薏仁粥是孝敬給姑娘的,這東西年輕的女孩喝了好!”
春時看了眼食盒,果真有三盅粥,便朝那婆子笑道:“多謝媽媽了,我知道這是媽媽待我的心意呢。”
那婆子聽了很是開心:“這有什麽的,姑娘是從我們這出去的,就像我女兒似的!常言說得好哇,這——”
“媽媽,我這邊還有事,就先回去了。”那婆子越說越不像話,春時心裏厭惡地直皺眉,臉上卻不顯,笑意未變,腳下步子卻不停,接過食盒便朝外走,“多謝媽媽了。”
她終于明白當初春香每次來這裏,為什麽都對這些婆子态度淡淡的,反倒對她們這些小丫鬟總能露個笑臉。婆子确實更會奉承她,可這樣的奉承,也是她要付出代價的。
這代價很簡單,春時,明珠,春雨,四個大丫鬟還差一個,人選遲遲未定,三少爺懶得管,直接把事兒交到了她手裏。
陳家潑天巨富,不知是多少代積累下的財産,在淮陽城中的房子也有幾百年的歷史,不斷翻新維修,依舊風雨不倒。陳府由一開始的小小一座茅屋逐漸擴大,也不知過了多少年,才成為如今這樣寬闊的老宅。
既是老宅,用的人也大多是老人。陳府歷代家主對下人都十分優厚,老人們也就甘願留在這裏。家生子無數,如當初的春香春繡,還有明珠,再老些的蔣媽媽等人,都是世代生活在陳家的。有些人混了一輩子也上不來,如大廚房裏的那些粗使婆子們。可她們人雖老了,心卻沒死,自個兒掙不上來,就叫孩子去掙。
春時原本還懵懂,接管了三小院裏大部分的事之後才逐漸發現,這陳府內的關系當真盤綜錯雜。比如掃地的紅兒和二小院徐姨娘身邊的青兒是表姐妹,她們的母親是親姊妹,如今都在大廚房裏做事;而養鳥的桂枝母親是看守花園的婆子孫氏,孫氏生了三個女兒,分別在三個少爺的院子裏做事,而孫氏的表姐則是在老夫人的院裏做事。
人人都想往上爬,可高處哪兒有這麽多的位置呢?不過是三少爺身邊的一個大丫鬟,這些日子她已經快要被煩死了。明珠偷偷摸摸地來找過她,想叫她趁這個機會把自己的堂妹晚晴放進三小院,被她給拒了。
這已經是春時第二次拂了她的意了,明珠臉色當即就有些不好看。
明珠是老夫人給的,這就是老夫人安插在三小院的一只眼睛!她怎麽能再放一只眼睛進來呢?晚晴進來是小,明珠必定會想方設法提拔她,這樣下去,三少爺身邊不就都是老夫人的眼線了嗎?
春時有點郁悶地想,明珠是不是當她傻啊,居然叫她做這樣的事。
被春時拒絕了一次之後,明珠還是沒死心,反倒跑到老夫人面前,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哪是她這種小丫鬟能撼動的呢?春時沒法兒了,但是她還有後招,她……跑到三少爺面前告狀去了。
經過了這麽多事,春時心裏隐隐約約地知道,在陳家,無論是誰都可能會利用她,會傷害她,唯有三少爺,無論她做了什麽,他始終都是站在自己身後的。
所以她很沒骨氣地告狀去了!
“所以奴婢想,不能叫晚晴進來……”春時眼巴巴地看着陳天馳,指望他能開口把她從老夫人和壓力下解救出來。
然而一向對她溫柔慣了的三少爺卻只是微微一笑:“這事兒就依明珠罷。”
☆、對抗
春時瞪大了眼看他,半天憋出了一句:“……是。”
這還是三少爺嗎?她可是為了他着想啊,怎麽能就給出這麽一句呢?!萬一叫晚晴進來了得了什麽消息,那可怎麽辦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你也別太針對明珠了,”三少爺翻着書慢悠悠道,“她畢竟比你年長,還是老夫人給的,你們倆和和氣氣的才好。”
春時眼眶都要瞪裂了!
這真是三少爺嘴裏說出來的話?!
滿心委屈不知道從哪兒說起,春時低聲“嗯”了一下,正要扭頭逃出書房,又被陳天馳叫住了。
他慢吞吞地從抽屜裏取出個盒子交到春時手上:“你替我帶給明珠,這是她母親送來的。”
……
三少爺真是壞透了!
春時不會罵人,可她現在恨不得把陳天馳罵上個千百遍!然而過去十幾年的經歷告訴她和主子對着幹肯定沒好果子吃,所以她死命憋住了,盯着手裏的盒子。
那盒子很是精美,像是街邊珠寶店裏裝首飾的盒子,春時瞪住它,簡直要把它瞪出個洞。
然而盒子畢竟還是堅固的,春時的目光也沒那麽厲害。明珠收到盒子很是欣喜,特意拉住春時叫她坐下替她倒了茶:“三少爺真是有心了,娘好多次說要過來看我,都被攔下了,多虧了三少爺,要不然我還沒法子呢。”
春時:“呵呵。”
明珠猶自說得興高采烈:“哎呀瞧我,多謝你春時,要不是你,我也接不到呢。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春時呵呵一笑:“我怎麽會知道呢?”她又沒偷看!
明珠笑意微微:“其實也沒什麽,是我小時候的一只金镯子,老夫人在我生下來的時候賞的,前些日子叫我娘拿出去炸,回來的時候府裏看得嚴了,娘好幾次都沒能進到院裏來,索性叫爹托人,誰知道就托到了三少爺面前呢?”
春時一怔,勉強撐起的笑意就不大挂得住了。也許之前她還會傻乎乎地跟着明珠一起樂呵,慶幸她的好運氣,可經歷了這麽多事,她早明白了,明珠爹能托到三少爺的面前,真的是憑運氣麽?
明珠是家生子,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除了這些,明珠娘是老夫人屋裏出去的,目前管着花園,是府裏數得上的得意人;明珠爹雖不大成器,可托了自己媳婦兒和能幹女兒的福,如今也幹着一份很有油水的活,在陳家上下很是吃得開,這才能托人到三少爺身邊。
這些家生子因着種種身世的關系,不僅能獲得比他們這些外頭買來的人更高的地位,還更容易得到主子的信任。畢竟全家人都在府裏呢,也不怕他生事。
春時憋得再難過,晚晴還是進來了。不過晚晴雖進得了三小院,卻在春時的堅持下,沒讓她成了第四個大丫頭。
因為早在她進來之前,春時就将一個二等丫鬟提了上來報到三少爺面前,三少爺倒十分爽快,看也不看就點了頭,老夫人還沒說話,這事兒就成了。
明珠胸有成竹,之前拍着胸脯向自己堂妹和嬸嬸擔保,能把晚晴擡上來,如今落了空,臉上自然不好看。好在晚晴原本就是個二等丫鬟,到了三小院也還是二等,倒也不算吃虧。
在府裏做“姐姐”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麽掃她的臉!明珠暗恨春時不識相,然而對春時她實在無可奈何,大家都是大丫鬟,人家還是先來的,她管不到春時頭上。無奈,她只能把目光投到了新上來的人身上。
被春時提上來的丫鬟被陳天馳改了個名□□暖,因了春時的提攜,她自然而然站在了春時這邊。是以如今三小院分成三派,春時和春暖一派,明珠一派,剩下的春雨躲在一邊,誰也不親近,誰也不疏遠。
春暖也是家生子,和明珠住一間房,娘和妹妹都在明珠娘的手下做事,對明珠不免有些怕。明珠心裏壓着火,直接把春暖當成個普通丫鬟使喚,晨起叫她端水洗臉,晚間連洗腳水都□□暖倒了,一時間大顯威風。滿院上下都看得出來,這哪是欺負春暖?分明是在打春時的臉!
院裏上上下下都等着春時的反應,然而十天半個月過去了,春時卻毫無動靜。連在大廚房伺候的蔣媽媽都在春時去領飯的時候特意拉住她:“小花兒,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春時略有些窘迫地看了蔣媽媽一眼,發現對方眼裏滿滿全是關心,趕忙笑道:“沒有,媽媽你別聽人瞎說。”
蔣媽媽狐疑道:“真的?”
春時斬釘截鐵:“真的!”
蔣媽媽嘆道:“別以為媽媽在外頭就什麽都不知道,你呀,太好欺負了些。我原本擔心你被春明她們欺負,好在她們自個兒犯了錯走了。可這明珠是老夫人身邊的,你可千萬不能跟她硬碰硬啊!三少爺再能幹,再護着你,他能跟老夫人頂嗎?別犯傻,聽見沒?”
春時心頭一酸,眼睛不由自主就紅了:“我知道的,媽媽別替我擔心,我一切都好!我聽說媽媽前些時候找到栓子哥了,可是真的?還沒來得及恭喜媽媽呢!”
蔣媽媽年輕的時候剛剛嫁人生了個兒子栓子,養到五歲,領着他一道上街買東西。付錢的時候不過片刻,栓子就被人拐走了。這麽多年都毫無音訊,誰料前些日子蔣媽媽上街買東西,被馬給撞了,春時還帶着東西去看了她。
蔣媽媽喜笑顏開:“可不是?我瞧着那坐在馬上的是個兵,還自認倒黴呢!誰料他竟下了馬,扶我起來,還問了我地址。我一看他的臉呀就知道,跟我男人年輕時候生得一模一樣!不是我兒子是誰?”
春時笑起來:“那敢情好,媽媽能找到栓子哥,這是天大的喜事。”
提起兒子蔣媽媽滿臉都是笑:“是啊,他日子也過得苦,可如今算是熬出頭了,還說要把我接出去養老呢!我報給大夫人,大夫人也答應了,還說要給我些養老錢。”
蔣媽媽要走了?
春時怔然,心頭不免生出不舍。她在陳家最早遇見的人就是蔣媽媽。蔣媽媽把她買進來,親自把她分到自己手底下,照顧了自己三個月,對她就像是親生女兒一樣。如今驟然聽見蔣媽媽要離開的消息,簡直像自己在陳家的根被人拔掉了一般。
可蔣媽媽在陳家辛勞了一輩子,中間還丢了兒子,到老了終于一家團聚能享些福了,春時替她高興。她紅着眼眶笑道:“真的?媽媽忙了一輩子,老了确實該享福了。就是日後媽媽若是有空,千萬還要再來看看我……”
蔣媽媽被她一說,也有些哽咽起來:“唉,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啊!這府裏事情繁雜得很,你小小年紀哪能處置得來?”她第一次生出疑惑,當初是不是不該将春時送到三少爺身邊去?如果就留在大廚房一輩子,雖然沒有如今的風光,可環境也輕松單純些。
春時笑道:“所以媽媽才要常來看看我,我自小被賣,跟家裏人不親,這些年也沒人照顧我,媽媽是第一個看得起小花兒的人,小花兒就把媽媽當成親人來看。”
蔣媽媽原本來得目的就是問春時的安好,然而這一問,雖得了春時的保證,心頭的牽挂反倒更多了。小花兒這孩子她雖相處的時間不長,可原本是一望即知的透亮性子,如今她雖然在笑,蔣媽媽卻再看不清春時的心裏到底如何了。
人受到了打擊挫折才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成長,春時到底身處什麽樣的環境,才把她磨成了這般模樣?
她憂心忡忡地回到大廚房,沒過兩日,就聽到身邊婆子傳了個消息來。
三少爺身邊的春時姑娘打了晚晴了!
☆、小脾氣
被欺負了這麽多天,小奶貓也終于亮爪子了嗎?
陳天馳搖着扇子笑眯眯地靠在榻上,一陣冷風撲面而來,凍得他直打哆嗦,趕忙把扇子收起來了。
他盯着春時笑,笑得春時渾身不自在,卻咬死了牙不說話。兩個人比着定力,小丫頭片子怎麽比得上奸詐如狐的三少爺?到底先敗下陣來:“少爺,您笑什麽?”
陳天馳笑眯眯:“沒笑什麽。”
春時低聲哼了一下,她才不會相信呢,三少爺這麽多天了都沒給她個好臉,直到她打了晚晴才露個笑模樣,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嗎?
這人一肚子壞水,就想看她們鬧起來!然後他看好戲!真是沒安好心!
她又委屈又無助,之前都是他幫着自己的。三少爺往身後那麽一站,就沒有任何人敢欺負她了。可如今怎麽就非要逼着她自個兒出來頂呢?她能比得過明珠嗎?明珠欺負她,打她的臉,也不見他出來說句話!
就是安慰一聲也好啊!
她真是白喜歡他了!瞎了眼了!
“哼什麽?不信?”陳天馳看她一臉氣鼓鼓,腮幫子都要炸了,笑着拿手戳了下她臉蛋,卻換來對方嫌棄的一撇:“別動手動腳的,像什麽話?”
“喲,這是連我也恨上了?”陳天馳笑嘻嘻,倒不生氣,只是愣了下。小丫鬟脾氣還挺大!
脾氣大好啊!脾氣小,早晚是被人欺負的命,脾氣大了,那才是好事呢!
春時聲音悶悶的傳過來:“不敢。”
喲,這是真生氣了。
陳天馳悶笑,小丫鬟不習慣了。一向他都把她護在手底下,受了委屈他也會想方設法替她找補回來。以前是看她年紀小,可過了年她就滿十五了,再不是任人欺負的小姑娘,得想法子立起來才行。這不,她就不習慣了。
他把她寵出了些小脾氣,可這些小脾氣還不夠。做了十幾年的奴婢,論穩當堅定她是夠了,可論脾氣架子,她還差得遠呢!
他手邊有大事要做,總不能一輩子替她看顧這些內宅的事。
只有自己立起來了,才能真正不受人欺負。靠被別人護着過一輩子,不是個辦法。
陳天馳懶懶一笑,整個人像沒骨頭似的靠過去,一把抱住她腰:“行了,別惱了,你不是狠狠打回去了嗎?惱什麽呢?”
男子火熱,腰肢被大掌環住的一瞬間,春時幾乎要跳起來:“別別別!快松手!叫人看見了像什麽話?!”
一邊說一邊死命掙紮,可陳天馳抱得緊,力氣豈是她一個小丫鬟能比得上的?看她掙出一身汗,陳天馳還笑得更樂呵了:“別掙了,快說說,沒見本少爺近些日子忙得很?快些說了,我也好早些睡了,瞧把我給累的,你怎麽不知道心疼心疼我?”
越說越委屈,陳天馳覺得心寒啊,心冷啊,滿滿的委屈都要溢出來了。他倒是替她着想了,可這小丫鬟替他想過沒有?他眼角下那麽大一片青呢,怎麽就不知道說些好聽話安撫下他?
春時立刻被轉移了情緒:“您很辛苦麽?”
陳天馳打蛇随棍上,抱得她更緊了些,話裏的委屈十分明顯:“可不是麽?替皇子賣命,能不辛苦嗎?你還對我天天拉着個臉,唉……”
他幽怨地嘆了口氣,春時立刻緊張又內疚地說道:“別……我,我那不是沒注意嗎?”她委屈兮兮地想還不是因為你先對我冷淡的嗎?怎麽就怪上她了呢?
話音剛落,換來某人更幽怨委屈的一撇。
可三少爺是男人,男人在外頭辦大事呢,怎麽着也比她在內宅來得辛苦兇險許多吧?春時知道輕重緩急,趕忙安撫道:“我以後一定注意。”
某人滿意了,懷抱着香軟的小丫鬟,心情也舒暢了,也忘了身體的酸痛和大腦的疲憊:“那你快說說,我都這麽辛苦了,你還惱我做什麽?”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春時滿腹委屈立刻湧上來了:“您還問我,您好意思嗎您……明珠姐姐那是什麽人,她要對我做什麽,我有還手的餘地嗎?你非要把我推出來跟她争,跟她鬥,争來鬥去的有什麽意思?就不能大家都好好的麽?如今是她讓着我,不跟我計較,她要真跟我計較了,我還有活路嗎?你真是太壞了!太過分了,你——”
這積攢了一個來月的委屈喲,小丫鬟巴拉巴拉一通說,叫陳天馳聽得目瞪口呆。話裏這個過分又險惡,一肚子壞水沒安好心的人竟是他?他居然有這麽壞?
“你沒有活路嗎?”春時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叫她說,她還真抱怨起來了。不過索性說都說了,再壓下去也沒意思,不如全說出來得了。三少爺還敢問自己沒有活路嗎,他肯定是故意的!
“您說呢?!”她恨恨地瞪了一眼陳天馳,眼眶都紅了。
陳天馳原本還想逗逗她,見狀連忙收斂了,可心裏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好笑,輕聲細語道:“你一開始怕明珠,是因為老夫人?可如今你打了明珠的臉,現在整個院子都在說,明珠被你落了臉了,你還是害怕?老夫人也沒對你做什麽啊。”
“那是她讓着我呢,她要真跟我計較,我——”
“你又怎樣?”陳天馳接過話來,“你怕她,因為她身後有老夫人,因為這麽多年來你們都要敬着她,讓着她,是麽?可仔細想想,全府上下為什麽敢拿你和她打賭?還不是因為看出你有這個實力麽?若你沒有這個資格,她們憑什麽拿你和明珠比?”
春時語塞,想了想不服氣道:“我哪有什麽資格……”
陳天馳知道她還是自卑,這麽多年來的做小伏低不是一朝一夕之間就能改掉的,但沒關系,她還年輕,有的是時間:“你沒資格麽?你是三小院最有權力的大丫鬟,是府裏唯一一個領着雙倍月俸的,之前有春繡春明,都因為你被趕出去了,春香早過了氣,春雨不和你争。新來的大丫鬟是你一手提拔上來的,聽你的話,最主要的是,你身後,有我。”
春時懵懂地望着他,心裏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
“明珠身後有老夫人,而你身後,有我。”
☆、奴婢
“明珠身後有老夫人,而你身後,有我。”
春時晃晃悠悠地回了房,整個腦袋還是空的。
三少爺連這樣的話都說出口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實也是有點喜歡自己的?
躺在床上捂住腦袋,春時想哭,可最終,還是嘴角朝上高高揚起。
這詭異的表情和詭異的姿勢合在一起,讓她看起來分外怪異。推門進來的春雨見了卻只是怔了一下,立刻就像什麽都沒看到一般走到自己床前,躺下就要睡。
然而春時憋得實在太難受了。
她喜歡三少爺,這點小心思被她埋得很深很深,整個陳家可說幾乎沒有一個人知道,就連蔣媽媽也以為她只是很得少爺的歡心,卻不知道她心裏的那點想法。
她是什麽身份呢?山裏出生的姑娘,五歲不到就被爹娘賣掉,為奴為婢十餘年,輾轉不知多少人家,好在年紀小,保住了清白身子,那些比她年紀大的姐姐們,不知多少個被那些人糟蹋了。
可就算沒被糟蹋,在來陳家之前,她也幾乎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李家村實在太偏遠,那個地方出來的人向來不受人待見,做奴婢,她都是最低等的那一種,不僅家生子看不起她,其餘人也不會給她好臉。
小時不懂,長大了,她漸漸學會對人端着笑臉,嘴邊緊,手腳勤快,不愛亂說話,日子才好過一些。直到一年前被蔣媽媽看中進了陳家,才算真正喘了一口氣。待被蔣媽媽送到三少爺身邊,她才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好日子。
少爺送了她人生中第一瓶頭油,雖然她不識好歹轉送了別人,可氣歸氣,沒過多久他又帶她去買了新衣裳。少爺允許她在桌子邊和他一道坐下,叫她喝湯補身子,帶她回老家,雖然脾氣壞了點,還喜歡欺負她,可春時知道好歹,三少爺對自己,那是真的極好。
春時的心又不是石頭做的,一個人對她這麽好,她哪能沒一點觸動?可是她和陳天馳的身份擺在這兒,陳家是杞國全國都數得上的人家,三少爺又是嫡出的子嗣,再怎樣也不能自甘堕落和她一個小丫鬟在一起。
春時不願做妾,即使家裏人逼她為自己謀劃,她也不願意。她見過不少為人妾室的,幾個能有好下場?遠些的有二老爺的妾周姨娘,對二夫人唯唯諾諾不說,這麽大年紀了還要日日站規矩,到二夫人面前伺候,過得連個體面的大丫鬟都不如,生下的庶女四小姐性格懦弱,在陳家的地位別提多低了。近些的有春香,她張着嘴卻不能說話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為人奴婢那是形勢所迫,可做妾,她絕不願意!
既不願做妾,她和三少爺之間就再無半點可能。
唉……
春時嘆氣,她居然真的在認真琢磨她和三少爺之間的事兒!她笑了起來,自己是不是傻了?這些事,她就算琢磨了又怎樣?只能是瞎琢磨!
“春雨,你說……”春時翻來覆去,終究睡不着,睡不着就幹脆不睡,她坐在床上悄聲朝春雨那邊問了一句。
春雨居然也沒睡着,淡淡地嗯了一聲:“什麽事兒?”
春時猶豫片刻:“你說,三少爺他,喜歡明珠嗎?”
那邊沒人應答,春時等得久了,幾乎以為春雨不會再回答她了,一片黑暗裏,卻傳來春雨淡淡的聲音:“三少爺日後是要娶三少夫人的。”
春時悚然一驚!
是啊,喜歡誰,不喜歡誰,又有什麽用?她們現在争搶得厲害,可在三少夫人面前,什麽都不是!都是為人奴婢的,分個高下有什麽用?再高,那也是奴婢!
那點被陳天馳三言兩語煽動起來的小火苗,因為春雨的一句話,又熄滅了。
不過她熄滅了,別人可沒打算罷休。她打了晚晴,明珠怎會善罷甘休?
打了晚晴事小,落了她的臉事大!
明珠變本加厲地折騰春暖。春時一大早推門出去,正撞上春暖青着臉抱着一盆洗臉水進屋,進去之後匆匆出來,往花池子裏找剛開的花兒去了。
天氣轉暖,別的花還沒開,迎春開得正盛。春時沒想到春暖看着傻乎乎的,竟還有這份閑情逸致摘花兒泡水洗臉,便主動上前招呼道:“春暖,你泡水洗臉?這迎春花也能使得?”
春暖吓了一跳,見是她連忙道:“這是給明珠姐姐的。”
話裏多少有點委屈的意思,被春時提拔上來,她自然把春時當成靠山。
春時面上一僵,知道這是明珠在想法兒打自己的臉呢,只委屈了春暖,白白夾在中間好不可憐!這口氣堵在嗓子眼上不來,她真恨不得摔了春暖手裏的花,可想起春雨昨晚的話,腦子就是一激靈。
真要聽少爺的話跟明珠鬥麽?
她會落得什麽樣的下場?
可春暖可憐兮兮地看着自己,這些日白天她要幹活兒,晚上也睡不好,還要被明珠折騰,圓潤的身子都瘦了一大圈。這,都是由她而起的。
不管她以後會落得怎樣的下場,可為了自保就做小伏低,害得春暖無辜被連累,這日子她過得夠了!三少夫人現在還是沒影兒的事呢,大不了,到時候再被賣出去罷了!
一股豪氣直沖心間,春時笑眯眯地叫那邊掃地的小丫鬟過來:“去叫晚晴來。”
小丫鬟手腳挺快,沒一會兒的功夫就把晚晴叫來了,剛站到春時面前,還沒說什麽話,手裏就被塞了一把東西。
晚晴低頭一看:“這是?”
迎春花?什麽意思?
春時笑眯眯道:“明珠姐姐要拿花泡水洗臉,春暖身上還擔着事兒呢,忙不過來,你是明珠的堂妹,想必也很熟悉她的喜好,日後這活就交給你做了。”
晚晴瞪着眼,不敢相信春時居然這麽無恥!折騰春暖這主意還是她給明珠出的,怎麽如今反倒落到了她頭上?!難不成叫她去伺候明珠?!
☆、筆墨丫鬟明珠
晚晴一臉不服氣:“我也有事要做啊……”
“有什麽事交給旁人去做,”春時還是笑,“怎麽,我還使喚不得你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晚晴恨恨地低着頭道聲是,拿着花走遠了。明珠有老夫人撐腰自然不怕,可她沒有,上回被春時罰了跪,她不過是頂撞了一句,就被春時打了一巴掌!
大丫鬟打小丫鬟,在陳家是再尋常不過的事兒。就算鬧到老夫人面前,那也是春時占理。晚晴見着自家娘親好一通哭鬧,怨明珠沒用,反倒害得自家娘親和明珠娘吵了一架,如今好容易才和好。
再和春時正面對上,對她并沒好處。
無奈,她低聲道:“好吧。”在春時的目光之下,才低着頭朝明珠房裏走去。
春時不是個喜歡生事端的性子,遇事也是能躲則躲,躲不過的也是想息事寧人,不想鬧得人人皆知。雖然明珠仍在挑釁,她只是勉力接招,可不得不說這幾次都沒怎麽落了下風,明珠心裏堵得慌。
她嘗試着向老夫人告過狀,可老夫人并不願多管她的事。最後一次她去壽安堂的時候,連老夫人的面都沒見着,只有素玉出來見了她。
素玉對她也不見往日的親熱,臉上雖挂着笑,可明珠認得出來,那笑正是往日她對小丫鬟露出的敷衍的笑。素玉笑眯眯地對她道:“老夫人年紀大了,忙的事情也多,哪有閑心去管丫鬟們的事?且那春時是三少爺的人,老人家多管,也恐傷了孫兒的心,你要體諒才是。”
明珠面色一僵,話裏意思她聽得明白。鬧得再大也是一群丫鬟之間的争鬥,值得老夫人出面?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她僵着臉垂下頭去:“是。”
素玉的話卻還沒完:“明珠,論理不該我說這話,可既然老夫人将你給了三少爺,你就是三小院的人了。這壽安堂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與其争這些長短,不如多放些心思在三少爺身上罷。”
這話重了,明珠慘白了臉,跪在院裏給老夫人磕了個頭,才從院裏出去。她要強,不肯讓人看見自己的失态模樣,便仍是裝出一副得意人的樣子,正像她原來在壽安堂裏一般,只是回去自己哭了一場。
這哭,倒不是因為對老夫人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她知道,事情沒辦好,老夫人怕是要舍棄自己了。
她的失寵瞞不了太久,總有暴露的一日。到那時全府上下看她笑話還在其次,日後還有誰會聽她說話?一個先得勢又失勢的丫鬟,在陳家根本活不下去。
她得趁着老夫人的餘威仍在,趁着衆人都以為她還受寵愛,現在三小院裏立下來。即使不能把春時打壓下去,也得叫三少爺眼裏有她這個人才行。
明珠雖好争執,能力卻是府裏丫鬟中數得上的。定下決心之後,便叫來其餘三個丫鬟,說是商議一下三小院裏分工之事。
原先的四個丫鬟,春繡管一應針線衣裳配件等物;春明是床帳丫鬟,只替陳天馳鋪床疊被,端水洗臉洗腳;春時是筆墨丫鬟,在書房伺候;春雨管着三小院的全部灑掃事務。分工各不相幹,各司其職,倒也做的不錯。
可春明走後,床帳丫鬟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