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黃昏時分,長春宮裏,皇後正在練習書法,纖蘭走進來,語氣輕緩:“娘娘,謝美人求見。”
皇後眉頭不着痕跡的皺了皺,語氣中帶上一分疑惑:“這個時候,她怎麽來了?”
“許是來向娘娘投誠的。”纖蘭揣度着說,“新入宮的這幾個世家女,各有派系,奴婢細細查過,有和德妃走近的,也有和淑妃走近的,如今謝美人來投奔娘娘,也是理所應當。”
皇後淡淡笑道:“謝美人可是打錯了主意,本宮是皇後,哪怕只是按部就班,做好分內之事,這個位置都輕易動不得,何需拉幫結派,找人争寵呢?這些都是妾妃的做派。”
纖蘭遲疑着問道:“那娘娘的意思是,奴婢把她打發走?”
皇後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略一思索,透過楹窗,看到天際落霞絢爛,似是想到了什麽,半晌才道:“讓她進來吧。”
謝瑤在纖蘭的引領下,直接進了內殿,行禮拜見,等皇後賜座之後,便将此行的目的娓娓道來。
“嫔妾在家中時,母親便常說,皇後娘娘雍容高範,恩寬待下。入宮這些時日,嫔妾只覺得娘娘當真是母儀天下,令人敬仰。娘娘一向恩威并濟,嫔妾有一難事,思來想去,只得來讨娘娘的主意。”
皇後淡淡笑道:“本宮執掌六宮,嫔妃有任何事,都是本宮職責所在,但說無妨。”
謝瑤便将近日之事如實的說與皇後,又說出了自己的擔心,皇後聽聞,臉上倒是沒有什麽情緒,只淡淡道:“難得謝美人如此沉穩,想來也是有了主意,你聰慧機敏,本宮很喜歡。”
二人又細細敘些閑話,天色越加暗了,皇後展顏笑道:“和聰明人說話,果然輕松,其實,依着你的容貌,按照歷來的規矩,得寵也不是難事。只是人人如此,倒不顯得特殊。”
“明日皇上會來長春宮用午膳,本宮會邀皇上去禦花園散心,想必你也頗有才藝。”
謝瑤起身,言語恭敬:“娘娘擡愛,嫔妾不勝感激,若是娘娘日後有所吩咐,嫔妾自當盡力,多謝娘娘成全。”
皇後颔首,笑道:“天色已晚,夜路難行,本宮就不留你了,退下吧。”
等到謝瑤離開長春宮,纖蘭不解的問道:“娘娘明明不願拉攏新人,怎麽對謝美人……”
皇後知道纖蘭話中未盡之意,挑了挑眉,語氣頗有些輕快:“因為她得用,卻也不得用。”
纖蘭想不明白皇後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敢再細問,猛然想到那件事,瞬間心中明了,是啊,謝美人生的那副容貌,即便是寵冠六宮,只要那件事出來,怕也會即刻失寵,沒什麽好擔心的。
次日給皇後請過安,謝瑤回宮只用了一些點心,便開始着手準備衣裳首飾,她是給青枝和流霜透過底的,所以,青枝和流霜早就準備好了幾套首飾和衣裳供她挑選。
謝瑤細細查看一番,精心挑選,擇了一套胭脂色雲織錦緞宮裝,首飾也只選了幾支精致清雅的流蘇步搖。
等到一切打點妥當,謝瑤便拿着自己的陶笛,由青枝扶着,一徑往禦花園去了。
禦花園九曲長廊那邊,恰好有一個秋千架,謝瑤便坐在了秋千架上,身後百花豔麗,然而她的出現,卻讓百花都黯然失色,成了陪襯。
謝瑤估摸着時辰,把陶笛放在唇邊,穩了穩心神,開始吹奏一曲《黃鹂頌》。
她從小便愛陶笛,母親特意請了有名的樂師教導,加上她聰明勤懇,不過幾年時間,便練就了一手的好陶笛,就連樂師都言,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李紹被皇後再三邀請,只得跟着出來散散心,禦花園風景如畫,陣陣涼風吹過,李紹的心情也好了許多,忽然,他聽到有笛音飄進耳中,不由走近了些,駐足細聽,只覺得有如天籁之音,婉轉悠揚,餘音袅袅。
一曲終了,李紹看了一眼皇後,握了握她的手,忍不住誇贊道:“想不到宮中竟有如此繞梁之音,皇後有心了。”
皇後微微笑道:“既然皇上喜歡,不如移步,也看看能吹出這樣天籁之音的女子,是個什麽樣的佳人。”
李紹正有此意,便攜手皇後一起往秋千架那邊走去。
帝後出行,自然聲勢浩大,謝瑤早就聽見了,她站起身,整理好衣裳,然後臉上露出嬌俏的笑容,側身看向花叢,伸手去撫摸一株蝴蝶蘭,看起來,就似尋常觀賞花朵一般。
李紹走近,便見到謝瑤清麗脫俗的模樣,日光照在謝瑤的身上,愈發襯得謝瑤身段柔和,那一截白皙的手腕,當真是白玉無暇,指如削蔥,纖細精致,讓人移不開眼。
謝瑤這時才仿若察覺有人在此,緩緩轉過身,一副微微受驚的模樣,和李紹四目相對的剎那,連忙低頭行禮,嗓音細的似乎能擰出水來:“嫔妾不知皇上在此,還望皇上恕罪。”
李紹方才看到她的全貌,只覺得心潮洶湧,久違的情感,似乎一剎那重新釋放,尤其是她的聲音,如黃莺吟鳴,讓他的心火越燃越烈。
好半晌,李紹才撫平了自己那股驚豔火熱的情緒,溫和出聲:“平身。”
皇後見李紹這般模樣,便知李紹已經情迷其中,适時開口道:“皇上,這是定國公的嫡女,美人謝氏。”
李紹盯着謝瑤看了半晌,才轉了目光,贊道:“謝美人才貌雙絕,定國公教女有方。”
說罷,李紹又看向雷哲,吩咐道:“曉谕六宮,謝美人性行溫良,勤勉柔順,賜封號,婉。”
皇後臉上的笑意幾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随即便恢複了正常。
謝瑤有些回不過神,青枝輕輕推了她一下,謝瑤才俯身行大禮:“嫔妾拜謝皇上隆恩。”
李紹到底是陪皇後出來的,這個插曲過後,又陪皇後去其他地方轉了轉,便回太和殿處理政務。
自然,禦花園一事,很快就經由宮女太監傳遍六宮。
淑妃得知此事,幾乎是咬着牙道:“又是一個狐媚子,光天化日,故意在禦花園吹笛奏曲,勾引皇上,簡直可恨,皇上竟也給她顏面,還未侍寝,就賜了封號。”
妙竹瞧着淑妃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看情形,婉美人應是說動了皇後。要不然,明知皇上和皇後出行,其餘妃嫔都不敢去截皇後的寵,怎麽婉美人竟敢去禦花園吹曲?”
淑妃冷笑一聲,語帶嘲諷:“本宮還以為皇後不屑如此呢,竟不顧身份,親自舉薦。也不知婉美人到底給了皇後多少好處。”
妙竹心中生出一絲不好的預感,斟酌着說:“往日娘娘寵冠六宮,只怕皇後也多有忌憚,或許是想要擡舉婉美人,和娘娘您分庭抗禮。”
淑妃眉頭緊皺,語氣淩厲了幾分:“分庭抗禮,她也配,就憑本宮娘家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皇上也不會薄待本宮。”
妙竹連忙奉承道:“是,娘娘說的是,這只是皇後的一廂情願罷了,皇上心裏肯定還是娘娘最重。”
淑妃雖然強撐着,但是心裏也有些打鼓,她知道,男人都是喜新厭舊的,帝王更是如此。
“無論如何,只要是礙了本宮的路,本宮都不會輕易放過。”
瓊華宮裏,東偏殿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皇後賞賜了一堆東西,一些眼紅心熱的嫔妃,以道賀之名,行查探之實,甚至還有按捺不住的,旁敲側擊的詢問,謝瑤到底是如何說動皇後,讓皇後親自舉薦,也想要效仿。
謝瑤被鬧得頭疼,只得虛與委蛇,敷衍過去。
等把這些虛情假意的嫔妃都送走了,謝瑤喝了杯茶,這才吩咐道:“青枝,從這些東西裏,挑兩件好的,給安嫔送去。”
青枝瞪大眼睛,不解地問道:“小主,你這是作甚,安嫔已經明擺着對你不喜了,何必熱臉去貼……”
剩下的話有些不雅,青枝住了口,但是臉上的表情,明顯是十分不願。
“就是不喜才好啊。”謝瑤挑了挑眉,淡淡笑道,“這些都是皇後娘娘的賞賜,若是故意損毀,那可是有違宮規的。”
“安嫔是一宮主位,我若不送些東西,難免落人口實,至于她要不要,那是她的事。”
青枝臉上終于浮現出笑意,甚至還頗有些幸災樂禍的說:“那奴婢可要親自去一趟,一定辦好這件差事。”
青枝挑了兩支镂空穿枝蘭花紋釵,找了個輕便的錦盒,一臉笑意的去了正殿。
果然,安嫔臉色很不好,看到青枝,冷聲問道:“你來做什麽?”
“小主說了,這幾日承蒙安嫔娘娘照顧,感激不盡。這兩支珠釵,不成敬意,還望安嫔娘娘笑納。”
安嫔冷笑一聲,眼神透着恨意,咬牙道:“不用她假惺惺來讨好,本宮什麽好東西沒見過,用不着這兩根破珠釵。”
青枝并不理會,直接把裝着珠釵的錦盒放在桌子上,卻很有技巧的懸空了一截,然後恭敬回道:“送不送,是小主的心意。收不收,是娘娘的胸懷。”
“娘娘就算不喜歡,放在庫房裏,也礙不着什麽,沒得白白讓小主擔了不敬上位的名聲。”
“放肆。”安嫔有些惱火,氣恨道,“你一個賤婢,也敢頂撞我。怎麽,婉美人剛得了陛下青眼,身邊的奴才便這般張狂起來了。拿上你的東西,滾出去。”
安嫔一時情急,竟是直接拿了錦盒,就向青枝擲了過去,青枝并不躲閃,生生受了這一擊,只覺得肩膀生疼,錦盒落地,兩支珠釵碎成幾段。
青枝适時露出痛苦并震驚的神色,捂着自己的肩膀,看着地上的碎珠釵,聲調也高了幾分:“娘娘,您怎可如此,這是皇後娘娘的賞賜,按照宮規,是不能故意損毀的。”
青枝生怕動靜不大,迅速拿起碎了的珠釵,跑到院裏,大喊道:“小主不好了,安嫔娘娘把皇後賞賜的珠釵故意扔在地上,摔碎了,皇後知道了,一定是要責罰的。”
因為動靜較大,瓊華宮衆人都出來看,安嫔這才發覺上當了,氣得臉色鐵青。
好一個謝瑤,竟然用賞賜之物來算計她。
宮規森嚴,何況此事有理有據,謝瑤立刻派人去禀報皇後,很快,皇後身邊的纖蘭便來了瓊華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