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完妝,劇組的技術人員還在檢查燈光、清理拍攝現場,正當她準備利用空餘的時間繼續研究劇本或者熟悉臺詞的時候,她見到了ETA的合夥人帕特裏克·懷特賽爾和帕特裏克親自為她挑選的新助理艾米麗·伯納德,以及,有可能成為她經理人的伊麗莎白·內利。

“你好,格蘭特小姐,我是帕特裏克·懷特賽爾,我來自Endeavor。首先我得說聲抱歉,我擅自做主給漢克放了幾天假,他需要處理一些私事,這段時間內我會暫代你的經紀人工作,你最好把我的聯絡方式牢記于心。”站在片場的角落裏,帕特裏克這麽說道,“我知道你現在心裏有很多疑惑,格蘭特小姐——”

他停頓了幾秒,然後才繼續:“ETA對你的評估報告已經出來了,我們認為你非常有潛力值得培養,你的綜合水平是我們上一年度考察過的新人中較為出色的四星。”

“四星?”凱特表示不解。

帕特裏克解釋道:“我們參考DBI的八項統計內容,從五個方面評估你作為一個全新客戶所具備的才能和潛力:一、表演水平;二、敬業程度;三、教育水平;四、個人修養;五、最重要的——天賦條件,也就是除去99%汗水之外的那1%,最後一項完全是上帝賜予的、沒有辦法人為改變的,這一項最被我們所看中。”他看到凱特依然保持傾聽的姿态,于是接着說道:“演藝界沒有成規可循,即使打破所有的規則依然有人能夠取得成功;同樣,即使遵從專家最好的建議和指導,也有人不會取得成功。ETA所要做的,就是在這之前選擇最有可能概率成功的那一部分人,拉攏他們成為我們的客戶。”

而對于演員而言,增加成功概率的最好方法是保持禮節,具備專業精神。禮節指禮貌地對待所有人、尊重所有人;專業精神是指盡最大努力、高效率地完成工作。這兩點聽起來其實十分簡單,但真正做到的人卻只是少數,特別是在如今的好萊塢越來越紙醉金迷的情況下,一夜爆紅的新面孔或者經營多年的大明星都有可能爆出私生活混亂或者吸毒嗑藥的醜聞。對于這些擁有全美最高收入的少部分人群來說,過大的工作壓力往往造成他們需要通過各種各樣的途徑發洩。

凱特·格蘭特之所以被ETA高層看中,雖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基于她所能為ETA帶來的直接利益,但更多的卻是她自身所代表的那些東西:從小培養的表演才能、豐富的舞臺表演經驗、優秀并且出衆的外貌條件、足夠年輕但絕不愚蠢的年齡(這裏指的是生理以及心理兩方面)、雙商過關還有一個金光閃閃常青藤的學歷……以及,她那源自于母系的猶裔血統和艾德勒這個姓氏所代表的那些關系網。

帕特裏克決定親自遙控一段時間她的事務,未嘗也不是想進一步考察她的價值是否真的存在經由數據文字分析出來的那麽大。

帕特裏克道:“一般情況下,新人在起步階段并不需要經理人提供建議,但我想你應該有這個需要。有些經紀人也許能夠為你開啓通往演藝界的大門,可是他們并不能給予你事業上的指導,我想你現階段最需要的是一份事業規劃?”

他伸出左手,虛引向一直沒有做聲的伊麗莎白·內利,顯得意氣風發:“伊麗莎白·內利,凱特·格蘭特。”

“你好,格蘭特小姐。”伊麗莎白伸出了右手與凱特相握,露出了一點笑容。她是個紅頭發綠眼睛的英國女人,年紀應該在五十歲左右,身材瘦削,臉上有皺紋和一個尖鼻子,看起來還算好相處但絕對不屬于平易近人。她從自己的助理手中接過一個文件袋,說道:“這是我為你量身定制的初期計劃書,你可以看完之後再決定是否與我簽約。”

凱特眼神閃了閃,似乎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帕特裏克,她接過文件,并沒有當場打開,而是交給了新上任的助理艾米麗,打算稍後再看。

經紀公司可能慷慨無私到替自己的客戶找一個經理人?

心底的念頭轉了幾道彎,凱特想不到帕特裏克或者說是ETA這樣做的目的,臉上表情未變,心中卻有了一些玩味。

片場很快準備完畢,導演助理把參演演員集合起來先進行了一次排演,确認無誤之後導演準備開機。

“現場保持安靜!”場務舉着喇叭大喊道,麥克風比人們想象得更加敏感,任何交談或者外來噪音都會破壞拍攝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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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停止交談的帕特裏克和伊麗莎白并沒有離去,看起來是心照不宣地留在現場準備對于凱特的表現親自過目一番。

正在醞釀情緒的凱特用手抓着水箱邊緣,一半的身體浸在了水裏,随着諾蘭的一聲“開拍!”,猛地一下直接紮進水裏。

這一刻,她已經完全成為了茱莉亞·安吉爾,所有曾經學習過的東西在全然在她的舉手投足之間顯露,任何事物都沒有辦法讓她在此刻分心——刺眼的燈光、偏低的水溫、不怎麽舒服的眼部,以及,一個親身上陣掄起斧頭砸水箱的大導演……

嘩啦一聲巨響,水箱的玻璃破裂,安吉爾緊張地抱着妻子表演一下生離死別——

“不,不,不!茱莉——”扮演安吉爾的休·傑克頓了頓,接着直接笑場,“對不起,我實在沒辦法,但克裏斯托弗你為什麽要突然沖上來搶斧子,所有人都被你驚呆了好嗎。”沒看見連制片人的嘴角都是抽搐的麽?

扮演機關師的老演員邁克爾·凱恩誇張地拍了拍胸口:“我這把老骨頭可不禁吓,不是說好了讓喬納森負責砸水箱嗎?”

被點到名字的喬納森聳了聳肩:“我搶不過他。”

“唔,我想可能我靈光一閃發現自己才比較需要臂力鍛煉?自我感覺砸得還不錯。”諾蘭無所謂地笑了笑,“讓我們來繼續安吉爾的鏡頭,茱莉亞保持裝死,卡特拿好你的斧頭,博登——”

“博登還在化妝。”他的弟弟喬納森無奈提醒道。

諾蘭輕咳了一聲,轉而對傑克曼說道:“嚴肅點,嗯?當然,我也是會嚴肅點……”——他在妻子的瞪視下小聲加了後一句。

接下來的戲份對于凱特來說沒有任何難度,倒是傑克曼突如其來的演技爆發——即使只是閉着眼睛通過他的聲音也能感受到安吉爾失去妻子的悲痛欲絕與不敢置信相互交織的強烈情緒,一聲聲顫抖的“茱莉亞”猶如字字泣血。

凱特正在感嘆別人的同時,也有人正在議論全程只是作為一件沒有生命的“道具”而存在于鏡頭之中的她,某位攝像師其實挺困擾自己為什麽不知不覺就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特寫,幸而出來的效果導演諾蘭十分滿意,并沒有多說什麽,還誇獎了一句這一組鏡頭拍得特別唯美動人,水光、碎玻璃的反光、以及頭頂的白熾燈交相輝映,茱莉亞失去溫度的臉容上呈現出猶如破滅般的絕美。

這一場戲十分順利地拍完,一部分工作人員留下來收拾殘局,另一部分轉戰下一個場景,拍攝第一次演出之後安吉爾與博登在後臺争論繩結的戲份,再加上一旁強烈反對使用藍氏結的卡特,想要從三位演技不俗的男演員全面壓制下夾縫求存,并且自己本身的角色還沒有幾句臺詞,真是太考驗心理素質以及表現能力了。

難怪帕特裏克以及伊麗莎白都還沒有離去,他們應該是更想看看強壓之下她的表現。

凱特這樣想着,眼角的餘光看到了仍未離去的帕特裏克以及伊麗莎白。她的身上已經換了另一套服裝,頭發也被發型師重新梳好,并且為了營造剛從水箱逃離的效果特意噴了不少的水,這感覺并不怎麽好——

更不好的是,開拍之前的排演,三位男演員下意識或者無意識地飚戲,虐得她幾乎是完全失去了存在感,盡管導演諾蘭本人對此還算滿意,但站得比較遠的帕特裏克卻隐約皺起了眉頭。

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壓力。

“開始!”

一瞬間,她又變成了生活在維多利亞時代的年輕女郎茱莉亞,她一邊拆下自己頭上的發夾,一邊注意着化妝間內安吉爾與博登激烈的争論。

“拜托,讓我嘗試新魔術吧,他甚至不敢嘗試‘接子彈’!”博登不屑而又自負地說道,他的眼睛明亮并且帶着銳氣,身體微微前傾,配合他刻意動作的手勢表現出強烈的說服欲。

卡特淡淡地瞥了狂妄自大的青年人一眼:“‘接子彈’是自殺,要是志願者放紐扣進去就死定了。”他反過來試圖說服異想天開的博登,年老的人總是經驗豐富并且更加惜命的。

博登下意識地皺起了眉,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屋內的其他人,音量不自覺收斂了一些:“好吧,那就用暗樁。”他的眼神有些閃爍,似乎自己也不太确定。卡特看出了他的遲疑,卻沒拆穿,只是告誡他:“不能每個魔術都用暗樁。”

三號機的鏡頭對準了茱莉亞,她正對着鏡子整理自己濕漉漉的金發,露出一邊戴着廉價耳墜的小巧耳垂,和一段纖細修長的脖子。聽到了卡特的話語,她稍稍側過頭,一雙總是含着水光般的藍眼睛出現在鏡頭裏,白皙飽滿的臉頰上泛着淡淡的紅暈。

她帶着笑意接口道:“不然客人就沒位置坐了呢。”——不遠處的安吉爾與她相視一笑。

女人對付男人最好的武器是什麽?

雖然很多人不太贊同,但絕大多數情況下仍是美貌無疑。

光線并不太好的雜亂後臺,茱莉亞的回眸一笑如一抹月色的清輝灑入,暫時拭去了屋內的陰霾,整個空間仿佛在這一瞬間突然明亮了幾分,畫面動人得不可思議。

帕特裏克略一挑眉,清晰地注意到了在場的許多男性不約而同地無意識動了動喉結。

但,這還不夠,他需要看到這個女孩身上更多的閃光點——

除去美貌之外。

☆、泥濘裏開出的花

卡特三言兩語打消了博登關于試演新魔術的念頭,并給了他和安吉爾一起觀看魔術師鐘林蘇表演的機會,最後告誡博登注意繩結的問題,但博登卻十分不以為然,茱莉亞也是隐隐地躍躍欲試,而安吉爾并沒有注意到妻子的态度,只是基于茱莉亞的安全考慮激烈反對博登提出的藍氏結,即使茱莉亞本人自信可以在水下掙脫,兩人之間再一次不可避免地發生矛盾,暗潮洶湧之後,博登冷笑離去。

拍攝繼續。

“卡特,他從哪裏來的?”安吉爾問道,他看向卡特,似笑非笑的表情裏帶着針對博登的不滿。

他的妻子茱莉亞正在認真幫他整理着裝,精致的側臉卻閃過一抹愁緒,讓他整顆心随之猛地揪了一下——‘怎麽了?’他用眼神詢問,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的左手,暗暗地捏了捏,希望能夠撫平她臉上即使只是存在了片刻的愁容。

安吉爾大概從來都不知道,一直作為魔術師助手的茱莉亞,其實是非常想要與他們一樣成為一名真正的魔術師的,但正是處于這樣的年代、這樣的行當,女性注定是出不了頭,她們對于舞臺的意義似乎早就被人們潛意識規劃完畢了——就像卡特永遠也不會想到要把難得有門路觀看鐘林蘇魔術表演的機會給她,甚至壓根兒就沒有考慮過這個總能很好地完成自己本職工作的年輕女郎,心中也有着連她自己都不敢說出口的期盼。

但即使是卡特知曉了茱莉亞心中所思所想,他的決定并不會有所更改。

茱莉亞微不可查地對自己的丈夫搖了搖頭。

“你從哪裏來的?”卡特反問,沒有人會在意兩個連登臺演出的機會都沒有的年輕魔術師的來歷,但他還是解答了,“他以前幫魔術師福吉搬道具。”

“你不擔心他偷學你的魔術?”安吉爾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注意力被茱莉亞臉上剛剛消失的憂愁吸引了大半。

卡特答道:“他只想創造全新的魔術。”

“你怎麽知道?”安吉爾注意到茱莉亞那雙漂亮的藍眼睛亮了亮,他的眉間忍不住微微皺起——他的小妻子似乎越來越想要嘗試一些新的東西,無論藍氏結或者新魔術,這并不是一個值得欣喜的傾向。

卡特與卡特的對話繼續,茱莉亞安靜地為丈夫打好了領巾。

“……安吉爾,注意一點!就連我都看得到你親你老婆的腿,前排得觀衆一定也看得到。”一直站在舞臺右側的卡特又好氣又好笑,憋了半天的話終于還是沒忍住,但被教訓的安吉爾只是與他的妻子茱莉亞相視而笑,絲毫沒有放在心上,空氣中屬于他們的柔情蜜意甜得幾乎快要凝為實質。

“好!過了!上午就到這裏!”導演的聲音适時響起。

諾蘭微微一笑,這組鏡頭的拍攝十分順利,效果也比他預想地好上許多,茱莉亞這個只有兩三句臺詞的角色并沒有在這場戲裏淪為布景板,實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拿出筆記下了這個新人的名字,并在筆記本上畫了一個圈,但随後很快又開始在紙上塗塗寫寫,似乎是寫一些與接下來的分鏡畫面或者故事發展有關的字句。

帕特裏克早已收回目光,正站在一旁與下了戲的貝爾低聲交談——克裏斯蒂安·貝爾同樣簽在了ETA旗下,并且是帕特裏克手中的重要客戶。伊麗莎白接了一個要緊的電話,帶着自己的助手先行離去,而凱特的新助理艾米麗是個有些羞澀的年輕女孩子,臉上盡管長着許多惱人的雀斑,卻看起來要比之前那一個順眼許多,也許同性有時候也會相吸?艾米麗正看管着凱特的随身物品,注意到凱特結束了拍攝,連忙擰開了一瓶沒有開過封的水,遞給了正感覺有些渴的凱特。

“謝謝。”凱特随口說道,她的心神還沉浸在剛才的表演裏,顯得有些恍惚。

艾米麗連忙表示這是自己的本職工作,臉頰微紅:“不,不,不用客氣的。”。

凱特微微挑了挑眉,回以淡淡的微笑,轉而走到導演那邊觀看拍攝下來的畫面。

貝爾的情緒爆發飽滿而又強烈,配合他的眼神形成一種尖銳的穿透力;傑克曼的表演方式相較于貝爾要雲淡風輕許多,從容不迫卻在舉手投足間與之形成對抗;老戲骨邁克爾·凱恩的表現則要更加返璞歸真許多,他的表演收放自如,輕松寫意。

最後,她看到了自己。

茱莉亞的存在是這略顯昏暗畫面之中的唯一一抹亮色,一側臉,一回眸,下巴微擡,明明後臺仍然有不少臨時演員走來走去充當布景板,但攝像機卻偏偏捕捉到了她那雙藍色大眼睛裏面蘊藏的情緒,連帶她嘴角的弧度都變化出了略微的煩悶低落以及之後無聲的甜蜜笑意。

凱特心中稍稍安定,她最近的情緒其實并不穩定。安格斯一直沒能診斷出所以然的病症困擾着她,那個所謂系統又如一把利刃懸在她頭頂;曾經信手拈來的表演卻早已生疏許多,想要重新拾起尚且需要一段時間;老管家肖恩雖然沒有明說,但對于她突然專注于演藝事業其實并不太贊同……

結束了下午的拍攝工作,凱特獨自驅車前往德尼羅家,羅伯特與妻子格蕾絲邀請她共進晚餐,而她也确實需要把伊麗莎白·內利為自己的星途所做的未來規劃交由羅伯特過目。

期間漢克也曾打來電話,語氣聽起來有些惴惴不安,他最終決定用這一段時間再度贏回前妻的芳心而不是徹底反目,但這個計劃連他自己聽起來都沒什麽信心。此外洛倫佐和吉列姆已經飛往英國,為《星塵》選拔男主角以及剩下的其他演員,外景導演也飛往英國、冰島以及荷蘭進行前期取景,如無意外,她應當能在四五月份正式進組。而丹尼爾·希克斯手上的那個劇本——根據安徒生童話《玫瑰花精》所改編、暫定名為《羅莎琳德》的那個——已經由華納正式立項,開始物色演員、尋找拍攝地、籌備拍攝進程表以及做出預算,順利的話七八月份左右就可以開拍。

渡過氣氛溫馨愉快的晚餐時間,格蕾絲帶着八歲大的兒子艾略特上了樓,羅伯特和前女友所生的雙胞胎今天并沒有在家。

羅伯特摘下眼鏡,放下手中的計劃書,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凱特:“你自己是怎麽想的呢?”

“我不知道,羅伯。”只有在這個時候,凱特才流露出冷硬外表之下的脆弱與迷茫。

好萊塢對于她來說熟悉而又陌生,曾經以為遙遠的世界此刻已經身處其中。

她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雙手交疊與實木桌面上,下巴抵着自己的手背,看起來有點孩子氣,卻又可憐兮兮的。

羅伯特不由地伸出手,輕輕撫摸她柔順的金色長發:“那天試鏡,實際上還是我在主導你,你的演技生疏了,親愛的,你的身體按照慣性在替你表演,可我注意到了你的眼睛裏一閃而過的茫然——你的心在徘徊不定,這影響到了你的發揮,是嗎?”

盡管凱特下意識掩飾地很好,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卻逃不過羅伯特的眼睛。雖然她的表現依舊可圈可點,和羅伯特的合作也同樣精彩無疑,但與曾經兩人對戲過的靈氣逼人相較而言,仍然存在一定差距。

“我知道,但我想我還需要一點時間。”——然而現階段她最缺乏的就是時間這樣奢侈品。

“要聽聽我的建議嗎?”羅伯特問道。

凱特偏過頭,沖他露出了一個毫無雜質的單純笑靥:“當然。”

“還跟小時候一模一樣。”羅伯特含笑,他收回自己的手,将雙手十指交疊在一起,一截小拇指有規律地敲擊着桌面。他頓了頓,過了大約有三秒鐘,方才緩緩開口:“讓你的經紀人負責處理好你的瑣事,全力以赴将現有的三部片約認認真真拍完,然後放下電影回到百老彙鍛煉一段時間,等到影片上映得到市場反饋之後,再慎重選擇你的下一部作品。”

他看到凱特若有所思地小幅度點着頭,于是繼續說道:“最好把十月之後的時間全部空出來,而且最近就可以開始撿起你的聲樂課了——想要再一次得到內百老彙的入場券,你還得經過三輪面試,每輪面試之間會有十天的間隔,從無數想要進入內百老彙卻不得其門而入的年輕演員之中脫穎而出,難度可不小。”

凱特聞言來了興趣,一般這麽大張旗鼓選拔演員的,不是制作人看好的全新劇目,就是再次複排的口碑作品。

她有些急切地問道:“是哪個角色?”

任何躊躇或者自餒都沒有出現在她那張明媚的臉容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熱烈而充滿憧憬之色——羅伯特覺得,比起電影,她也許更喜歡自己在舞臺上的自由演繹。

但,一個好演員不該這樣,他應該發自內心地熱愛着自己的每一個角色,這樣的表演才會具有無窮的生命力,才能爆發出驚人的魅力。

“你以為太過完美的那個,珂賽特——”他注意到凱特嘴角的弧度下降了一些,眼睫微垂,看起來帶着點複雜的懷念,以及顯而易見的失望和不以為意。羅伯特挑了挑眉,揚起了唇角,眼睛裏滿是狡黠的笑意:“噢,以及,你總是最偏愛的那一個,艾潘妮。”

“下次說話可不可以不要大踹氣,羅伯?”這位老爺子偶爾也會冒出性格裏的惡劣因子,以捉弄人為樂趣。凱特坐直了身體,轉過來直視羅伯特的眼睛:“什麽時候開始面試?有确定下來的卡司了嗎?”——她顯得有些急切。

“這個你得讓你的經紀人去打聽。亞歷山大·吉米尼亞尼、諾姆·劉易斯——”羅伯特再一次故意地停頓了一下,“你的最愛,莉雅·薩隆加。”

凱特忍不住低呼一聲,卻不忘哼了哼以示不滿,她瞥了一眼故弄玄虛的羅伯特,但随即又有些出神的欣喜神色——她現在的心神已經完全飛到了百老彙。

那是她曾經無數次為之潸然淚下的女郎。

貧苦中的一朵玫瑰,泥濘裏開出的花。

☆、天真的K

幾天後拍完茱莉亞與安吉爾的一場對手戲,凱特在《致命魔術》裏剩下的一點戲份只需要過一段時間後在聖塔莫尼卡的好萊塢永生公墓補拍,所以她最好近期不要離開加州附近。凱特在接下來的一個多月過得沒有太大波瀾,她報了表演研習班和聲樂舞蹈班,但她發覺前者對自己的幫助十分有限,倒是偶遇了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莉蓮·格斯。一個星期的期限剛過,帕特裏克就在派遣他的助理将幾本認為合适她的劇本送上門時,委婉地暗示她需不需要更換新的經紀人,凱特沒有撥通漢克的號碼,但她依然裝作沒有領會到帕特裏克的深意。

然而在這之後的第三天,凱特剛在拖車上換好了服裝,迎面就看見春風滿面的狡猾胖子,挽着一個千嬌百媚的金發性感女郎掐着她上戲之前的時間點趕來。

“噢,親愛的K,見到你真高興!”漢克用誇張的詠嘆調說道,想要給凱特一個大大得擁抱——卻被身邊的女郎媚笑着狠狠掐了一把腰間的軟肉,疼得他嘴角直抽抽。

維姬·喬迪伸回手,挺了挺豐滿的胸脯,唇邊的笑容恰到好處:“嗨,凱特,我是維姬,你還沒有炒了這家夥真讓我吃驚。”她輕飄飄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前夫”,對方回以讪笑。

“你好,維姬。”凱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她總算知道為什麽漢克一直對這位離了婚也要跟自己前夫拼命作對的始終起不了惡意的原因了。維姬·喬迪有着好萊塢女星水準線上的長相以及身材,一雙瑰麗的碧色眸子,笑容美豔不可方物,絕對屬于一般女人都不會樂意和她做朋友、并且只是看看長相就會被貼上“bitch”标簽的類型。

她覺得這位經紀人與他的前妻也有點意思:“你們這是?”

“我們複婚了。”維姬下巴微揚,一手搭在“前夫”的臂彎裏,露出無名指上忽閃忽閃的鑽戒。她抿了抿紅唇,有些不自在,或者說是不好意思地說道:“關于上次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把這筆賬記在這家夥身上。”她看起來大有“冤有頭債有主”的架勢,“我可以為你寫一篇滿是溢美之詞的通稿,并在博客上道歉。”

凱特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我接受你的道歉,至于溢美之詞就算了吧,不要繼續玩消失就可以了,我可不想重新物色一個經紀人。”

“噢,當然,我想我這輩子也不會再來一次荒野求生了——”差點把命都玩沒了。

漢克在維姬的眼刀下把後半句話吞回肚子裏,心想第二次求婚的難度可比第一次困難得多,但誰讓自己甘之如饴呢?

他不由地露出了一個笑容,輕輕握住了愛人的手。

“對了,《星塵》和你搭檔的男主角選好了,是英國演員本·巴恩斯,看照片可是個大帥哥。”漢克半是玩笑半是認真,他并沒有提起凱特拒絕伊麗莎白·內利的事情,但也第一時間心知肚明——這對于他來說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雖然他也知道這是因為像凱特這種個性比較強勢的人,一般不太喜歡外人對于自己的事業指手畫腳。

況且他以為有個羅伯特·德尼羅給予凱特親情指導已經足夠,盡管戲王之王近幾年慢慢出現了頹勢,但好歹紮根好萊塢數十年,比絕大多數人都要看得透徹。

更重要的是,無論哪個經紀人都不想,突然之間出現一個随時建議你的客戶換掉你的“同事”。

想到這裏,他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熱絡真誠了許多。

“我以為你記得我們的約定,漢克。”凱特似笑非笑,“我們說好的,所以我才婉拒帕特裏克的提議。”經紀人之間的鬥争,其實她也猜出了一個大概。

漢克聳聳肩,無奈極了,用毫無起伏的語調背書一樣快速念叨着:“不特意制造緋聞、不接受苛餘采訪、不曝光家庭生活、不拍攝裸.露戲份、不安排商業廣告——我記得,我記得,好的。”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天知道自己怎麽會答應這些匪夷所思的口頭約定,簡直像伺候上帝,簽約那天他是沒有帶腦子了嗎?

聽到這裏的維姬發出一聲輕嗤:“甜心,你可真可愛。”——也不知道是指老油條漢克還是作為新人的凱特。這位性感美豔的女郎嬌笑道:“這麽多條條框框你還怎麽做好萊塢明星呢,我聽漢克說你的目标還是奧斯卡?”她的語氣有些諷刺的意味,但又不像她曾經撰寫的那篇文章一樣帶着赤.裸裸的惡意。

凱特十分平靜:“我只想做個演員。”

只是單純的演員而已,并不是所謂風光無限、總是流連于小報版面裏的“明星”。

“不錯的志向。”維姬啧啧搖頭:“小可愛,你太天真了。”

她沒有再說,只是給了漢克一個走着瞧的眼神,示意他轉移話題。

漢克說道:“另外你還有個邀約,萊斯利·岡瑟邀請你今晚共進晚餐,他是AEG(安舒茨電影集團)的股東之一,旗下有華登媒體和布裏斯托爾灣制片兩個品牌。”

凱特挑眉不解:“你是在提醒我把‘不許給我拉皮條’也寫進合約裏麽?”——雖然她不太相信漢克會蠢到真的給她随意拉皮條,但這次的對象似乎來頭不小。

“我就知道,一定會是這個反應,誰能指望她能知道這個名字呢……”漢克扭過頭,對維姬說道:“親愛的,你的主意只能令我額外承受一次她的冷嘲熱諷。”

維姬只是聳聳肩,給了一個毫無誠意的抱歉眼神——那可是萊斯利·岡瑟呀!只要搞定了他,想要一個大片主角的席位還不是手到擒來?只可惜,目前尚且沒有任何或男或女的小妖精成功過。

“凱特,還有十分鐘就到提前排演的時間了……”一旁失去存在感許久的艾米麗小聲說道,這提醒的是今天似乎過于亢奮的漢克。

“收到!那麽我長話短說吧。”漢克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萊斯利是上次把你撞進醫院的肇事司機的親屬,他弟弟一直以為自己撞死人了,到現在還不肯相信你活蹦亂跳,所以他想請你吃頓飯。”

“然後要我證明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凱特冷笑,這個邀約荒謬而讓人厭煩,她記得這件事早就已經交給格蘭特家的律師處理了。她沒有答應邀約而是對漢克說道:“內百老彙要複排Lesmis,我需要拿到試鏡的入場券,最好是第二、第三輪的,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第一輪試鏡上——別急,先聽我說,帕特裏克給我的劇本已經看完了,其中并沒有特別吸引我的故事,我需要一點時間回到舞臺上找回自己的狀态。接下來我需要你幫我繼續物色好的劇本,不一定是大制作,小妞電影也可以,當然有深度的本子更好——盡管這不一定輪得到我。我想要一個不一樣的角色,茱莉亞、伊凡娜甚至是接下來的羅莎琳德,連我自己都快要審美疲勞了。”

漢克嘟嚷了一句:“那你可真是夠喜新厭舊的了……”他話鋒一轉,應道:“劇本我會留意的,至于百老彙的最終試鏡可能有些困難,保守估計只能拿到第二輪的名額。”帕特裏克送來的劇本已經被凱特否決,漢克可惜的同時也有一點幸災樂禍,這下可不是自己一個人見識到這個女孩的挑剔無比了,也許他該找個時間拜訪一下吉恩家,或許可以順便聊一聊華納制片廠明年的計劃?

“第二輪也可以。”凱特點了點頭算是同意。

她選擇漢克·吉爾伯特而不是伊麗莎白·內利甚至帕特裏克·懷特賽爾,其實是有理由的。基本上,在好萊塢的幾大經紀公司裏,她不可能再找到一個像漢克這樣人品過關而且能力不錯的同時,又很容易向藝人妥協的經紀人了——說好聽點是人比較好說話,難聽點就是經紀人本身沒多少主見、不夠強勢。但凱特本人有主見慣了,一向不喜歡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身後又站着羅伯特·德尼羅這麽一尊大神,經紀人注定不能處在太過主動強勢的位置。

至于提攜自己的情分?不過是互惠互利罷了,10%的經紀人抽成難道只是擺設?

一上午時間拍完了茱莉亞的葬禮場景,凱特在《致命魔術》劇組的戲份已經正式結束,她和漢克夫婦以及自己的小助理艾米麗一起吃過了午餐,最後分手道別的時候,維姬已經讓她稱呼自己“小維”了——凱特越發覺得,該介紹瑞貝卡給她認識,她們倆見面的場景一定會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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