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奧斯卡背後

今夜的奧斯卡猶如夢幻童話，不是麽？

盡管好好先生湯姆·漢克斯宣布最終大獎的得主是《瘋人之女》時，臺下或者電視那頭的人們都無法将震驚的嘴巴合攏，但這一屆最大的黑馬仍然将小金人收入懷中，也成為了繼《為黛西小姐開車》、《大飯店》之後，第三個沒有獲得導演提名的最佳電影（幸好它還有個最佳男配角提名，否則它還會成為繼《末代皇帝》、《琪琪》之後第八個沒有獲得任何表演獎項提名的最佳影片）。

而稍後的慶功派對上，《瘋人之女》劇組成員以及今年的新科影後凱特·格蘭特無疑成為了衆人矚目的焦點。

“如果沒有親眼所見，我怎麽也無法想象韋恩斯坦能和米拉麥克斯談笑風生。”好萊塢的金牌制作人之一，喬·西沃爾說道，“看來他們之間的交易很愉快。”

他舉起了酒杯，對站在他對面的唐尼夫婦露出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

唐尼啜了口香槟，翹着嘴角道：“你是在扮演幸災樂禍的怨婦麽，喬？被小藍人壓着打真的讓你這麽心碎麽，親愛的？”

由喬·西沃爾制作、蓋·裏奇導演、小羅伯特·唐尼主演的《大偵探福爾摩斯》在今年的聖誕節全面上映，這部即使放在暑期檔也算得上制作精良的動作冒險大片，卻正面撞上了票房剛剛開始發酵的年度巨艦《阿凡達》，并在這個跨時代的影片面前敗下陣來，甚至未能拿下任何一周的票房冠軍，這無疑令原本十分被看好的《大偵探福爾摩斯》蒙上了一層陰影，直接影響到了它的票房表現。

但盡管唐尼在之前的金球獎頒獎典禮當中，憑借《大偵探福爾摩斯》拿到了一個音喜類最佳男主角，但誰都知道金球獎是公關公司最能夠大展拳腳的保留地之一，所以他仍然無法昧着良心把《大偵探福爾摩斯》和《阿凡達》放在一起比較——在偷偷跑去imax影院為後者貢獻了票房之後，唐尼甚至有點兒為了自己主演的影片能夠在小藍人恢弘壯麗的光輝下，仍然能夠堅.挺地保持票房成績而沾沾自喜。

所以唐尼咂咂嘴，忍不住說道：“喬，只要你走進電影院看過‘它’，你絕對會對這樣的結果心悅誠服的。”

“看，我就知道。”西沃爾翻了翻白眼，似乎對于唐尼這種‘通敵賣國’的游說早有所料，他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嘴上仍然帶着幸災樂禍的口氣，“如果我是喬恩·蘭道（《阿凡達》制作人），一定會被詹姆斯·卡梅隆氣死。盡管他曾經站在奧斯卡的舞臺上宣稱自己是‘世界之王’，但他怎麽敢‘預言’演員的表演是可以被新興的cg技術所取代呢？要知道學院評委當中占多數的老古董們可都是演員出身，他輕而易舉地得罪了原本就已經因循守舊的‘老頑固’和絕大多數評委。”喬似乎也想不通大導演卡梅隆的邏輯，微皺着眉說：“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對他的前妻有所愧疚，所以一個賺票房、一個賺口碑也無可厚非，不過自從金球之後，整個好萊塢都看得出他們是真的‘杠’上了——”

喬意猶未盡地評論：“前妻的複仇？錯失了最佳影片，只以最佳導演尚未能夠畫上一個完美的句點，有些可惜了。用《無恥混蛋》的最佳影片交換《瘋人之女》的最佳女主角，哈維打得一手好算盤——他延續了去年的公關神話，繼續主宰奧斯卡，一洗韋恩斯坦制作卻慘敗的《九》失利頒獎季所帶來的頹勢，而米拉麥克斯也順利地拿走了最佳影片這塊同樣肥美的蛋糕，接下來的并購案也能賣個好價錢……”

到了最後，這個世界上最為靡麗絢爛的名利場，追逐的也不過是利益的最大化而已，前任夫妻充滿噱頭的公關大戰、老東家與奧斯卡推手令人跌破眼球的親密無間的雙贏結局……不外如是。

時間倒回到今年一月初，奧斯卡舉世矚目的提名名單曝光之前，一個稍顯單調以及清冷的早餐會。

“所以，”阿爾弗雷德·亞當斯面色和煦，嘴角似笑非笑，“你能為又一個經由你的點金之手推出的奧斯卡影後，付出多少籌碼呢，哈維？為了延續你的公關神話？”

阿爾弗雷德的對面正坐在好萊塢鼎鼎大名的人物，韋恩斯坦影業的掌舵人，哈維·維恩斯坦，這位野心勃勃且目的明确的野心家企圖又一次延續去年凱特·維斯萊特配報主贏得奧斯卡影後的輝煌戰績，在今年從自己手中捧出第一個八零後奧斯卡影後，為呼聲甚高的凱特·格蘭特成功加冕。而他現在所要面臨的最大問題是，凱特·格蘭特原本為沖奧所準備的影片《瘋人之女》，本身質量不俗并且恰好出自于哈維的老東家——或者說是死對頭之一——米拉麥克斯旗下。

坐在阿爾弗雷德左手邊的萊斯利·岡瑟微微擡起他總是顯得過分不近人情的眼眸，緊抿的薄唇沒有任何試圖微笑的弧度，說：“就目前的情況而言，《瘋人之女》能夠拿到最佳女主角的幾率并不低。”

“當然，當然，我看得出。”哈維并不在乎萊斯利過于冷淡、阿爾弗雷德過于狡猾的态度，勾唇而笑，“但，最佳影片比最佳女主角更适合這個時候的米拉麥克斯，不是麽，我親愛的朋友們？”

哈維的語氣不輕不重、不急不緩，聽起來就好像在随意地談論今天早晨的天氣如何一般，卻在對面兩個比他年輕太多的小夥子們心中掀起巨浪。

阿爾弗雷德稍稍收斂了臉上總是帶着的笑意，飛快地盤算起這筆看似誘人的利益交易成功的概率以及雙方的得失，而萊斯利一向波瀾不驚綠眼睛浮現了幾絲意外以及熱切，然後很快歸于沉寂。

“你确定麽，哈維？你确定？”萊斯利問道，在問出第二個疑問句之後，他的口吻從罕見流露出的某些情緒，又回到了最初的冷靜。

哈維笑得非常驕傲，甚至是有些讨人喜歡的得意洋洋。

“當然，當然，我非常确定。”他說道，“《阿凡達》？《拆彈部隊》？我想它們都不會是太大的問題。福克斯放手讓卡梅隆親自沖鋒陷陣并且大放闕詞顯然是個巨大并且致命的失誤，我們也可以認為福克斯內部實際上并不看好《阿凡達》能夠最終問鼎，每一個不‘尊重’奧斯卡以及學院的電影人都已經或者将會付出巨大的代價，這一點許多人都心知肚明，可總有一些天才或者自喻天才的人物認為自己會是某個才華橫溢的意外。”

“退一步說，即使福克斯為《阿凡達》公關，他們也很難把評委們帶進能夠充分體現《阿凡達》魅力的imax電影院。而如果評委們沒有看過電影，想要說服他們為影片投票十分困難——要是覺得公關就是王道的話，那就是侮辱了學院的智商。”哈維稍微停頓了幾秒，讓對面的聽衆們能夠消化他所說的內容，然後才繼續道：“而《拆彈部隊》，凱瑟琳·畢格羅的公關團隊顯然只把《阿凡達》放在眼中，前妻的複仇戰聽起來似乎打出了一手非常棒的女權牌，可這張牌一旦超過了某種程度，也很容易會刺激到占據奧斯卡評委大片江山的白種老男人們那總是敏感的心髒——更別說，除了實在筆直的政治傾向之外，可并沒有太多學院該會喜歡的東西。”

阿爾弗雷德挑了挑嘴角，依然似笑非笑，只是緊盯着哈維臉上的表情，狀似無意地試探道：“那麽，為什麽我們不能把最佳影片以及最佳女主角一起收入囊中呢？”

顯然，這個‘我們’，并不包括韋恩斯坦影業，而是正在蜜月期的極致影業和米拉麥克斯。

哈維笑了，他并不英俊甚至算不上好看的臉上露出仿佛被取悅了一般的微妙笑容，雙眼眯成了兩條線，笑開來的圓潤下巴顯得十分親切，這一切幾乎全然粉碎了外界對于他‘傲慢無情’以及‘難以相處’的描述。

“因為，我是哈維·韋恩斯坦。”哈維說道，“好萊塢最懂奧斯卡游戲規則的‘玩家’。”

哈維确實有資格說出這句話，因為他是全世界最著名的制片人之一，有‘點石成金’的本領，只要他愛上了某部電影，它就極有可能出現在次年的奧斯卡最佳名單上。而他曾經領導的米拉麥克斯以及現在創立的韋恩斯坦影業所制作和發行的大量經典影片，也為哈維贏得了‘現代電影的挽救者’的美譽，其中最為赫赫有名的奧斯卡公關典型，或許便是收獲了七座小金人卻争議滿滿（其中以格溫妮絲·帕特洛的最佳女主角以及打敗《拯救大兵瑞恩》的最佳影片為最）的《莎翁情史》以及去年為凱特·溫斯萊特最後關頭贏下影後的《生死朗讀》。

“因為，我能夠保證六千名的持有選票的學院評委，盡可能多地看過我推薦給他們的影片，從而為這部影片投票。”這個某種程度上更像是為利益驅使的商人的電影人一字一頓地說，“是的，或許很多人都能摸清奧斯卡的g點，但能夠真正伸出手、取悅這個高傲而又媚俗的貴婦人的名字，縱觀整個好萊塢，一個巴掌都能數的過來——而我，哈維·韋恩斯坦，毫無疑問就是其中的一個。”

聽起來這似乎非常美妙，但這麽大一塊蛋糕，哈維完全可以一口氣全部讓《無恥混蛋》吞下去。

事實上，擁有這麽多牌的哈維從來都是懷抱橫掃奧斯卡這塊巨大蛋糕的心思，看看韋恩斯坦親自打造的《九》吧——

名演名導，豪華到無以複加的陣容，頗受歡迎的老電影《八部半》翻拍，并且是奧斯卡十分喜愛的歌舞片類型。

可惜，這份過猶不及的豪華甜膩膩視覺大餐從最初的優良口碑迅速下滑到一個哈維沒有料到的低谷，除了證明韋恩斯坦自上一屆的奧斯卡之後再度膨脹的志得意滿所經受的第一個慘烈滑鐵盧之外毫無作用，而在錯失了關鍵的時間點之後，想要轉而公關此前并不十分看好的《無恥混蛋》，已經來不及了。

即使他馬上轉變公關對象，他也不禁想問，奧斯卡并不喜歡、今年格外狂放不羁的昆亭塔倫蒂諾真的能夠在自己的保駕護航之下，獲得學院的青睐嗎？

要知道，早在《九》和《無恥混蛋》确定上映檔期之前，哈維已經充分認識到了昆汀從《低俗小說》開始，就存在的各項減分項，而直到目前為止，狂熱的藝術家仍然不打算做出太大的改變。

——哈維幾乎可以預見到了，前夫前妻的戰争，最終以凱瑟琳·畢格羅以及她的《拆彈部隊》大獲全勝作為尾聲。

然而這個時候，桑德拉·布洛克的公關團隊以及《弱點》背後的華納，針對凱特·格蘭特的沖奧影片《瘋人之女》，所收買的某些影評進入了哈維的視線。

桑德拉·布洛克在《弱點》當中奉獻了她目前為止最好的表演？

凱特·格蘭特的《瘋人之女》卻不如她的《無恥混蛋》？

奧斯卡該給誰？

是甜姐兒們自認為的最好？

還是始終被拿來與靈光一閃的天才表演比較的、精心打磨數年之久的野心之作？

哈維·韋恩斯坦，替奧斯卡給出了兩個選項之外的答案。

萊斯利與阿爾弗雷德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并且不出意外地從對方的眼神當中找出意動。

或許他們同樣想得到哈維話語當中的水分，《無恥混蛋》與最佳影片的緣分顯然比起凱特與最佳女主角要淺薄得多，但這絲毫不會影響他們對于這個美妙提議的迅速心動。

凱特從始至終想要的只是最佳女主角，這一點阿爾弗雷德十分清楚。

沒有韋恩斯坦的《瘋人之女》想要最佳影片，這種買彩票中大獎般的概率，阿爾弗雷德同樣十分清楚。

阿爾弗雷德朝萊斯利輕輕點了點頭，對方同樣回以弧度甚小的輕微颔首。

萊斯利在今天第一次露出微笑，緩聲說道：“我個人認為，這是個可行性非常高的絕妙提案，或許它可以成為韋恩斯坦影業與在這之後全新的米拉麥克斯，繼續合作的良好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