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楔子 (16)
她轉向沈溪：“15號選手你在複賽前是網上争議最多、最紅也最黑的選手，但是你今天所有的表現都給我感覺很純淨，很放得開，我很喜歡。我的問題是，你怎麽看待網友貼在你身上的那些标簽？”
沈溪斟酌了一下，答道：“我不反對大家貼标簽，甚至可能還要謝謝大家，因為這讓我有了很鮮明的某種角色定位，但是有些标簽是因為信息不對等導致的，有些标簽可能并不客觀，但我也無改變大家的想法。事實上，我自己也還像小機器人一樣，正在尋找什麽是自己的鋼鐵之心。所以我希望大家能在比賽中看到不一樣的沈溪，如果沈溪還會被貼标簽，我希望比賽以後能多一點別的标簽。”
“比如？”宋宥仁來了興趣，雙手托着下巴問道。
“比如……現在的标簽都是和我家人有關的，我希望我以後的标簽多一些我自己的，好的壞的都可以。”這話好像答得有些直白了？沈溪的眼睛滴溜溜轉了一下，拼命克制自己想伸手撓頭這種奇怪的小動作。
宋宥仁笑了笑，拿a4紙遮住臉，扭過頭，壓低了嗓子對坐她身邊的李莉說了一句話。
沈溪聽不見，何妨老師還沒說話呢。
何妨果真又是壓軸大戲，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個小姑娘，渾身上下冒傻氣。”
……
沈溪囧，這話好像比罵陳岚的還兇狠啊。
從小到大，江衍說她傻的時候，她每次就嘿嘿笑兩聲。估計是習慣成了自然，這時她又嘿嘿地笑了下，看過去……更傻了。
沈溪頓時想把自己套進那個道具盒裏。
何妨原本是想一本正經地說他的長篇大論的，但擡頭就看到那個小姑娘尴尬地咧嘴笑，眸子裏的情緒全都傾瀉了出來，有不安有忐忑，看過去倒真的是純淨，他不由笑了下，更幹脆地說完方才預備的話：“但是你也很有靈氣，我送你一個詞，你這款就叫‘傻靈’，目前為止，你是最獨特的。模拟環節，鬼都聽的出來你是在編，但是沒有套路，很好，我說了我不需要所謂的技巧，也沒有必要面面俱到，你不懂古玩很正常，這裏沒人懂，但是你的解說風格不差。表演環節很用心，對，這就是我剛剛一直想看到的表演，個人化、獨特化，你要表達的主題，也是我想說的……”
沈溪沒想到，何妨那句簡短的鋪墊後面，是這樣的贊美，歡喜地連聲感謝。
何妨最後笑着說了一句：“最主要的就是你表演的東西不一樣，但風格還是你的，你的風格也很符合你的形象。”
沈溪下臺以後，才有點反應過來，咦，何老師這意思是說她長得也傻嗎？
十六個人都比完，評委合議了許久，本場前8強的名單出來了，有人哭也有人笑，但整體倒都在大部分人意料之中，得到評委最長篇點評的沈溪和陳岚都通過了第一輪48進24的複賽。
Advertisement
沈溪歡天喜地，從電視臺裏蹦蹦跳跳走了出來。
陳岚踩着高跟鞋，在她身後走着，她走得慢，恰恰落在了沈溪的影子裏。
後面有個一起進了24強的女孩子追上了沈溪，叽叽呱呱地誇她的鞋子好看。
陳岚突然有點想吐，她今天穿的那雙紅色高跟鞋，明明和沈溪的一樣，卻沒人同她說句一樣的話。
☆、Chapter 42
天色将暗未暗，落日的餘晖将人慢慢地染紅了，電視臺大樓門口停了一輛紅色的法拉利，在夕陽下，像鍍上了一層金光。
陳岚老遠就向法拉利裏的人打招呼，腳步也變得輕快了起來。
從電視臺裏紛紛走出來的年輕選手，都啧啧驚嘆。
沈溪是在法拉利旁邊的綠色廢棄郵筒前，看到的江衍，雙手插在褲兜裏，懶洋洋地朝着她笑。在衆多來接選手的人中，很是醒目。
沈溪彎着眼睛朝江衍笑，伸出右手在腦袋上筆畫了個兔耳朵的姿勢，那是他們之前約好的，如果她複賽通過，就做的标志。
江衍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擡手也同她打了個招呼。走出來的人那麽多，他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就看到了他那興高采烈的小姑娘。
陳岚踩着高跟鞋飛快地從沈溪面前路過，還抛下了一句話：“沈溪，不要覺得有人誇你，你就真的能贏。裝瘋賣傻有什麽了不起。”
沈溪勾起的唇角就慢慢地垂了下去。
她不認同陳岚的生活方式，但也不想去批評，可是陳岚每次總是要挑起這麽無聊的競争與戰火，她就真的有些生氣了，回了一句：“起碼我沒裝成別人。”
兩個人關系尚可時，陳岚就愛借她的衣服、包包，她從不曾多想，畢竟女孩子誰不愛漂亮，但剛剛比賽何妨那一頓點評，沈溪突然就又多明白了陳岚一些，陳岚喜歡刻意模仿，但有些事情真的不那麽适合她。
沈溪收了口，不想再說更刺激她的話。
陳岚咬了咬唇，目光裏流出一絲狠厲，說：“沈溪，我贏定了。”
沈溪蹙眉，不知道她哪裏來的自信，恰好這時，另一個選手路過，同兩個人善意打了個招呼，陳岚的神色立馬卻變了，挽着沈溪的手，有點憂慮又有點傷心地說：“溪溪，那個劇本不是我之前給你看的嗎？你說太幼稚了，不要用……”
風一吹，陳岚眸光流轉，隐隐有些水汽浮了上來。
沈溪目瞪口呆，陳岚這樣的演技，不去當演員，倒真是可惜了些。一旁的選手似乎有些了然的笑了笑，點了點頭，闊步走開。
她一走，陳岚眸子裏的淚光就立馬又被風吹散了，提着裙子就奔向了那臺紅色的法拉利。
紅色的法拉利車門打開，先是露出了一大捧紅色的玫瑰花，陳岚驚喜地尖叫了一聲，與捧花的人摟在了一起。
路人們也紛紛投向欽羨的目光。
沈溪微微擰了下眉，因為她認出了陳岚的新“男朋友”，金橋地産的二公子陳晖。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的，多少打過幾次照面。陳晖三十出頭，看過去确實是個青年才俊的架勢，但陳晖一直也是圈子裏出了名的花花公子，有妻子，卻常常在外頭金屋藏嬌。
這回比賽，金橋地産是最大的贊助商，沈溪終于明白陳岚剛剛的自信是從何而來了。
沈溪還發着楞，江衍已經走到了她面前，見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那輛紅色跑車，笑着問道：“啧，喜歡紅色的跑車？”
沈溪紅了紅臉，說：“沒有……”
怕江衍誤解，還特意補充了一句：“不稀罕。”
江衍笑了笑，牽着沈溪的手說：“我是絕對開不出那樣的車的，我還想你要是喜歡紅色的車，給你買一輛就是了。”
沈溪的腦袋立馬搖得像撥浪鼓一樣：“都說啦不要送太貴重的東西。”
江衍就斜了她一眼：“誰說現在送了，你想得美。聘禮。”
沈溪還是傲嬌地扭了一下頭，說：“還是不稀罕。”
江衍挑了挑眉。
沈溪說：“我喜歡黑色的大車……比較帥。”
江衍：……
那個有志氣的沈溪呢！
兩個人正說笑着，陳晖居然走了過來，喊了一聲：“小江。”
江衍回頭，陳晖搭着陳岚的肩，笑嘻嘻地走了過來。
沈溪暗暗地噘了下嘴，小江是她才可以叫的，陳晖是什麽鬼！
江衍淡淡地和吳晖伸了下手，說：“老陳。”
陳晖面色一黑，但立馬又笑道：“去去去，我也就比你大那麽個幾歲，你怎麽喊我老陳。這讓我在我的小女朋友面前要怎麽混。走，一起吃個飯不。咦，這個就是溪溪吧，好多年沒見啦，你倆果然還在一起啊。”
金橋集團最初是從融江集團裏分出來的，兩個集團前有着一大筆說不清的爛賬，兩個人本就經常往來，如今江城又有了些異動，陳晖想來，江衍定然不會拒絕這樣的邀約的。
陳岚依在陳晖懷裏，朝沈溪挑釁地笑。
“改天吧，今天已經和一位朋友約好了。”江衍笑得磊落。
陳晖也不好多說什麽，閑聊了幾句，悻悻離去。
法拉利發出的轟鳴聲，震響了一條街。
江衍輕聲感嘆了一句：“一個不需要去打電視廣告的地産集團做這樣的贊助商冤大頭。陳晖還是陳家最不受重用的一個。有點意思。”
抛一個傻子出來當棋子。
上一回，陳家就在背後做一些小動作，這一次，看來是要做大動作了。
江衍思考了片刻，垂眸發現沈溪低着頭有點沮喪的樣子，拍了拍她的腦袋，說：“人各有目的，各有選擇，你不用想太多。還是你在擔心這個比賽？”
沈溪挽了江衍的手臂，繼續往前走，道：“我參加比賽只是想有個過程，不那麽在乎結果。我也知道，我如果只是想要贏的話，你和爸爸有一百種方法幫我贏，但是那樣就不是我想要的了，人生也不是靠這樣的輸贏來決定的。而且，我還是挺相信我們這回的評委了……我只是覺得陳岚可惜了，她的臨場經驗還有綜合素質各方面都不差，去走這樣的捷徑，她就真的失去了光明正大贏我的機會了。”
夕陽很好，映在沈溪薄如蟬翼的肌膚上，燦爛若琉璃。
江衍倒是有些感慨：“沈溪居然能說出這麽有道理的話了。”
“去！”沈溪打了他一個小粉拳。
陳岚在車裏，一直是望向窗外的，看到沈溪一點一點地變小，心情有說不出的暢快。她終于有機會打敗那個讨厭的女孩子了。
但等到紅燈時，她又看到了沈溪和江衍，兩個人站在人行道上打打鬧鬧。沈溪笑得燦爛若千陽，那個看過去很清冷的男孩子，站在十字路口，垂頭看着身邊的女孩，唇邊勾出的淺淺笑容，溫暖柔和，清俊異常。
萬頃燈海裏，那一幕卻比什麽都璀璨。
哪個女孩不曾想過，身邊有一個這樣穩妥而又體貼的男孩。
陳晖一手握着方向盤，另一只手在打電話哄家裏的老婆，連聲音聽過去都油膩膩的，陳岚突然就泛起了一陣惡心，拇指指甲在大腿上掐出了一個深深的指尖。
--
江衍也不是全然忽悠陳晖，他确實約了人吃飯。秦晟玩了一圈，也回來了。
沈溪一邊跟着他走，一邊給正在“度蜜月”的父母報告進複賽的好消息。
沈學堅哈哈大笑：“我就說我們家溪溪最厲害了。話說你們怎麽就不能現場觀賽呢？等電視播還要很久呢。”
沈溪嘻嘻笑了下，說：“如果下一輪再通過，總決賽就是現場直播啦！爸爸你到時候可要抽出時間來看。”她想到什麽，又扭頭對江衍道，“小江，你也來哦。”
“自然。”江衍眸光清潤地看了她一眼，笑道。
沈學堅的神經立馬繃緊了十萬分，問道：“大晚上的你還和江衍在一起呢？”
“嗯唔是啊……那個……秦晟也回來了，我們一起吃飯。哈哈哈。”沈溪打了個哈哈，用手擰下了江衍的手背。
挂了電話，沈溪不由緊張兮兮地問了一句：“小江，你怎麽剛不提醒我，要是爸爸知道我們倆現在住在一起，會怎麽樣？”
十字路口，紅燈變成了綠燈，江衍牽着沈溪的手，快步過了斑馬線：“其實我還挺想讓你爸爸知道的，因為雖然我大概會斷一條腿，但是我估計我們能馬上結婚。”
沈溪噘了噘嘴。
江衍一時判斷不出她是歡喜還是有些害怕，但他答應過沈溪，這件事的時間由她來定，便輕咳了一聲，轉了話題，問她比賽的細節。
馬路正對面，恰巧便是一家婚紗店。玻璃櫥窗裏，一件超大拖地裙擺婚紗挂在人體模特身上，搭着一個小小的鑽石皇冠，整套婚紗在并不明亮的光線裏，依舊璀璨生光。
沈溪無數次地路過這家婚紗店，她以前也有過各種各樣的憧憬，她以前的心是空的，滿心裏都是江衍，但現在在心裏逐漸被填滿的時候，江衍還是最重要的那個。這是她第一次在看到婚紗時心裏湧出這樣的感動，好像有什麽東西都在召喚她，跟她說你慢慢地可以站在江衍身邊了。
人聲喧鬧的馬路邊，沈溪握着江衍溫暖而幹燥的手，眸子如一汪清潭，羞澀卻又故作不經意地說：“哎，小江，那款婚紗挺好看噠。”
江衍一愣，沈溪這是逐漸想通了？
江衍側過臉，就看到沈溪靜靜地立在玻璃櫥窗前，束腰的長裙襯出了她盈盈一握的腰。他想，沈溪穿婚紗，定然比櫥窗裏的模特動人許多，不自覺，唇畔就露出了一絲笑容。
“江衍，小溪！”秦晟明快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江衍輕咳一聲，沖他點了點頭，沈溪嘻嘻笑着和他打招呼：“秦晟，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呀。”
秦晟還沒答她，他後邊又蹿出一個人影，手上拿着一聽可樂，樂哈哈地說：“hi,jiang.”
邁克爾居然也來了。
江衍揉揉眉，這下可真是要熱鬧一陣子了。
☆、Chapter 43
“wow，你就是江的女朋友吧？我看過你的照片。”邁克爾蹦到前面來，樂哈哈地和沈溪握了握手。
沈溪眨眨眼，好奇地問道：“小江還給你看我的照片啊？”嘻嘻嘻，小江比她想的會秀恩愛嘛。
江衍看邁克爾張着嘴，一副要說出一本長篇小說地架勢，輕咳一聲，問道：“你怎麽來中國了？”
邁克爾拍了拍肩上的旅行包，道：“我來過間隔年的。秦說了，來江城，你們家開酒店的，可以給我包吃包住。”
江衍瞟了秦晟一眼，秦晟在一旁笑得洋洋得意。
吃飯的地點選在了不遠處的蘭亭水榭，古色古香，主要是為了美國友人邁克爾考慮，讓他感受下中國的古典氛圍。
果真，進了飯店，邁克爾就瞪着碧藍的眼珠，一會兒一會兒wow一聲。
點的也都是東坡肉、龍井蝦仁、西湖醋魚這樣的傳統特色菜，幾個人吃得歡了，幹脆還點了一壺女兒紅。
女兒紅這樣的酒，極好入口，後勁卻大。邁克爾一開始當作飲料喝，卻最快敗下陣來，大着舌頭嘀嘀咕咕冒出一大串英文；秦晟酒力好一些，用手撐着腦袋，打了個呵欠。
江衍是酒場上慣了的人，抿一口酒，還給沈溪夾一口菜。
沈溪聞着酒香，肚子裏的小饞蟲就被勾了出來，挽着江衍的手，問：“小江，我也喝一口嘛，好不好？今天比賽通過啦。”
上一回沈溪喝酒“鬧事”以後，江衍就沒敢讓她再喝，沈溪呢，自己也沒膽再碰酒。看她現在像小貓似的依偎在他身邊，江衍心裏倒勾起了別的心思，最近沈溪每天都排練到深夜，他們可是好幾天沒有真正地“一起睡”過了，沈溪喝點酒，他好像好處更大一些……但又怕她喝多了傷身，他猶豫了一下，道：“少喝一點。”
沈溪笑眯眯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還依次找邁克爾和秦晟幹杯。
第四杯，沈溪還想喝，江衍就按住了她的酒杯。
沈溪歪着臉，笑道：“哎呀呀，小江你可真小氣。”
他原是想阻止她再喝的，但看她在燈光下偏着腦袋嬌嗔，語笑盈盈的模樣，不由唇角微勾，問道：“你跟他倆喝了，不跟我喝？”
沈溪微微一愣，江衍端起桌上的一杯酒，讓自己的手臂繞過她的手臂，執起酒杯，一飲而盡，沈溪楞乎乎地學他的模樣也喝了一杯酒。
江衍的頭就靠在她的肩頭，溫熱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垂，他低聲說了一句：“在古代，喝過交杯酒，可就跑不掉了。”
啊啊啊啊啊……這好像是又入了小江的套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勁上來了，沈溪的耳朵酥酥麻麻的，心頭也又熱又癢，用手摸了摸臉，滾燙。
坐在對面的秦晟嘆了一句：“我去。我十年前就看着你倆天天在我面前秀恩愛，時光飛逝、光陰荏苒，你們倆變本加厲，而我特麽的還是一條單身狗。”
江衍對他絲毫都不抱有同情心，頗為得意地呵呵了一聲。
沈溪害羞得沒地方躲，只好微微往江衍身後靠了一點。
剛剛已經趴下的邁克爾不知何時又爬了起來，他聽不懂中文，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麽，自顧自地問道：“江，你回國，結婚、繼承家業，這樣按部就班的生活，你厭煩嗎？你知道，你本來可以有更不一樣的發展的。你可以成為曼哈頓最好的設計師……你也可以更自由地生活……”
他打了個酒嗝，沒說下去。
秦晟猛地咳嗽了兩聲，看沈溪一副沒聽懂的樣子，微微放下心，去看江衍。
江衍也在看沈溪，他觀察得比秦晟細致多了。沈溪的腦袋先是微微擡了起來，看了邁克爾一眼，又飛快地眨眨眼，移了目光，裝傻充愣地笑了兩聲，夾了片她最不愛吃的蜜汁蓮藕。
沈溪的英文不好，只是相對他們幾個而言的，簡單的英文對話本來就沒太大問題，邁克爾又是大着舌頭，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
很明顯，沈溪是聽懂了，又故意裝作沒聽懂。
江衍心裏微微一酸，之前很多年，沈溪也是這麽乖巧懂事而又委屈的吧。
他沒答話，他們都當作默認。秦晟在桌下踹了邁克爾一腳。
沈溪笑嘻嘻地給邁克爾倒酒，手沒穩，溢出來了一些。
場面意外地安靜。沈溪摸了摸杯緣，心裏也像酒一樣溢出了一點淡淡的憂傷，她以前也總是反複考慮這個問題的，只是沒敢提。
她偷偷看了江衍一眼，江衍也在看她，他墨如點漆的眸子在燈光下，燦然生光，似乎還蘊着一絲暖意。
江衍輕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沈溪的腦袋，用英文很慢很慢地說：“不，邁克爾，我很享受我現在的生活。因為我的女孩在這裏。”
她總是嫌棄太甜的蜜汁蓮藕在她唇裏化了開來，一點一點地甜入心扉。沈溪突然覺得，這道菜好像是挺好吃的。
沈溪夾了一片，喂到江衍嘴裏，說：“好像比以前吃過的好吃呢。”
江衍也不是個愛吃甜食的人，但還是吃了，笑道：“是還不錯。”
秦晟嗷嗚了一聲，用手蒙着眼睛道：“亮瞎我的狗眼了，我的狗眼！”
他亂叫了兩聲，又想起了正經事，伸手對邁克爾道：“500美元。”
江衍頓時也在桌下踹了兩人一腳，這兩個二貨，特麽的又拿他打賭。
聚會結束。
江衍很豪爽地結賬，很豪爽地跟秦晟說：“我給你們倆在融江大酒店訂了一間豪華大床房。不用謝。”
邁克爾已經醉得走不動路了，整個人壓在秦晟身上。秦晟有點崩潰：“江衍，你給我站住。我是直男。為什麽開大床房。”
江衍淡淡瞥了他一眼：“因為其他房間都滿了。我是老板也不能趕人。”
他沒空理這倆逗逼，因為也就是這麽一會兒工夫，沈溪正抱着一根電線杆，喊：“小江，你真膩害，你怎麽越長越高了。”
江衍走了過去，好在沈溪沒有大醉，看到他，揉了揉眼睛，說：“哦，抱錯了。”
江衍又好氣又好笑，很自覺地蹲了下來，說：“上來。”
沈溪很興奮地跳了上來，眉開眼笑：“小江，你好久沒背我了呢。”
“對啊，你又重了不少。”前面傳來江衍無奈又溫柔的聲音。
有些東西，是醉了的時候也不能提的。有的女人，是醉了的時候也不能惹的。
“哪裏有重，我明明很輕，你不要騙我。嗚嗚嗚。小江你這個壞蛋。”沈溪伸手抓了抓他的頭發，不過瘾，對着他的脖子一口咬了下去。
開葷以後，又太久沒吃到肉，江衍居然覺得這一口有點舒服，壓着聲音低低地說了一句：“沈溪，回、家、收、拾、你。”
沈溪明顯一點也不怕，小小聲說了一句：“回家我就睡着惹。”
江衍說：“沈溪，我真想把你丢到路邊的垃圾堆裏。”
沈溪摸了摸他的耳朵，說：“不會的，小江剛剛說了你最喜歡我了。”
他哪有說這句話。
好吧，表達的确實是這麽個意思。
等一下，怎麽感覺沈溪爬到他頭上來了。
……
回到家時，沈溪果然已經睡着了。江衍幫她脫了鞋，放在了床上。她睡着的樣子看過去格外地乖巧，兩頰的紅暈像初起的朝霞。
江衍坐在床邊，拇指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道：“我是真的一點也沒有後悔。”
沈溪也不知道聽沒聽見，答非所問地說了一句：“小江，一起洗嘛。”
江衍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說：“又在做什麽奇怪的夢了。”
沈溪是在半夜的時候朦朦胧胧醒來的，揉了揉眼，又聞到自己身上的酒氣，摸去了浴室，打算洗個澡。
她迷迷糊糊地推開門，就看見江衍裹着條浴巾，正在漱口。他似乎也是剛洗完澡，室裏水汽迷蒙，江衍的黑發濕噠噠的。
他光着上身，人魚線很是好看，沈溪看了幾秒，閉着眼睛，嬉皮笑臉地退了出去：“哎呀呀，你先洗，我待會兒用。”
看她光着腳一副無知無覺的模樣，江衍心一橫，單手就把沈溪撈了過來，說了句讓沈溪膽戰心驚的話：“你剛剛不是說一起洗來着？……”
他火熱的鼻息噴在她的臉側，沈溪偏了臉去躲，卻被他整個人抱着坐在洗手臺上，四目相對，柔軟的唇畔觸到了一起。漱口水清香又有些刺激的味道，侵略了她的口腔，纏綿輾轉。
江衍松開她時，沈溪正軟軟地靠在洗手臺的鏡間，長發淩亂，雙頰比喝醉時更紅，唇間水潤光澤，眼睛裏也漾着水，愈發地勾人。
她抵死不承認：“我哪裏有說過那句話。”
江衍故意詐她：“誰知道你做了什麽奇怪的夢，還不止說了一遍，不信我去拿手機。”
沈溪瞪大了眼，臉驀然就紅了，她剛剛好像确實做了個跟小江有關的夢，但實在不記得是什麽了，惱羞成怒，她輕輕踢了他一腳，動作生猛地可愛。
江衍抱着她，進了淋浴間，伸手就擰開了開關，溫熱的水沖了下來，沈溪清醒了一些，卻更加沒力氣反抗，被他困在了牆角，濡濕的絲裙緊緊地貼在身上，将她襯得妖嬈萬分。
很快，絲裙落在了地上。
浴室裏的水聲愈發地大，白霧缭繞。
沈溪迷迷蒙蒙地睜開眼，很快又因為這無尾熊般的姿勢，羞澀地閉上了眼。江衍細碎而溫柔的吻就落在了她的眼睫上，她忍不住，微張着唇嗚咽。
良久，沈溪趴在他身上，捶了他胸口一下。不疼，有人餍足地笑了笑，又将她攬進懷裏，怕她着涼，伸手勾住一件浴袍裹住了她
☆、43.Chapter 44
沈溪醒來時，已是天色大亮。她滾了一圈爬起來，床上只有她一個人，身上穿了一條吊帶睡裙，臉頓時就紅了。她後來又累又困，好像是江衍幫她擦幹了身子，從浴室裏抱了出來，幫她換上了睡衣。
沈溪覺得自己就像個昏君，生生被酒色誤了江山，憤憤地踢了下床單，扭頭就看到床頭櫃上留着一張紙條，上面是江衍素來清隽飄逸的字：“去給沈小豬買早餐。”
哼。看在早餐的份上，就原諒你的胡作非為吧。沈溪噘嘴，在紙條末尾，畫了一只小豬。
畫完，覺得實在太像自己，不像江衍，只好又畫了一只。
沈溪正畫着，門鈴響了，沈溪随便披了一件挂在床頭的衣服，打着哈欠出去開門：“小江，你怎麽出門不帶鑰匙……”
但是，門、外、站、着、的、人、不、是、江、衍！
沈溪原本在揉眼睛，這時吓得又狠狠揉了兩下，想确定下自己有沒有看錯。
可她不管怎麽揉，她眼前站着的人都是黑着臉的沈學堅，鐵塔般的沈學堅身後，闵柔也拎着包，微有些吃驚的看着她。
沈溪立馬結巴了：“爸、爸、爸、媽……你你們不是去度蜜月了嗎？怎、怎麽回來了。”
沈學堅豎着眉，道：“我們要是回來得晚一些，你們倆是不是也要結婚度蜜月去了？”
沈溪嘿嘿笑了下，說：“沒有沒有，不敢不敢……”
“不是都敢跟男朋友同居了？”沈學堅走了進來，第一眼就看到玄關處有一雙簇新的男式皮鞋。
沈溪只好絞手指，小小聲說：“沒有，小江是上午過來的……”
眼睛眨得連鬼都不信了。
沈學堅斜了沈溪一眼，看到她身上披着一件寬大的明顯不屬于她的休閑襯衫，頓時七竅生煙。他當初給沈溪房子，防止的就是江家的小子把他的溪溪拐去一起住，沒想到那小子這麽湊表臉，居然住了進來。
闵柔在後頭朝沈溪同情地搖了搖頭。
沈溪只好蹭過去，學小時候的模樣，抓着沈學堅的手搖了搖，可憐巴巴地說：“拔拔，你不要生氣……”
沈學堅最受不了她眼睛裏汪着水朝他撒嬌的樣子，心裏剛剛平靜一點。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江衍提着一大袋早餐，走了出來，步履閑适，面帶笑意。
沈學堅好不容易平息的內心又開始波瀾壯闊了起來。
江衍看到滿臉紅雲垂着腦袋的沈溪，立馬就知道了怎麽回事，他神色倒是平靜，放下袋子，先是謙和有禮地喊了一聲：“叔叔、阿姨好。”
而後微側着站到沈溪身前，很幹脆地說：“叔叔，都是我出的主意，您別怪沈溪。”
看他一臉要揍就揍我吧的表情，闵柔噗嗤一聲就笑了，伸手呵了呵沈學堅的癢癢肉，說：“你得了吧，別板着臉，免得你女婿覺得你要打女兒了。”
雖然想過千百遍，并且樂見其成，但是看到江衍護着沈溪的樣子，聽到“女婿”這個詞驟然冒出來，沈學堅心裏就是覺得酸溜溜的，瞪着眼睛說：“溪溪是我生的，我當然不打，要揍就揍這混小子。”
偏偏沈溪不怕死地從江衍身後鑽出了腦袋，道：“爸爸，你別打小江，是我們一起出的主意。”
江衍揉眉，沈溪這句話一出，他今天估摸真的得受點皮肉之苦了。
果不其然，沈學堅怒指江衍：“你，待會兒和我去道館，練一局。”他要用男人的方式解決這個事情。
江衍苦笑着應了一聲，沈溪很緊張地捏了捏他的手，大眼睛水汪汪的，她爸爸可是部隊轉業，原先學過散打，現在也偶爾會去練一練的。小江她知道他中學時學過跆拳道，但看過去就很安靜的樣子，一看就不是她爸爸對手。
江衍不敢太過分，又怕她擔心，只好回握了她一下。
沈學堅看他倆眉來眼去的，氣不打一處來，沈溪這回腦回路轉過彎來了，跑去拉着沈學堅的手，說：“爸爸，我不擔心你，因為我知道你很膩害啊！你下手輕一些。”
沈學堅果真對這樣的吹捧很是受用，得意地沖江衍揚了揚眉。
闵柔輕咳一聲，扳回了正經事：“你們這樣……嗯……到底打算什麽時候結婚？”
她是看着沈溪說的。
江衍心裏一動，側眸也看了沈溪一眼。
看她半晌沒動靜，江衍心底輕嘆了口氣，剛想出口幫她解圍。就聽沈溪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比賽結束以後？”
江衍的唇角止不住翹了起來，怕太明顯，伸手虛握成拳，輕咳了一聲。
沈溪的口氣雖然帶着點疑問，但眸子裏的神色卻是堅定明亮的，闵柔看了兩個人一眼，心裏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下來。
沈學堅第一個表示了反對：“不行！你比賽一兩個月後就結束了！準備怎麽來得及？”
沈溪頓時有點囧，她是不是表現得太心急了一點？
看了一眼江衍，果不其然正在勉強壓着唇角偷笑，一定是在笑話她。還有，小江都沒有求婚什麽的……沈溪氣呼呼的瞪了他一眼，扭頭。
江衍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穩妥一些，道：“我回去會先和我爸爸媽媽說一下，正式向叔叔阿姨提親，準備時間，到時候我們一起坐下來讨論一下。”
還算有點誠意，沈學堅勉勉強強地哼了一聲。
沈溪也跟着哼了一聲。
江衍頓時有點頭大，沈溪又跟着哼什麽。
好在有闵柔，和風細雨地兩邊勸了一下，順便擰了擰沈溪的耳朵，道：“你跟着哼什麽。你還有理了？”
“沒有沒有……”沈溪嗚咽道。她爸爸看着兇，從來不舍得揍她，她媽媽看着溫柔，下手可狠了。
看她耳朵緋紅，江衍連忙轉移話題：“額……叔叔阿姨，你們吃過了嗎？要不要一起吃個早飯。”
原本他是估摸着昨晚他那樣折騰，沈溪起床肯定有起床氣，哄她開心，她愛吃的小玩意就各色買了一點，一買就買了許多，倒是夠四個人吃。
沈學堅不客氣地坐了下來，說：“吃吃吃，吃完去道館。”
江衍嘆了口氣，還記得這件事哪。
這頓早飯，四個人吃得倒是安靜，沈溪估計是越想越害羞，腦袋都快埋到碗裏去了。
吃完飯，江衍再不情願，也只能換一身衣服，跟沈學堅走了。臨了，沈學堅還吼了沈溪一聲：“今晚給我回家住！”
“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