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節
……”
伍婉雲還不及回答,那邊繡琰已經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少奶奶把少爺殺了……少奶奶把少爺殺了……薛少奶奶……我就叫您別來……我就叫您別來……”
江雪柔感覺自己是被人在頭頂上重重砸了一錘子,驀地眼前一花,腳也仿佛被釘進了地下,動彈不得。她模糊地看見,棋桌的後面,地下是倒着一個人,只看見流血的軀體,不見臉——但是繡琰已經說出來了,必定是慕容端文無疑。
“我就叫您別來……”繡琰繼續哭着,“我看到少奶奶殺了人了……我……少奶奶一定不會放過我的……我……我就叫您別來……現在……現在我們都要死了……”
江雪柔被她這一哭,心煩意亂,翻手一巴掌把她打暈了,但是自己也是暈的——這是出了人命的大事,要如何是好?
伍婉雲突然跌坐在血泊中:“師妹……我……我實在……不是他死……那就是我死了……你……你不曉得……這畜生……他……他已經害了我,我不能讓他害別人…………不能讓他害端陽……”
江雪柔身子不聽使喚,見伍婉雲的神情就已經沒了轍。她抖抖唆唆跪了下去,輕輕用手去扶伍婉雲單薄的肩膀——指尖先碰上去,然後是指腹,指節,整根手指,整個手掌,直到這個伍婉雲的顫抖都由手掌傳到手腕,牽動她整條手臂,搖撼她整個心靈——顫抖得那麽厲害,暗暗背負了多少屈辱?終于在這一天的黃昏,玉石俱焚。
伍婉雲猛然擡起了臉,用滿是鮮血的手擦了擦早已幹涸的淚眼:“師妹……你……你幫幫我……把他埋起來……”說着,倏地跳了起來,動作利索卻又僵硬得像個木偶,直撲向慕容端文的屍體,扯了半邊錦緞簾子将屍體蓋上,又奮力推着卷了兩卷,直到看不見,她便将簾子的一端拽着,由那個下人進出的小門向花園裏拖,一路磕磕碰碰,留着地上一倒血線。
那血線就如同一支勾魂攝魄的針,帶着倒刺的,把江雪柔猛然從噩夢中拉了出來——她感覺自己像僵屍一樣,直挺挺跳起。原想發出一聲尖叫,可是,瞥見伍婉雲狼籍的臉,突然自己就瘋了,或者冷靜了,搶上一步,幫她拽住簾子的另一端——好沉重,裏面是一個該死的人,已死的人——但,也是一個萬劫不複的未來。
“等一等。”伍婉雲忽然想起了什麽,松開了手,屍體落在地上,悶悶的一聲響。不等江雪柔反應過來,她已經拉開了簾子。
江雪柔感到一陣惡心——那正是慕容端文,眼睛還沒有合上,七竅流血,顯然是中了劇毒。她趕緊想轉過臉去,可是伍婉雲又把簾子拉開了一些,使慕容端文胸腹間的傷口也暴露在凄慘的天光下——想是他種了毒,沒有就死,又和伍婉雲糾纏了許久,方被刺中要害而亡。伍婉雲一路摸索,将手伸進那血染的衣服裏。江雪柔終于忍不住,扭過了頭去。
“找到了!找到了!”伍婉雲歡喜地叫道。江雪柔轉頭來看,只見她手裏捏了把鑰匙。“看,師妹,這就是慕容家密室的鑰匙,我們就可以把端陽妹妹救出來了!”
端陽?江雪柔花了些功夫才反應出這人是誰——對,慕容端陽,若是她處在自己現在的這種情形,一定不會這樣慌張吧?可是,她會怎麽做?
想不出結果,她已經跌跌撞撞地幫伍婉雲把屍體拖進了昏暗的花園。時值掌燈時分,四下裏漆黑一片,唯有遠處回廊裏,一盞盞喜氣洋洋的燈籠已經點亮了,照得四處,鬼影綽綽。
伍婉雲去了又回,帶來鐵鍬和鋤頭,在一株蕭索的夾竹桃下翻開凍僵的泥土。一下,兩下,都是黑乎乎的泥,僵硬的表面下,是肥沃。可是看在江雪柔眼裏,卻是一刀,兩刀,翻出叫人作嘔的血肉。她感到無比的恐懼,如同魔爪攫住了她,無路可逃。好像全身所有的骨骼和肌肉都不受自己的意識支配,她想她是瘋了,竟然一把拿起邊上的鐵鍬,沒命地鏟着土。
原來,掘一個墳墓,是這樣的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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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完全黑了,月黑天,對面不見人臉,只聽見呼吸聲,還有“噗噗”,一鍬鍬土填回墳墓裏的聲音——這下不僅對面不見人臉,連那個醜陋萬分的死人臉,也見不到了。江雪柔覺得稍微有一點寬心,才發覺手臂已經酸痛——究竟是在夢裏,還是自己已經下了地獄?“噗噗”土還在填下去,一鍬又一鍬。想是真是下了無間地獄了,居然眼前還有個白無常在跳——她渾渾噩噩地想。然後,聽得一聲老鴉叫,回過神來,發現在墳墓上跳着的,是伍婉雲。
伍婉雲踩實了地面,好像還不放心,又或者不解恨,是鐵了心要和自己的過去告別了,便在原地又重重跳了兩下。“我不給你償命!”她喃喃道,“你不值得我給你償命!”
“咚咚”,她這兩下踩得很重。江雪柔身上不知那裏抽搐了兩下——還以為那兩聲是自己的心跳——原來心還在跳的,她還當自己的心也被埋到地下去了!
兩人又回到了棋室裏。
繡琰還在昏睡着,伍婉雲扯破衣服把她捆了個結實,又堵上了嘴,塞進櫃子裏。然後她獨自打水來擦洗地上的血跡擦。江雪柔卻什麽也沒做,微微打着哆嗦——眼見着一盆盆的水用盡了,地上幹淨了,可是,并不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過——至少新點了燈,看看伍婉雲的臉,煥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謝謝你,師妹。”伍婉雲說。
江雪柔愣着:這是一個殺了丈夫的人,為什麽,微微帶笑?她向後縮了縮——伍婉雲上前來擡袖子要碰自己的臉!
“你的臉弄髒了。”伍婉雲道。
“啊……是……是麽……”她結結巴巴,抽出帕子裏狠命地擦——或許臉上有血也說不定?這樣想着,又擔心帕子上也有血,生生停住。
伍婉雲點起了炭火,發出輕微的“劈啪”聲,她就站在那裏,脫下染血的衣服,背對着着江雪柔,正好露出傷痕累累的脊背。
“我不能連累你,師妹。”她把髒衣服丢進火盆裏,蹿起一團火焰來,頃刻又成了灰燼,和她的過去一刀兩斷。“我不能連累你。”她又說,“你什麽也沒看見,沒聽見,你就回去吧,我……我和端陽離開這裏。”
“去……去哪兒?”江雪柔的聲音高得有些不自然。
“天下之大,還怕沒有我們姐妹容身的地方?”伍婉雲笑了笑,從邊上的櫃子裏取出一套衣服來披上,“反正我們就離開這裏,誰也不拖累。”
“這……這……”
伍婉雲捂住了她的嘴,把後半句話截斷了:“謝謝你師妹,你和我們不同……你……你有個好丈夫……還有個好女兒……慕容端文他不是人,陳文慶……陳文慶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她沒說下去,因為說下去也沒用,因換了話題,道:“不說這些了,師妹,你趕緊走吧,趁着這邊的事還沒鬧出來……我,我去救端陽。如果有緣,咱們……咱們還會再見的……”
還會再見的。伍婉雲的人已經消失在夜色裏。
再見?江雪柔想,莫不是大家一同下了地獄,在閻羅面前公審今日的罪狀吧?她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沒有錯的,這是,殺人的大罪,她沒有動手,也是幫手,毀屍滅跡,罪不可赦。
罪不可赦!
一時間,她腳也軟了,站在那兒,動不得,眼睛四下裏亂看着,生怕有什麽人就藏在角落裏,只等着跳出來揭發。可是半晌又半晌,靜悄悄的,死氣沉沉的,連鬼也沒有出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俱是炭火幹燥的味道,沒有血腥味。但她就是不放心,總感覺有什麽異味彌散在空氣中。一眼瞥見香爐了,于是不假思索,撲過去點上。白色的煙,一捧捧,迷了眼。
迷了眼,是她熟悉的,一爐好香,在慕容家,在薛家,脂粉堆裏,錦緞墊子上,繡花架子前;如今依舊是這屋子,卻隔着外面,月黑風高殺人夜,對着裏面,慕容端文瞪着眼睛倒下的那片地。
殺了人了,這到底如何是好?她的思緒是一團亂麻——啊,只有一條路,逃走,回去找薛少白,和他說,慕容家出亂子了,伍婉雲殺了人了,她自己牽扯進去了。她想薛少白一定知道怎麽做——無論如何的,他是男人,天塌下來,由他頂着!
想到這一條,她僵硬的身體才重新能夠活動了,急急對着光可鑒人的漢白玉屏風理了理頭發,逃出外間去。
而正當她帶上棋室門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