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她們這幾千號人原本是加快速度前進的。但是後來因為紀雲薇的突然不舒服，如意又吩咐了下去，讓速度慢些平穩些，別再颠着了公主殿下。

所以，等他們趕到了沈将軍營地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當被瞞的嚴嚴實實，一直還以為武安公主還在大昱帝都的沈将軍，突然聽到破壞者來報公主殿下已經快要到達他的營地，讓他立刻安排食宿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

如果不是因為眼前這人乃是他一手挑選出來的破壞者，他當真會把這個消息分分鐘無視掉，當做誤報。

但這顯然不是誤報，所以不管現在沈将軍心裏有多麽的震驚，多麽的不可思議，他都立刻開始讓人準備一切事宜，更是在安排妥當之後，親自帶了一隊親信前往迎接。

沈岳今夜心中是裝着十萬個為什麽的，但他雖然見到了武安公主本尊，可是顯然這時候的紀雲薇精神萎靡，狀态非常不佳，更沒有和他長談，解答他心中萬千疑惑的打算。

抵達營地後的紀雲薇也只是擡了擡眼皮，敷衍至極的和他打了招呼，便說自己累了，打算休息，讓他先退下，明日午時再過來見她。

沈将軍無奈，也只能苦笑着退下。

如意公公送他出帳篷，安撫：“沈将軍許久未見公…未見咱們公子了，有些話想立刻同殿下說，也是能理解的，但殿下她如今脾氣…懶散了些，沈将軍莫多想，放寬心，只待時日一久，沈将軍自然也就習慣了。”

這話說的，沈将軍沉默，突然之間心情極其複雜，最可怕的是，他竟然還覺得如意說的這話十分有道理！在他的記憶裏，武安公主總是一副機智淩厲的模樣，何時這樣倦怠。

如意要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想必會告訴他，那是因為他每次見紀雲薇的時候都是她睡飽之後的樣子，她早就是這幅倦怠的模樣了！

最後，沈将軍也只能夠道：“多謝如意大人的經驗之談，在下真是感激不盡。”

如意謙虛：“那裏那裏，這都是奴婢的本份之事。”

兩人對視，眼底深處皆深藏滄桑無奈之色。

第二日午時紀雲薇剛剛睡醒，便從如意口中得知沈将軍一早就等候在門外了。

如今她醒了，如意正請示她是否要把人叫進來呢。

紀雲薇挺屍狀，無奈至極：“行吧，讓他進來吧，等那麽久，本宮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沒吃午飯，你幹脆再走一躺，給他添一副碗筷。”

如意似有一絲笑意，應聲是，轉身離開。

沈岳進來直接行了個禮，紀雲薇剛說完免禮，他竟又跪了下去，磕頭道：“臣聽聞公主殿下欲前往江水城險地，要和蘭子離那厮見面。公主殿下，恕臣直言，此舉動不妥，萬萬不可啊！還望公主殿下三思而行，勿将自己陷入到險境之中！”

紀雲薇對于他這麽快得到消息并不驚訝，好歹沈岳也是這駐地的掌舵者，如意若要按照吩咐傳信給蘭子離，那必然是瞞不過沈岳的。不過紀雲薇更加相信的是，這如意壓根就沒想瞞着沈岳，而是巴不得他知道，然後好來相勸，真是兩兄弟，做事風格如此相似。

而且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給蘭子離傳話一事也暫時被他們兩個給壓下了吧。

不過無所謂，紀雲薇本來也沒有想過要瞞着他們兩個。

但是該說的還是得說，紀雲薇眼神微涼，淡淡道：“是嘛？沈将軍這是何意，是不相信本宮呢，還是真的認為本宮只是一個柔弱女子，一旦進了那江水城便出不來了？”

“臣不敢！”

紀雲薇冷笑，突然起身：“本宮倒是沒看出來你不敢，我和你共同抗敵這些時日以來，敬佩沈将軍的為人，視将軍為知己，從不曾有過半分隐瞞之意，而将軍你也定然了解我武安的個性，這次武安丢下仍不穩定的大昱朝，來到這裏，就是為了這件事，你也必定了解本宮勢在必行，非去不可的絕心。可你還是來了，還是跪在本宮面前想讓本宮放棄。看來，沈将軍從未真正的了解武安。”

沈岳跪着不起身，還只是道：“還請公主殿下三思而行。”

紀雲薇突然抓起桌子上滾燙的熱茶摔在了沈将軍的身上。“啪——”的一聲，茶杯在沈将軍堅硬的铠甲上碎裂，熱茶灑滿沈将軍的全身，他渾身一顫，但竟然還是堅持着沒有哼上一聲。

她皺着眉頭看着眼前這一幕，怒極反笑：“好話說與你聽，你不聽，你既不問緣由，也不遵命令，你到底是何居心？！難不成本宮若是不同意，你還打算将本宮軟禁在這裏嗎？”

沈将軍沉默。他承認，他确實動了這個心思，他無言以對。

紀雲薇看着不說話的沈岳，自知是說在了他的心上，她完全相信，沈岳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也明白，沈岳不是害她，她嘆口氣重新坐下來，語重心長說道：“你說讓本宮三思而行？沈将軍，可是在教訓本宮？如今我武安到了你沈岳的地盤，你作為我的将領，本應該令行禁止，可如今，你又何嘗三思了？”

“末将不敢。末将心中對殿下乃是敬佩，是臣服，是保護，是害怕您的安危，末将是為大昱朝考慮。”

“好，好。本宮今日且來問一問你，當初那蘭子離帶領大軍逼宮造反之日，光明正大的出現在本宮眼前，那時候本宮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反而對他笑臉相迎？而以他的本事，既能偷偷潛入大昱皇宮之內神不知鬼不覺的殺了許多侍衛，為何不殺了本宮，直接将大昱朝最後一位名正言順的帝裔除去，然後坐上那議政殿的寶座，反而也和本宮談笑風生？”

紀雲薇冷言：“沈将軍，你一直都是個聰明人，那日在醉仙樓其中的緣由你不會不明白吧，這裏頭究竟有什麽掣肘，你應該不會看不懂吧？”

沈将軍沉默了，他艱難的動了動嘴唇，道：“可公主殿下，您千金之軀，怎能讓自己身處那等險境之中，若萬一…那大昱将無人主事，再無翻身之日！還望殿下再思慮呀！”

“你的意思是本宮此行會有意外？”紀雲薇眯起眼睛，突然故作疑惑發問：“沈将軍，你一直阻止本宮前往江水城和蘭子離見面。那你又可如若本宮這一次不去和那蘭子離見面，那咱們大昱又是否還有翻身之日？”

“本宮今日就告訴你，沒、有！你可知，今日的局面，乃是本宮和蘭子離既相互算計，又極力合作的結果嗎？能和他合作這麽久，你以為是他忌憚我們的火|藥武器嗎？我們在戰場上屢屢獲勝你以為你的軍隊當真是厲害非常嗎？而那些在戰場上犧牲的戰士就這樣白白犧牲了嗎？而江水城這一戰，是最關鍵的一戰，也是徹底決定我們命運的時候。這一次，若是贏了，那大昱搖搖欲墜的局勢便能夠緩上一口氣，能為大昱獲得更多休養生息的時間。可若是蘭子離贏了，你真的覺得他會遵守口頭上的承諾繼續合作嗎？不，他不會給我們活路，而是會将這個巨大的威脅一舉消滅！”

“如今你畏手畏腳，前怕狼後怕虎，你還是那個僅僅只見了一面就認定本宮，跟着本宮絕地反殺的勇猛将軍嗎？”

這番話讓沈岳劈開了他中無形的枷鎖，劈開了他渾身的束縛，讓他整個人瞬間清明起來。

同時，他也在反思，為何僅僅見了一面就相信一個孱弱女子說的話，為何今天又是這樣的畏首畏尾，那只不過是因為他有了期待。

那時，是活馬當作死馬醫，如今是害怕好不容易形成的良好局面一朝被毀；那時的大昱即将山河破碎，而今的大昱一切平穩；那時，他自覺若是國破了，他就戰死陣前，而今卻有了一顆護主之心。他期待自己跟着明君，能夠讓大昱朝國泰民安。

紀雲薇看着呆愣的沈岳也蹲下身來，看着他的眼睛說道：“沈将軍，自叛軍兵臨城下，我和你拼死拼活的為了大昱的未來謀劃了這麽久，費了那麽大的力氣，是為了什麽？”

沈岳慌忙跪着推後，頭挨地答：“臣只願大昱朝千秋萬代，大昱子民安樂。”

紀雲薇站起身來說道：“可是沒想到，最後企圖攔下這美好一切的不是敵人，反而是你，這個忠良之臣！”

沈岳突聽這話，臉色震驚，宛如被雷劈中，他心中已然妥協，也更加佩服面前這個女子的膽識，自己險些就犯了大錯，此時可謂是懊惱至極。

“臣知錯，請公主殿下降罪！”

紀雲薇聽到這話一連灌了好幾口茶水，轉頭再看沈岳，如同小學生知錯一般的表情，讓她很無奈的嘆了口氣。

到底是對自己忠心耿耿一路不離不棄相互扶持走過來的老臣了，紀雲薇哪裏舍得降罪與他，如果當初不是沈岳選擇相信她，恐怕她早已身首異處了。

只得無奈道：“降罪？沈将軍呀，說你懂本宮呢，你倒是敢來阻攔，說你不懂本宮呢，你倒是敢說降罪，你是摸準了我不會降罪與你才這樣說的吧。”

紀雲薇走上前去扶沈岳起身：“不過呀，本宮還真是舍不得降罪與你呢，如今正是兩軍交戰的關鍵時期，要是此時降罪與你，本宮還能指望誰去打勝仗呢？你就将功補過，以後遇事多動動腦子，多打幾場勝仗就算是降罪了。”

見沈将軍還欲說些什麽，紀雲薇擡手制止：“那些官話就免了吧，你快起身給本宮說說正事吧！”

紀雲薇重新坐回到椅子上，半靠着聽沈岳禀告。

此時的沈岳，盔甲下的汗已全部浸透，他其實并不能肯定紀雲薇會如何降罪與他，畢竟紀雲薇之前的手段他是知道的，而剛剛紀雲薇說的話，讓他慚愧極了，識大體顧大局而舍不得降罪于自己，可見她并不是真的狠辣，這樣想來，似乎每個被懲處的人，都不是無辜之人。

沈岳站穩回道：“回公主殿下，四日後就是殿下定下的強攻江水城之日。而對面叛軍那邊…”沈将軍聲音一頓，回答道：“自從咱們抵達江水城之後，敵軍便一直都是加強戒備狀态，看上去他們的應對方式，是采取了敵不動我不動的策略。”

紀雲薇皺眉。

這樣的嘛。

不過也無所謂了，這仗什麽時候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這一趟最後的結果會如何？好了，打不打都是走過場，否則，打不打都得為他人作嫁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