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看了一眼天色,紀雲薇說道:“沈将軍一起用午膳吧。”
“微臣怎敢。”
“啰裏啰嗦,現下,你倒像是個女兒家的,別扭又矯情。”紀雲薇轉身喊到:“如意!”
“殿下。”
“加一副碗筷,本宮要和沈将軍一同用餐,順便商量事宜。”
“是。”
這頓飯紀雲薇吃的格外香甜,而沈岳就吃的格外別扭了,沉默進餐了片刻,紀雲薇突然說道:“等飯後,沈将軍可否派人去給蘭子離送信?”
“咳咳…咳咳”沈岳險些噎着,如意趕快遞上一杯茶。這紀雲薇問話的語氣帶着特意的詢問,并且加重了“可否”二字,明顯是有意為之。此時的沈岳算是明白了,這哪裏讓自己一同吃飯,分明是不讓自己吃飯,喝了一口茶回道:“末将聽令。”
看着沒吃幾口,端在手中仍然是滿碗飯的沈岳,紀雲薇不自覺的扯了扯嘴角,一笑說:“本宮看着今日沈将軍食欲不佳,不如就先回去休息吧。”
沈岳聽見這話如釋重負。欲起身離去,紀雲薇又說道:“等等,沈将軍,還麻煩你給白一和破壞者們安排一處安全隐蔽的地方,本宮走的這段時間,讓他們好好學習。”
沈岳不再多問,說道:“是。”急急的退了下去。
是的,過幾日前往江水城之事,紀雲薇并不打算帶上白一。
因為她身上還有任務沒有完成,不方便跟着她到處走。再者白一的身份到底特殊,是好不容易才挖出來的人才,不能輕易就讓她現身了,如果讓蘭子離知道白一的本事,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嘛,白一就讓她繼續待在這裏,體會這裏的風土人情,好好的和破壞者們天天相愛相殺。
而如意,她也并不想帶去,這麽排斥她和蘭子離見面,想必到時候肯定諸多的請三思,她豈不是整天都要和他講道理,太累!
除了暗地裏保護的暗衛,明面上她是不是只打算一個人去呢,那更加的不是。
她是打算帶一個人去,只不過是一個誰都想不到的人,他就是陸安,那個被她順手撿回來的孩子!
陸安今年十二歲,剛被撿回來時,對周圍很警覺,但過了兩三天,也終于明白了這群人是真的想要救他,畢竟是孩子,漸漸的就放松了,也乖巧了。
他時常自己玩耍,紀雲薇總是能看見他蹲在角落裏,拿着個樹枝在地上畫着什麽。這讓她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因為父母的過度忙碌,她基本上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每天除了學習就是回到冰冷的家裏,很孤獨,就像是現在的陸安,沒人陪伴,只好自己玩。
紀雲薇悄悄的走過去,斜着腦袋看着他,發現他的模樣其實很可愛,一點也不像那天兇狠的好像随時準備着要暴起的樣子。
陸安感覺到身邊有人,擡眼一看,猛的驚慌失措起來,眼睛直直的盯着紀雲薇,顯得很害怕的樣子。
紀雲薇笑着問他:“怎麽了?我的樣子很可怕嗎?”
陸安不動聲色退了退,疑遲盯着她:“不,你長得很美,是我見過最美的公子了。可是他們,他們說你是大昱的武安公主…你,真的是嗎?”
紀雲薇笑:“為什麽不是呢?”
穿着一身少年裝的紀雲薇不再壓低聲音說話嗎,換回了本來的聲音,這樣就很好分辨了。
聽見聲音的陸安神情中似帶了一抹偏執的情緒,怔怔看着看着她問:“為什麽?”
雖然只有三個字,但紀雲薇明白他問的是什麽,為什麽要救他,為什麽要留下他。
“因為陸安很可愛啊,因為姐姐很喜愛陸安啊,而且我們很有緣分不是嗎。”紀雲薇溫溫柔柔的道。
這話不假,雖然第一次見面時陸安混身是血,髒兮兮又兇巴巴的,但是紀雲薇看着卻莫名有些心疼。
“你在畫什麽呀?你會識字嗎?姐姐能和你一起玩嗎?”
陸安眨眨眼睛說道:“我在畫樹,畫花,姐姐你會畫什麽?”
紀雲薇拿起樹枝三下兩下就勾列出一個Kitty貓,陸安看着很是新奇,連忙讓紀雲薇教自己,兩個人很快就玩在了一起,很是歡喜。
漸漸熟絡了,紀雲薇從陸安口裏得知了他之所以出現在這裏的真相。
據說他父親死後,他才參加完葬禮就被關進了柴房,還沒關幾天呢,又被幾個看起來流裏流氣的混混給帶上了馬車,原本他還不知這些人到底打算幹什麽,是之後偷聽他們談話才知道原來這群人是人販子,他的那些好哥哥正打算把他賣到寒苦之地去呢。
他不甘心,于是爆起想逃,再之後,也就是紀雲薇看見的那般了。
這日,紀雲薇閑來無事,又想着和陸安培養培養感情,白一卻因為好奇,特意強硬擠出一點時間過來看看,她認真的打量了陸安幾眼,失望的撇了撇嘴:“看起來也沒什麽特別的嘛,年級小小就冷着一張臉,一看就不好玩。公主殿下,您這次當真要帶這小孩去江水城嗎?”
“恕臣直言,這小孩看着就不讨喜,他人年紀這麽小,又不能服侍殿下,更別提保護了,說不定最後還要殿下去照顧他呢!如此沒用的孩子,您帶在身邊做甚阿?”
紀雲薇無奈,瞪她一眼:“行了行了,人家孩子都還在這呢,你說那麽大聲幹什麽?雖說這孩子看着如此冷淡,不讨人喜歡。是你不知道這孩子經歷過什麽,一個孩子剛失去父母就被沒見過幾面的哥哥們設計拐賣,中間還差點失了性命,他這麽小,經歷如此殘忍的事情,你難道還指望着他天真活潑?你不滿意,本宮卻很滿意,他能憑一己之力奮起殺死那些拐賣他的人,可見并不是平平之輩,長大後定有作為,本宮想培養他,就像培養你一樣,不想讓這樣的人才得不到用武之地。”
“還有呀,什麽要人伺候的,本宮沒那麽嬌氣,至于安危,自有暗衛保護,大可不必擔心。”
至于為什麽要帶陸安去江水城見蘭子離,紀雲薇的眼中突然蕩起了笑意,她可是想了個絕好的主意呢。
這好不容易登門拜訪一次,平平淡淡沒點禮物的怎麽能行呢?想她獻上的禮物,一定能夠讓蘭子離滿意吧。
她挑眉看一眼白一,并不同她做解釋,開口道:“本宮做事自有分寸,你只需在這裏等我回來便可。哦,對了,白一,破壞者如今的學習進度如何了?”
白一牙一呲,公主這跳躍性思維也太跳躍了吧,她才出來放松沒多久就問。
“啓禀公主殿下,目前還在讓他們學習識字,都是制作火|藥時必須學會的一些相關文字。臣想着,若是先學會了識字,之後再教起來進度會快許多。”
還在教認字?雖說這磨刀不誤砍柴工,可這磨刀的時間是不是久了些?紀雲薇皺眉:“這進度得快一些了,最多給你們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之後,他們必須要學會簡單的火|藥武器制作,并且能夠派出去獨當一面。”
半個月啊…時間竟然這麽緊張?
白一無奈,但也只能咬牙應下。
接了如此緊張的命令,白一再沒有看熱鬧的心思,立馬告辭離去。而且那急沖沖的步伐,看的紀雲薇欣慰一笑。
白一走遠後,紀雲薇收回目光,看了眼還蹲在原地,一個姿勢都沒動,手上的樹枝子也沒動,呆愣愣不知想些什麽的陸安,沉吟了片刻,揮了揮手,讓跟在身邊的如意不要跟着她。
她走近陸安身邊,在他的身側坐了下去,順手拿過他手裏的樹枝說:“今天想畫什麽?”
陸安擡頭看見是紀雲薇,馬上換上笑臉說:“殿下,今天陸安什麽也不想畫,陸安想娘親。”
看着小男孩快哭了的神情,紀雲薇不禁鼻子一酸。這是多久以來,她沒聽到這樣潮濕的話了?雖說她早已過了躲在母親身後撒嬌的歲數,但不論怎麽說,那個世界裏,她是有親人的,她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麽樣了?她的親人是不是為她痛苦悲傷,還是很快就将她遺忘。
不論如何,那個世界現在對于她來說都太遙遠了,她不知道該如何回去,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回去,但她卻知道與其想那些遙不可及的事情,不如顧着現下這一番不易的棋局。
她一直都是理智的,從懂事到現在。
她的手揉上陸安柔軟的頭發:“你說的姐姐都懂,只是時間不能倒流,人死不能複生,我們要做的就是過好現在。”
陸安睜着一雙大眼睛愣愣的看着她。紀雲薇突然想起什麽說道:“陸安,你不是說想娘親嗎?要不你幹脆認了我,叫本宮一聲…”
紀雲薇想了想,似乎是這樣稱呼的吧:“母皇如何?”
陸安:!!!
沈将軍:!!!
剛剛湊過來打算禀告些什麽的沈岳,表情和陸安如出一轍,整個人都呆住了。
紀雲薇看着兩人的表情突然大笑了起來,将陸安扶起來,吩咐人送他去休息,看着被她吓到同手同腳走路的陸安被侍衛領走。再轉頭,看着神情格外詭異的沈将軍,又樂了起來。
“沈将軍,看你這樣子,莫非是在盤算自己知道了本宮如此的野心之後,是該出去揭發呢還是先裝聾作啞另謀對策?”
笑眯眯的說出這些誅心之話的紀雲薇笑的更甚了。
沈将軍反而平靜剛毅起來。他跪下堅定說道:“臣誓死效忠公主殿下,不論今後殿下作何打算,臣絕不背棄公主。”
紀雲薇止了笑意,換上一臉嚴肅。
“沈岳,你可知道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就沒有回頭路,你若不去争,自會有人來同你争,你若讓了,讓出去的就是性命,你只有坐在那高高的地方,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本宮說的這些你可懂?”
不等沈岳說什麽,紀雲薇繼續說道:“有些事,你想做成,就必須萬人之上,你想要的國泰民安,你想要的豐衣足食,你想要的盛世,你想要的許多,都只有等你到了那個位置,你才能達成。本宮不願意将就過活,只想努力達成心中所願。”
紀雲薇給沈岳一作揖,沈岳慌忙行了跪禮,紀雲薇雙手扶着沈岳的胳膊說道:“還望今後餘生,沈将軍不忘初心。”
這滿含深意的話讓沈岳一凝。他早已做出選擇,如今不過是武安公主先行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又何必遮遮掩掩。
“末将,誓死追随!”
回到自己營帳,沈岳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貼身衣物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嘆了口氣,想喝杯茶水緩一緩,突然腳步一頓,想起一個問題。
武安公主剛剛是真的沒有察覺到他的靠近嗎?這個問題一出,沈将軍再次愣在了原地。
恍然大悟後,猛然坐在椅子上,自宮變那日,武安公主說出火|藥二字以來,他從不曾小看過這個女子,後來種種,他更是深知紀雲薇心計深如海,算無遺漏的本事。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會在說那種話的時候不觀察周圍環境而随意亂說嗎?
這樣一想,就明了了,武安公主不過是要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雖然自己從沒把她在看過一個女子,而是君主一樣衷心跟随,但這天下還沒有女子稱帝的說法,武安此舉也是應該。
灌下一口涼茶,沈岳頓覺心間清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