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這舉動來得猝然且毫無防備，葉若自然吓得不輕，驚愕地向後退了一步。
“霍——”
“別動。”一手按住她向後撤的左腳背，霍靳琰音線低沉。
下一秒，葉若便覺自己的小腿一涼。
像有膏狀物緩緩塗抹在她的肌膚上，還有點刺刺的疼。
痛感神經被喚醒的時候，葉若終于想起了自己腿上的傷，心中也一瞬滋生起一種不可名狀的奇異。
“我……”小心翼翼将腳從他手裏撤出來，葉若也默默蹲下，“霍少，我自己來就好的……”
望了她兩秒，霍靳琰沒堅持，将那一管藥膏遞給她。
葉若抿唇接過了，慢慢将藥膏一點一點塗在傷口上。
等傷口塗擦好，葉若緩緩站起身。
霍靳琰在她起身後跟着站起來。
原以為一件裙子已經讓她覺得十分過意不去，沒想到又多加了一份藥膏。
一時之間，葉若竟不知道該先說哪個，只能機械似的開口，“霍少，謝謝你……真的，我……謝謝……”
“嗯。”霍靳琰淺聲應了，忽然問：“怎麽謝？”
“……呃？”
她懵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問，而自己更不知道該怎麽回答，表情跟着一塊卡住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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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這反應，霍靳琰卻笑了，唇角輕輕上揚了一下。
“走吧。”松懶地站直身，他邁步錯開她，徑直朝着電梯的方向走去。
葉若懵然站在原地，“去哪兒？”
“你不是說要謝謝我？”他走出幾步又回眸，下颌微擡，示意她跟上，說：“那來點實際的。”
“陪我去吃個飯。”
“火龍鍋”火鍋店處在南川最有名的小食街，也算是小食街裏最有名的蒼蠅館子，常年座無虛席，生意火爆。
它店面不算大，裝修也不算好，但僅憑着獨特的甜辣味道就能吸引無數南川本地與外來游客光顧，加上價格公道，幾乎已标杆為南川的一大特色。
到達小食街時，天色已有些暗了，街道兩側紛懸起五彩缤紛的夜燈。
“火龍鍋”內人滿為患，葉若随着霍靳琰走進火鍋店所在的那條街起，大老遠就聞到一股極濃郁的香氣。
臨近了香味更甚，是種辣味混合着很淺淡的香甜。
屋裏氣氛鼎沸，人們的喧嘩聲、火鍋聲、與服務員的吆喝聲全部混合在一起，仿佛進到菜市場。
盡管從來到小食街時她就有了心理準備，葉若在這一刻，心裏還是狠狠地驚了一把。
店裏早就沒位置了，門口排號的人也拍了很長一條龍隊。
但可能霍靳琰提前預定過，一走進，正在櫃臺忙絡的老板就迎上來，語氣很熟絡，“靳琰，來了啊！”
“孫叔。”霍靳琰回以微笑，跟着他穿過火鍋店大廳，進到裏面的一間包廂。
等包廂門關上，外面那些嘈雜喧嚣終于弱了許多，耳邊也得以久違的安靜。
葉若卻還處在長久的驚嘆中回不過神。
她驚的倒不是這家店的火爆，而是驚于，像他這般的人，竟然也會來這樣的地方。
下午在認出他的座駕的時候，她心裏只是感嘆；
後來到了那家輝煌考究的高定店時，她也只是有些驚訝；
可這一刻，卻是真的從內而外将她震到了。
……也未免太接地氣了點。
想象着他這樣一副淡定矜貴下所藏的反差，葉若沒忍住，偷偷抿唇笑了下。
發現了她在笑，霍靳琰閑閑看她，直白問：“在笑什麽？”
“……”偷笑被抓包，葉若不大好意思。
可她嘴角的弧度卻已經壓不下來了，只能笑說：“沒，就是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知道她是指什麽，霍靳琰饒有興趣地問：“那依你以為的，我是什麽樣的人？”
“……”
看她不講話，霍靳琰又開口：“揮金如土，財大氣粗，一不開心拿錢砸死人那種？”
“不是！”聽出他話裏帶着調侃，葉若還是立刻辯駁，“我就是……我的意思是說，是……”
嗯啊了半天，她還是沒說出個所以然。臉頰反而還有點紅了。
霍靳琰也不勉強，後背疏懶往後靠。
或許是火鍋霧氣的氤氲，迷蒙間弱化了他眉目裏天生自帶的冷冽。
葉若試着換個話題，“霍少，我能不能請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
“你今天……為什麽會幫我？”
靜默幾秒，霍靳琰平靜反問：“你覺得呢？我為什麽幫你。”
“……”
葉若覺得不了。
其實她早在他幫助她逃避葉昭修時就已想過好幾個設想，但都沒想到一個合适的能讓他願意出手幫助一個陌生人的理由。若說他是路見不平行俠仗義似乎也能說得過，但她的潛意識告訴她，他并不是那樣的人。
要說更靠譜些的，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
因為他是葉芷的未婚夫。
而她是葉芷的姐姐。
從這一層聯系上看，他無緣無故出手幫她，也能說得通。
只是……
斟酌了一下說辭，葉若靜聲開口：“霍少，我想，你可能到現在為止還不知道我是誰。”
雖然她的确算是葉芷的姐姐沒錯，可她與葉芷的關系，卻并非什麽雙姝并蒂姊妹情深。
“葉氏成建集團的創始人葉成安經歷過兩段婚姻，第一任妻子叫蘇曼，是已逝的著名藝術家蘇淮安的獨女，曾與葉成安孕有一女。”
霍靳琰直接開口，“所以，我知道你是誰。”
“……”葉若喉頭一啞，想說的話又塞回了嗓子眼。
他的西裝外套被脫下了，室內的空調風将他的頭發吹得稍微淩亂，有細碎的劉海在額前，将他的眼神襯得很深。
葉若剛想再說什麽，包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了，是服務員來上菜。
霍靳琰順勢打斷話題，“先吃飯。”
這家店的火鍋口味倒很特別，是種甜辣口味，濃辣裏摻着淺甜，很特別的口感。
嘗了兩口，葉若有些驚喜。
“怎麽樣？”霍靳琰沒太動筷，看着她吃問了句。
“嗯。”她點頭，辣得忍不住吸氣，“很好吃，這味道很特別，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甜辣味的火鍋，以前都沒吃過。”
“他們家的口味的确做的很好，在南川也很有名。火了之後後來南川陸續還開了幾家同口味的火鍋店，但都不如他們家。”他說着，用公筷替她夾了些菜，“喜歡就多吃些。”
夾菜這舉動比較親密暧昧，葉若不太自然，耳根隐隐有點發熱，“……謝謝。”
今天她離宴離得早，中午根本沒吃什麽，又折騰了這麽一趟，眼下早已餓的不行。
後半段忙着吃火鍋，一時間倒也忘了繼續剛剛的話題。
飯吃完，霍靳琰依照葉若的要求，将她送回葉家公館。
跑車開回到葉家時，天色早就已經黑了。遠遠的可見葉家別墅亮起的明晃燈光。
車停在公館北門外大約五百米的位置，不想被人看見徒生說辭，葉若沒有讓他再往裏開。
“真不用我送你進去？”霍靳琰沒急着開車門，右手指節搭在方向盤上一下下輕點，狀似不經心地問。
“真的不用了，霍少。”葉若低着頭，黯淡的光線掩蓋住她臉上紛亂複雜的各種情緒。
“今天已經很麻煩你了，真的不麻煩了。謝謝你，霍少。真的……謝謝你。”
這個時候生日宴應該早就散了，家裏的下們估計正在收拾宴場。
知道他應該是擔心葉昭修。但只要她趁亂走到人多的地方，想來葉昭修也不會敢對她直接做什麽。
這一下午本她就已經麻煩他許多，現在除了謝謝，她再也說不出別的。
眼下如果又跟他一起進去，這件事難保又會變得複雜。
她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你确定？”
“嗯。”
看她堅持，霍靳琰沒再強迫，解開車門鎖。
葉若再三向他誠懇道過謝，開門下車。
目送她走遠，霍靳琰沒發動車子，一直确認她進了大門後才偏開視線。
眸光不經然落在副駕駛位上一個亮閃閃的東西上。
他微微一凝。
從北門到生日宴場的一路上都靜悄悄的，奇怪的是，宴場上的布景、餐桌一類都還沒撤，可卻空無一人。
葉若本想從別墅後門偷偷溜進去，一拉門才發現後門早從屋內反鎖。
沒辦法，她只能繞到前門，想着用什麽辦法能不夠不引人注意回到房間。
大概離前門還有将近十幾米，葉若才隐約感覺，氛圍好像不太對。
葉成安、鄒玲麗、葉芷葉昭修他們此刻都聚集在別墅客廳裏，家裏大部分傭人保姆也都在。
按理說生日宴剛過，家中的氣氛應當也比較愉悅。可葉成安卻是滿臉沉怒，在客廳裏來回踱步。
“真是不像話！這孩子究竟能跑去哪兒呢？不像話！”
“好了好了，你先消消氣！”鄒玲麗在旁邊好言好語地勸：“老陳他們不都已經去找了？你在這兒急也沒用，先再等等，別着急。”
情勢看起來奇怪，又不知發生了什麽，葉若不敢貿然進去。
她躲在一處暗角，恰見黎小梨正從大廳出來，眼疾手快将她拽到了一邊。
看見她，黎小梨驚得險些高喊出聲，“若小姐？！”
黎小梨是家中保姆張姨的女兒，與葉若年紀相仿。
她在南川上大學，放假時，就會到葉家來幫張姨的忙。
她和張姨也是這些天來在葉家唯二肯與葉若主動說話的人，葉若對她們母女十分感懷。
噓聲示意她不要說話，葉若指指客廳，問她發生了什麽。
小梨極其驚訝，“發生什麽……小姐，這還不是因為你呀！你還不知道？”
“我？”
“是啊，他們——”
她剛想解釋更多，鄒玲麗仿佛發覺到這邊有動靜，突然傳來一聲，“誰？誰在那兒？”
小梨和葉若同時一僵。
聲音引起了更多人的關注，屋裏一群人忽然呼啦啦全部聚過來。
看見葉若，俱是一怔。
看着這陣仗，葉若心底泛起迷茫。
鄒玲麗最先到她面前，語氣像是責備更像是關切，“你這孩子！這黑燈瞎火究竟是跑哪兒去了？讓家裏人這麽着急，這腿怎麽還傷了？快快快！快先回屋！別的回頭再說。”
她說着攬住葉若的肩就要往裏走，樣子極像是想急忙替她遮掩着什麽。直到身後傳來冷冷的一聲，“站住！”
鄒玲麗腳步一停。
葉成安冷着臉疾步到葉若跟前，“你去哪兒了！”
葉若怔。
不知為何，眼下這幅情景……終讓她有種說不出來的奇怪。
還在考慮着該用怎樣的說辭瞞過今天下午發生的一切，葉成安已經再次問道：“為什麽要離家出走？”
葉若瞬間驚愕睜大眼。
鄒玲麗低笑着從旁打圓場，“哎呀，成安，這孩子剛回來，你這麽逼她幹嘛呀！她心情不好還是先讓她休息，你……”
“你別替她說話！”葉成安冷語打斷，望着葉若的眼神利得像劍，“你說，為什麽離家出走！還要攪了你弟弟妹妹的生日宴！”
趁葉若愣怔這會兒，小梨偷偷靠近，言簡意赅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原來，葉芷和葉昭修的生日宴早在下午時便散了，而且是不歡而散——
大概下午三四點，葉家賓客正在葉家前廳進行茶話會，保姆周姨突然沖出來，聲稱葉若似乎砸爛了自己的房間，帶着行李離家出走了。
當衆人趕到葉若的房間時，看到的就是葉若房裏狼藉一片的模樣。
她從溪鎮帶來的行李箱也不翼而飛，怎麽看，都的确像是洩憤後離家出走的場景。
現場那麽多賓客還在，這一遭無異于将家醜外揚。
葉成安失了面子，只能先陪着笑遣散了宴會，再追究她的去處。
他調了家中的監控，又召集了保安。卻發現監控早在大概宴席開始不久就全部切斷了，保安也稱并沒見葉若出入過。
再之後，就是現下這場景。
明白了事情經過，葉若心口狂跳，臉色也開始泛白。
“沒有。”無暇去顧及這辦法究竟是誰出的，她只能努力先保持着面上的鎮靜，定聲道：“我只是出去走走，沒有離家出走。”
鄒玲麗馬上開口，“對對！成安，你看，孩子也說了，只是出去走走，也可能是我們誤會她了！這事說起來也是我的錯，不該讓她離宴的，你還是別動氣，慢慢說。”
葉若心裏突然氣急了，冷冷瞪向她。
葉成安語氣反而更沉了幾分，“你沒離家出走，那你的行李呢？行李去哪兒了！而且你走就走，為什麽要把自己房間的東西都砸了？你說！”
“我怎麽會知道我行李去了哪兒。”她遠遠瞟向葉昭修，目光冷若冰霜，“至于我的房間，那恐怕要問某些人！”
“你、你看我做什麽！”見她盯着自己，葉昭修心裏隐隐有些虛，“我告訴你，這麽多人都在，你可別想着誣賴別人！你——”
“找到了找到了！”客廳外這時忽然有人匆匆跑進，身後拖着一個大行李箱。是保姆周姨。
“先生夫人，找到若小姐的行李箱了！就被放在大門外面！”
她把行李箱放到葉成安身前。
那行李箱似乎被人急忙忙拖着在土地裏磨過，一個輪子已經掉了，其他幾個輪子也分別粘了一層泥土。
方才葉若為避人眼目，從後門外的草地裏走過，加上她下午跳樹，鞋子邊緣有灰土。這樣看着，倒的确有幾分拖着箱子跑過的模樣。
葉成安徹底氣急敗壞，“你還想怎麽說？我就不明白了，家裏是虧待你了還是對不起你了？你非要這樣做！”
“我沒有。”葉若唇角冷白，“我沒有離家出走，也沒有帶行李箱，更沒有想想用這辦法毀了他們的生日宴！我沒做過！”
她百口莫辯，也不知該說什麽，怎麽證明，只能堅定地重複着那句“沒有”。
“你還撒謊！”葉成安憤聲怒斥：“你媽平時就是這麽教你的？不像話！撒謊任性無理取鬧！真是沒家教！”
葉若深深一震。
她真的很氣，也很憤怒，更恨不得不管不顧，幹脆直接沖上前與這些人直接撕個你死我活。只是蘇曼從小到大對她的教養不允許她這樣做。
而這份氣憤，終于在葉成安提及到蘇曼的這一瞬，徹底土崩瓦解。
胸口重重起伏了兩下，葉若緊緊握着拳，肅而冷聲線夾雜着細微的抖，“我媽從不會讓我撒謊！不像某些人，刻意誣陷忘恩負義，我才不屑這種所謂的家教！”
“你！”觸了逆鱗，葉成安惱羞成怒。驀然揚手，照着葉若的臉便狠狠掴去一掌——
啪！
極大的一聲掌掴在整個客廳徹響開來。
所有人一瞬驚怔住。
大廳裏有一剎的死寂，似乎衆人都沒反應過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就連在一旁坐看好戲的葉芷葉昭修也不禁訝了一訝。
葉若也一瞬愣住，臉偏側到一旁，片刻臉頰燒起的火辣才令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她緩緩望回葉成安。
目光冷靜、淡漠。
葉成安也是一時沖動，這一巴掌不僅打醒了葉若，也令他的氣怒徒然散了大半。
這會兒思緒回籠，他不好低頭，只能沉着聲道：“你說你只是去走走，那你說，你都碰到了誰？去哪兒了？別告訴我沒有一個人看到過你。只要你能證明，這事就算了。”
“我……”
“有。”——
她剛想說什麽，一道情緒未名的男聲率先從外面傳來，比夜風更加缈淡。
“她是和我一起走的。”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看到有仙女有問霍少以前是不是和女主認識，這一點其實我文案裏已經寫出一部分了呀，具體因果不要捉急，故事慢慢講，請君往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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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去學習!”、“輕舟是只貓”、“PinkMartini”幾位小仙女的營養液呀~來，啵一個~~！(づ￣3￣)づ
嗯，老規矩，包治百病！紅色包包你們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