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這聲音來的突兀又猝然,衆人都不禁齊齊一愣,不約而同望向門口。

霍靳琰的步子走得很慢,也很淡定。

一步一步,從夜色裏漸漸透出來,仿佛落了月光。

看清人的那一瞬,屋裏大半的人無疑更加吃驚。

葉成安驚訝;鄒玲麗愕然;

葉芷和葉昭修對視一眼,訝異過後轉瞬便化成一種類似崇拜的欣喜。

只有葉若愣怔着神,半天沒反應過來。

在他經過他身邊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還不期然對了一秒。

那一瞬,葉若感覺他似乎朝自己勾了下嘴角。

表情像是在說:早和你說過一起進來。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徑直走到葉成安跟前,霍靳琰颔首,神色是如常的淡,“抱歉葉總,這麽晚冒昧打擾了,還望見諒。”

葉成安還處在怔愕中,整個人的姿态卻已本能地從暴怒轉成一種恭維,連聲道:“沒沒沒,不晚不晚!靳琰你先坐,你先……”

“不麻煩了葉總,我這次來是有事做,做完就走了。”

他淡淡打斷,說完直接轉身到葉若身前,攤開掌心,将一樣東西亮給她。

“這個東西,你掉在我那了,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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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靜躺在他掌中的項鏈,葉若下意識摸了下自己的脖頸,然後趕緊接過來,“謝……謝謝!”

不遠處的鄒美玲與葉芷幾個神色倏然就變了,滿腔的疑慮呼之欲出。

葉成安同樣大為不解,迷惘問:“靳琰,你剛剛說,你和阿若她……”

那條項鏈是條款式很簡單的鉑金鏈,鏈墜是一枚戒指,形狀是串很精致的藤蔓。

那枚戒指是蘇曼的父親送給蘇曼的成年禮物,裏面還精心刻了她的生日。蘇曼婚後便一直當做項鏈帶着,葉成安自然也認得。

他能拿出這條項鏈,足以說明他剛剛的話并不是為了維護葉若說的虛言。

可這情勢,無疑更令葉成安覺得奇怪。

葉若……

怎麽會和霍靳琰有上牽扯的?

“沒錯。”霍靳琰的視線停留在葉若臉上的指印上,很快平靜移開,“也是我考慮不周,當時一個人無聊,恰好看到令愛落單,就讓她陪我外出走了走。沒想能鬧出這麽大一場誤會,我的錯。”

雖然口中說着是他的錯,可他語氣裏卻沒有半點認錯的意思。反而有種張狂似的責問。

“靳、靳琰哥你今天來過?”聽他講完,葉昭修更愣了,讷讷問:“可你今天不是說——”

“嗯。”霍靳琰回得漫不經心,“我迷路了,所以又走了。”

葉成安鄒玲麗幾人的臉面剎時變得難看。

葉家公館雖大,卻也大不到能令人迷路的地步,若是開着車,更是兩分鐘就能走完。

他用這麽一個奇葩的理由搪塞,除了有種想來便來想走就走的狂妄,無疑也變相暗示着他們待客不周。

葉成安好言賠笑。

“靳琰,讓你見笑了,是阿若不懂事。這孩子今天心情不好離家出走,影響了你參宴,你看……”

霍靳琰從一開始就将和葉若的碰面過程就講的模棱兩可,可從他的只言片語中,葉成安也腦補出了一個大概過程。

他仍是覺得這件事情應是葉若離家出走,想來是在出走的過程中碰見的霍靳琰。兩人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他不得而知,但潛意識裏,似乎只有這個說法能夠說得通。

“離家出走?”聞言,霍靳琰卻驀地笑了下,笑意卻微涼。

“那也是奇了,我當時看見葉小姐躲身在樹下,腿受了傷,身後還有人喊殺喊打,當時還以為是她被什麽人欺負了,沒想到是離家出走,原來是我想錯。”

他話語平平淡淡的,聽在葉昭修耳裏卻倏地心一跳!

鄒玲麗同樣背脊發涼。

葉成安怔了怔,轉瞬間忽然明白了什麽,回眸瞥了眼鄒玲麗。

鄒玲麗略帶掩飾地輕咳了聲。

葉成安并不傻,他對葉若的這件事一無所知,當時在看見那狼藉場景的一刻,先入為主便認同了他們所說的離家出走的說法。

加之當時在宴上,這事的确讓他大失顏面,他自然而然,也将這憤怒都轉移在葉若的身上。

可如今有霍靳琰這樣說,那無疑說明這事是被人有心帶了節奏。

至于那人是誰,回想當時是誰先提的離家出走,就更不難猜了。

霍靳琰點到為止,趁着衆人心思各異僵靜的一刻,主動變了話題,“葉總,聽說貴司在南苑與東郡兩個項目上的資源重調已經基本勻合,對嗎?”

聽他提起項目,葉成安興致忽起,同時心中暗暗松了口氣,“對對,現在已經都勻合好了,不會再出現問題了。”

成建在南苑與東郡兩個項目的新聞發生在一月前,說起來,現在還是圈內的一劑笑料。

大概半年前,萬鼎與合輝兩家公司同時招标,欲分別在南苑與東郡兩處建立獨自品牌的商場與酒店。成建在兩次标會上奪标,成為兩個項目的一級承建商。

當時葉成安一心奪标,在對成建前期的資源預估出現嚴重偏差,加上這兩項目都不是小項目,等真正開始實施時,才發現內部資源嚴重短缺,項目進程受到嚴重影響。

兩項中南苑的甲方萬鼎是大集團,成建內部商讨後,決定将大部分資本調配在南苑上,東郡85%承給外包商。

卻沒想到,發生了大翻車——

合輝雖是新企,可背靠的卻是北川林家的這顆大樹。

林氏得知後大為不滿,公開警告成建進行資源重整,否則将以合同中“外包量不得高于25%”的合約進行起訴,并永不與成建合作。

那段時間葉成安為這件事沒少頭禿過,好在現在一切調整好。這件事雖然在圈裏傳得挺廣,但其實和霍家沒半點關系,現下聽霍靳琰提起,葉成安覺得有些奇異。

霍靳琰語氣淡漠,“那就好,都是自家的項目,的确不适合顧此失彼有所偏頗,該如何勻合,相信葉總心中自有所數,外人其實不适合參與太多。您說呢?”

他一語雙關,在場的所有人卻都聽懂了。葉成安方才松下的氣一下又提起來。

場面一度僵得尴尬,霍靳琰沒再繼續,直言天色不早先告辭了,直接大步轉身。

從葉若身邊經過,他眨了下眼,又很輕很輕地搖了搖頭。

不知是在示意着別擔心,還是別在意。

葉若心一跳。

等他已經走出很遠,她仍沒能收回目光,心髒的頻率一下下鼓噪着耳膜。

送走霍靳琰,大廳依舊僵寂,所有人都心有戚戚不敢動作。

今晚這一出反轉仿佛一場鬧劇,事情歸根結底究竟是怎麽樣的,稍微長了心眼的早就能猜個透徹。

葉成安心緒差到了極點,淺淡說了句散了就上了樓。

鄒玲麗默默跟上。

客廳裏很快也什麽都沒發生般恢複了原樣。

不久,別墅四層主卧響起争吵聲。

“……我早說過了讓你好好待阿若!你之前答應過我什麽?就算你不喜歡她,那你就冷落她,平時不理她不招惹她就行了!為什麽還非誣陷她?她也是我女兒,你就那麽容不下她?!”

“我怎麽就招惹她誣陷她容不下她了?我說過了,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那離家出走也只是我猜的!我這段時間是怎麽對她的你也看見了,是我一直熱臉貼冷屁股!為什麽別人說的你就信我說的你就不信!你就這麽不信我?!”

“就算這次的事情是誤會,那你說,昭修欺負她是怎麽回事?我讓你好好囑咐他們好好對葉若,你就是這麽囑咐的?”

“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罷了,誰能當真的?再說了,你怎麽就知道那霍靳琰說的就是真的?他說什麽你都信,他說的就是聖旨?究竟他是你兒子還是昭修是你兒子啊!”

……

吵聲愈演愈烈,幾乎擾得整個別墅都聽得見。

葉昭修守在卧室門口,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上前就要敲門沖進屋。

“昭修。”葉芷将他攔住,“算了。”

“可是姐……”

“讓爸媽吵,發洩完就好了。”葉芷的臉色也并不好看,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突然轉身下樓。

到二樓時,剛好碰見從小梨房中走出來的葉若。

葉芷和葉昭修腳步停住。

葉若也一停。

只停頓了一秒,她便直接邁開步子,同兩人擦肩。

“我們談談。”葉芷在她身旁突然出聲。

葉若微頓,沒打算理會,繼續朝前走。

“喂!”她這目中無人樣子卻瞬間惹惱了葉昭修,惡狠狠道:“沒聽見我姐說和你談談嗎?你在那拽給誰看呢?你個賤——”

“人”字還沒徹底脫口,葉若驀地回頭,冷冷瞥他一眼。

葉昭修話一頓,被她這麽淩厲一望,心裏無端騰起一絲悚意。

目光平移到葉芷臉上,葉若話音很淡,“有什麽好談的麽?”

漠然凝視她半晌,葉芷忽地走到她半步開外,開口:“我問你,今天,你為什麽會和靳琰在一起?”

葉若一瞬了然,不疾不徐反問:“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葉芷一滞,沒有馬上駁口。

過片晌,她深呼吸,像是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沒關系,你不說也無妨。”

她道:“不過我告訴你,我們家不是不可以接受你,前提是你不要去妄想某些不屬于你的東西。我知道,你讨厭我,我也讨厭你。但只要你保證安安分分,我們倒不是不能和平共處,你覺得呢?”

她這番話說得咬牙切齒,說是談,倒更像是在警告。

葉若聽着,卻覺有點滑稽的想笑。

唇邊真的浮出一抹嘲諷似的弧度,葉若不甘示弱,“你想說的,無非就是霍靳琰。”

似乎被戳中心思,葉芷的眼神表情同時有一絲晃動,接着又恢複成方才的冷漠。

“不管我說的是什麽,反正只要是這家裏屬于我的,你都別妄想着去和我争!我肯跟你和平共處,不代表我不敢把你怎麽樣。否則,你就別怪我!”

話剛落,葉若微微側眸對上她的眼,像狐疑又像蔑視,一字一頓,緩緩說:

“你、的?”

明明只是輕飄飄的兩個字。

落在葉芷耳裏卻倏地一驚。

葉若本就是為了氣勢随口一說,對方這反應卻讓她有些莫名。她懶得深究太多,淡瞥了她一眼,不再理會她轉身便大步回了房。

葉芷卻久久不能回神,面朝她離去的方向,指尖微微發抖。

她……這是什麽意思?

她為什麽會這麽問?

難道……

她是……已經知道了什麽事情嗎?!

作者有話要說:  若若:管她說什麽,氣勢不能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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