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大概是舞會已經結束。下午還有兩場茶話會與音樂會，地點就在葉家別墅。
他話音落下的一秒，衛生間外旋即想起錯落隐約的腳步聲。
似乎有很多人自外走入大廳，還伴随着散碎的談笑。
葉若在安靜處待得久了，聽覺已十分敏銳。察覺動靜，渾身肌肉都剎時一僵，頭皮隐隐發麻。
好在那些人似乎并沒有要上衛生間的意思，聲音逐漸走遠。
霍靳琰一直在等她的回答。
見她許久不說話，他垂了垂睫，放下手轉身。
“霍少！”葉若在他背後忽然叫住他。
霍靳琰腳步停住。
他沒回頭，就這樣背對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後話。
葉若的聲線有種無助的懇求，“霍少，我……能不能麻煩你，幫幫我？”
頓兩秒，霍靳琰偏頭，望向她的眼神很深，“幫你？”
“嗯……”葉若的手指無意識地揪住裙紗，“你能不能幫幫我，讓我能順利回到房間？我現在……我……”
她現在這幅樣子實在過于狼狽，而今大廳人來人往，雖然大家都去往休閑廳，卻難保不會被人看見。
若是她以這樣一副狀貌出現在衆人面前，那她便是今天宴會上最大的一劑笑料。
她不能讓那些人就這樣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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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靳琰一時沒回話。
“我……我會謝謝你！”見他沉默，葉若心口微慌，底氣不足，“霍少，我會盡我所能，謝謝你。求你……能不能，幫我這一次？”
細而柔的音線發着顫，明顯說出“求”這個字對她而言極為艱難。她清澈的眼眸中也蘊着一種抓住救命稻草後的希望。
默了半晌，霍靳琰開了口：“我可以幫你。
葉若眼神一亮。
“不過，我有要求，我要報答。”
她微怔，很快又抿唇，問：“什麽？”
似乎真的認真想了一下，霍靳琰的唇角似有若無微揚，說出口的卻是，“我還沒想好，你先同意，等未來我想好了，再找你兌現，怎麽樣？”
葉若的唇齒輕翕，竟不知該如何答。
看出她的猶豫，霍靳琰接着又補充，“你放心，我保證不會觸及原則問題，不會做為難你的事，只在你能接受的範圍內讓你力所能及，這樣，如何？”
沒想到他又會這樣說，葉若頗覺意外，想都未想直接點頭，“好！”
她說：“霍少，我答應你。”
“OK。”
明明只是簡單的一句同意卻生被她露出一副視死如歸似的意味，霍靳琰無聲輕哂，轉身，“跟我來。”
從別墅一層公衛到二樓葉若的房間并不遠，只是一道來來往往常能遇到人。
但有霍靳琰開道，這問題自然就變得簡單易解。
與此同時，葉家花園內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舞會過後有一批客人要提前離場，離場前，客人們紛紛來到東道主跟前喧別。
葉成安與鄒玲麗在會場門前送客。往來酬酢間，有人無意問起：“葉總，怎麽不見你的大千金？”
“是啊，剛才好像舞會時就不見葉大小姐，是提前離場了嗎？”
葉成安聞言稍頓。
葉成安自然知曉葉若不在現場。方才舞會開場前，他就發現了。
宴席舞會一直都有設宴主角跳第一支舞的規定。發現葉若不在場，他馬上就吩咐了人去尋。
可惜葉若的手機一直提示關機，人也一直未歸。等舞會開場，最終還是葉芷臨時出面才将場面勉強應付過去。
他随便找了個由頭，“哦，阿若她剛剛臨時有急事，先去忙了。待會兒會回來親自賠罪，大家見諒。”
在這種場合上作為主人卻無故離場無疑是件極為失禮的事，但再心有不滿，大家也不會蠢到當面編排，只紛紛說了些“能理解”、“急事重要”便告辭了。
大部分客人走後，葉成安的笑容徹底挂不住，在花園裏便發了火。
“這個葉若，真是太不像話！到現在都不見半個人！到底上不來臺面！”
鄒玲麗漫不經心地勸，“你也說了，說不準是有事，還是個孩子，有玩心也正常的，哪有那麽嚴重。”
“什麽孩子！她都多大了？照這麽說阿芷昭修誰不是孩子？又有幾個像她這樣！”他回頭斥，“還有你，還替她說話！這些孩子任性刁鑽還不都是你慣出來的！”
“好好好……不說了，我不說了。”鄒玲麗話語讪讪，媚眸流轉間，壓不住眼底隐隐的快意。
默默站在兩人身後聽着，葉芷始終眸色溫純，笑意淺淺。
葉若一回到房間，立刻回身反鎖上房門。
滿身的力氣都在這一瞬盡數洩盡，緊繃的神經也都在這瞬全部松弛下來，取而代之的是心頭後知後覺攀爬上的寒意。
感到她抖得厲害，霍靳琰找到房間空調遙控器，替她打開了熱風檔。
暖風很快将整個房間充斥，也漸漸将她心裏的餘悸沖散掉。
一切安穩下來，這會兒再面對霍靳琰，葉若心下隐隐微窘。
這似乎……還是她第一次，帶一個陌生男人來到自己的房間。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但又直覺必須得說點什麽，少頃打破沉寂，“霍少，謝謝你。”
霍靳琰看她的眼神很靜。
葉若卻更加不自在。
明明與他只有數面之緣，可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似乎就是這句“謝謝”。
哪怕真是發自肺腑，但這種話說得多了，誠意未免會打折扣。
這句之後，兩人雙雙沉默。
她的身子已經暖了，可禮裙還濕着，濕噠噠貼在身上，皮膚粘膩得難受。
這個時候她最需做的便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将自己恢複成人樣，然後趕去茶話會将可能發生的後果收斂到最小。想了想，咬唇說：“霍少，我可以向你借一下手機嗎？我想打個電話。”
霍靳琰未假思索，解了屏鎖遞給她。
握着手機阖眸回憶了一下電話號碼，葉若撥通小梨的電話。
小梨接到電話後便連忙趕來了葉若的房間，一進屋，就急匆匆絮叨着：“我的天若小姐！你怎麽在這兒？知不知道先生剛剛讓我們找你都要找瘋了！你——”
她進屋時并未發覺屋裏還站着第三個人，一轉頭看見，語調瞬時又高了八個度，“霍……霍少？”
霍靳琰波瀾不驚地向她颔首。
小梨又驚又訝，扯過葉若壓着聲音八卦：“若小姐你怎麽和霍少在一起？不對……是霍少怎麽在若小姐你的房間裏？你們兩個……你們——”
她越說，葉若越覺尴尬，拼命伸手拽她，“這是誤會！我回頭再和你解釋。你快幫我重新弄下頭發，我化妝，我一個人來不及。”
她重新面前霍靳琰，“霍少，我去換下衣服，你……”臉頰稍稍發燙，她低下眉眼，“你先自便。”
霍靳琰點頭，“好。”
卧室裏沒有試衣間，好在有間獨立衛浴，門卻是磨砂玻璃面。
動作間，外面的人其實能夠看見一點影廓，反而更顯一種若隐若現的妙曼旖旎。
霍靳琰将注意力努力從門口移開，站在房屋中間四處打量。
這房間依整體面積來看其實不算小，但在他看來卻有另一層感受在。
葉家別墅的戶型是城建集團在五年前開發的“江南灣”別墅群中的頂級戶型，因為經典，其設計霍靳琰早在幾年前就研究過。
這間房處在二樓最東，三十平米，獨陽獨衛。雖不算差，可若與別墅內三、四層的主卧相比，便真是差得太多了。
加上朝北，所以除非家中真的人丁過旺，多數選擇了這套戶型的客戶，這間屋子的用處基本都是用做雜物室。
——她在葉家處境，顯而易見。
他還在四下看，衛生間的門便忽然開了。
霍靳琰應聲回過頭。
葉若已換好了衣裳，也重新弄過妝發，整個人不複方才的狼狽。
她換了條淡青色的裙子，版型簡單，淡淡的顏色将她皮膚襯得更白，也更清純了些。
霍靳琰卻感覺哪裏不對。
“霍少，我好了，可以走了。”
他沒動，默默看着她從他身邊擦過，走到門口。忽然出聲，“等等。”
葉若停住，錯愕看他。
“為什麽不穿禮服？”目光在她身上又上下打量了遍，霍靳琰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禮服。
她的妝發确實很完美，這條裙子也很襯她，可惜過于日常，迥異混搭總顯得不倫不類。
聽他問起，葉若有些窘迫，低聲說：“我……沒有。”
霍靳琰像沒聽懂。
她剛想解釋，小梨率先開了口，一股腦把她所有顧慮都講出來，“霍少，我們若小姐哪有禮服穿了啊？她回來到現在不就這一套，還是為了應付這次宴現買的舊款。要麽說剛剛潑水的人心太毒了，擺明了是知道她沒有禮服換故意讓她出醜的。這真不是我們不講禮貌，真的！”
在宴席上衣冠不整是失禮，葉若當然知道，只是若非走投無路她也不想這樣。
她這條裙子已經是她衣櫃裏最“華麗”的一條，淨版裙面上散碎着珍珠與細紗。雖然與正式的禮服壓根比不了，但已是她能想到的最好辦法。
霍靳琰默默聽着，臉上沒什麽表情。只是聽罷上前将她往回一拉，“你等我一下。”
葉若不解，“霍少，你要做什麽？”
“你等下就知道了。”
“霍少！”預感到他似乎要做什麽，葉若忙追上兩步，倉皇說：“不用了！”
霍靳琰停下，看她。
葉若背脊僵直，低着頭又重複一遍，“不用了。”
她幾乎是硬着頭皮在說話，“霍少，謝謝你今天願意幫我，真的，這次的事情我其實真的很抱歉，本來與你根本沒關系的，是我求你幫我才把你扯進來。你能送我回房間，我已經很感謝了，禮服的事，就真的不再麻煩了……”
葉若并不了解霍靳琰，但經過前兩次的獨處，直覺讓她覺得他是個外冷內熱的人。
就如同他前幾次願意幫助素未蒙面過的她化解窘境。這一次，她大概也能猜到他是要替她解決禮服的事情。
可她不願。
人在處于窘境時，都希望能有一個救世主出現，在最絕望的時候，能被拉一把。
可當被幫得次數多了，難免就會心生依賴，逐而喪失獨立解決問題的能力。
他能幫她一次，兩次。卻不能确保她每一次受挫時都恰到好處的出現。
何況之前那麽多次，她已經虧欠很多。
她更始終深刻記得他的身份，他和她的關系，以及他葉芷的婚約——
他不是她能夠得上的人。
更不是能讓她依賴的人。
很明顯的拒絕，幾乎是話落的下一秒，霍靳琰就開口，“好。”
葉若松了口氣。
他話鋒一轉，“那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麽辦？”
她這一身出席絕對受人诟病，效果恐怕不會比她狼狽出場好上多少，他始終不覺得她這樣過去是好事。
葉若剛松下的氣息又不禁一提，斟酌說道：“我……會想辦法盡力應對的。”頓了頓，“也會想辦法和大家解釋。”
“什麽辦法？”霍靳琰緊追不舍，“怎麽解釋？先來給我聽一聽。”
“……”
她沒說出話，他繼續乘勝追擊，“而且，是誰把你弄成這樣的？你不想讓他們受一受教訓？”
這個問題把葉若問住，葉若先是一怔。然後無意識地點了點頭，又搖搖頭，眸光低垂。
霍靳琰不解地挑了下眉。
“我……”抿抿唇，她想着合适的說辭，“我只是覺得，沒有意義。”
“那什麽是有意義的？”他反問：“受了欺負就默默忍着，以德報怨，等着他們良心發現？”
不待她回答，他立刻又說：“我保證他們不僅不會發現，還會因為看你隐忍避退，更加變本加厲——欺負你。”
“……”葉若忽然無話。
兩相靜默少頃，霍靳琰無聲笑了笑，緩步走到她面前，“所以，既然你沒有好的辦法，那不如試試我的辦法？”
他很高，葉若看着她時，需要微微仰着臉。
從這個角度看他，他深黑的雙眸曜亮如星，微眯着，有點勾人的意味。
“既然求了我幫忙，就沒有讓我只幫一半的道理。按我說的去做，其他的一概不用理。”
作者有話要說： 霍少出馬！一窩全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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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仙女“羽芊”的營養液，晚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