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房子是小二層樓, 并不算寬敞。因為裝修用的木料老舊, 加之已經許久不曾有人來過, 空氣裏總有種腐舊的黴味。
推開門, 屋裏塵埃飛舞。
好在當初葉若走時, 曾裏裏外外将房屋仔細打掃過。掀開苫着沙發茶幾的防塵布,防塵布下的東西仍潔淨如新,還有着當初離開時的皂角香氣。
葉若心裏自然是又興奮又驚喜, 可又生怕,自家簡陋的環境會否怠慢到了他。
她一入屋後便忙前忙後, 除灰掃塵,拖地擦桌,動作十分利落。
霍靳琰悄無聲息取了掃帚想幫她做, 卻被她匆匆搶過。
“你不用動,我來就好的。你先坐,我收拾好去給你倒茶,馬上就好。”
因為不是長住,房屋簡單收拾起來也快。
打掃好房間, 葉若飛快跑去後廚燒水泡茶。霍靳琰便站在客廳中央,觀察起這屋內的陳設。
這是一間獨院二層小樓, 面積并不大。樓上是卧室, 樓下是客廳廚房與雜物間。
房子雖老舊狹小,但卻收拾得十分幹淨整潔。
被雨水泡花的白色牆壁用辣筆添了幾筆,變成了一副小孩踩水的牆畫;
門口懸挂着用小玻璃瓶自制的小風鈴;電視機旁的花瓶裏還插着一株枯萎的山茶花。
雖只是些細微小心思,卻足見房子主人對待生活的态度。
這就是……她曾生活過的地方。
他的姑娘, 曾經就是在這裏,經歷生死離別,嘗遍喜怒哀樂,被生活強迫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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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在屋中的一景一物上一寸寸掠過,似乎想将這有關她的一切都烙印進心底,一絲一毫都不願落下。
少頃葉若歸來,手中托着滾燙的熱水與茶具,在茶幾上放好,“怎麽不坐下?”
“随便看看。”他平靜從周遭收回目光,重轉回向她的臉上,眸色略顯深邃。
目光過于深沉熾熱,讓葉若有些羞澀,低下頭努力收起心思認真點茶。
或許是身處在她曾身處的地方,讓他心裏莫名有種很異樣的感受。
又酸又暖。只想一直看着她,抱住她。
他視線直直鎖在她身上不曾偏移半刻,随意找着話題說。
“你會點茶?”
“嗯,會一點點,我媽曾經教過我。”
頓了頓,霍靳琰道:“你母親,教過你很多東西。”
“嗯。基本上我外公會的,和我媽媽自己會的,她都教過我。她說女孩子會一些藝術類的東西好,無論是點茶、書法、還是畫畫,沉靜性子的同時,也能讓心思變得開闊,所以教過我很多。”
她手上熟稔地置茶咬盞,然後将最終點好的一盞茶遞到他面前,“嘗嘗看。”
霍靳琰墜下目光,雙手捧起茶盞在鼻息間蕩了蕩,然後淺淺品啜。
“君山銀葉。”
“你嘗出來了?”她有些驚喜,為自己也置了一杯,緩緩品嘗。
就這時,房屋的大門被從外敲響。
來人是高奶奶與周遭的幾家鄰居,人來的同時還帶着一些新鮮的餃子與食材等,說:“若若,我看你和你這小未婚夫啊,回來的這麽晚,肯定還沒怎麽吃東西。我和你這些叔叔嬸嬸商量着,過來給你們送些吃的,只希望你們小兩口別嫌棄。”
葉若受寵若驚,怔怔看着他們手中拎着的食料推辭,“奶奶……這怎麽好意思?我們明天自己去集市上買些東西便好的,這都是你們自家囤的過年的東西,我們又怎麽能……”
“哎呀沒事的,沒事的!你說你們大老遠回來一趟,我們也沒什麽能夠送你,就拿着吧,拿着吧啊!”
“收下吧,都是好意。”霍靳琰輕攬住她的肩膀,又提議:“或者,讓大家留下來一起吃飯,也熱鬧一些。”
葉若一聽眼神微亮,“對,高奶奶,齊叔,不然你們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吧!這家裏只有我們兩個人,難免冷清,就當我們聚一聚。”
鄰裏們商量了一番,欣然同意。
蘇家老宅的餐廳很小,但也因為小,人一多,便顯得分外熱鬧。
大家一齊分工協作,沒一會兒,各式佳肴飯菜便擺滿了一整桌。
将家中的大小桌椅全部拼湊到一起,十幾個人圍繞着桌子坐着,熱情地同葉若淺喧聊笑。
齊叔甚至從家中帶了酒,給桌上能喝酒的人一一填滿。
今天來的這些人裏,有一小部分其實是沖着霍靳琰來的。
就在剛剛,高奶奶一行同葉若他們分別之後,小鎮裏各家便逐漸漫開消息稱,蘇家那個特別漂亮的小姑娘葉若回來了,還帶來了一位儀表堂堂的未婚夫。
小鎮裏消息傳得快。不多時,這個消息便傳到了各家各戶。
那些方才親眼見到了的人們只道她的未婚夫氣質矜貴英俊禮貌,又開着跑車,一看即知不同凡響,簡直說得天上有地上無。
沒見到的人們心生好奇,便趁着來送食料的機會,過來一探究竟。
此刻一桌上雖大部分都是長輩,卻絲毫捺不住大家夥對霍靳琰的好奇,一個個灼亮着眼睛一瞬不瞬盯着他。
女人多是賞顏,男人更直接的多。齊叔将一瓶白酒直接放在他面前。
“小夥子,看你酒量應該不錯,來陪我喝兩杯?我們爺倆也來聊一聊。”
葉若瞬間大驚失色,“不行不行!齊叔,他胃不好,不能喝酒的。”
齊叔反駁,“欸,一個大男人,不喝酒怎麽行呢?胃不好那都就是因為不常喝,喝多了胃自然而然就好了!快滿上滿上!”
“不是,齊叔……他是真的——”
葉若仍想拒絕,話未說完掌心忽地被身邊人一握。
她愣愣地看着霍靳琰對她輕笑。
“放心,沒事的。”
他轉而對齊叔說:“您別聽她的齊叔,我能喝酒的,我陪您喝。”
“诶,這才對嘛!”齊叔樂滋滋地斟滿了一杯推到他面前。
葉若又急又怕,拼命拉着他,“不行啊!你怎麽能喝酒呢?你不可以!你……”
“真的沒事。”他溫熱的手掌輕覆在她揪着他袖擺的手上,輕拍兩下,還輕輕向她眨了眨眼睛,“乖,信我。”
齊叔嗔怪,“若若!你看你這小未婚夫自己都說能喝,你又怕什麽!知道你護夫心切。你放心,就幾杯而已,不會有事的!”
“可是——”
她想再阻攔,齊叔的妻子齊嬸将她輕拉到一旁。
“任他們喝吧。他們男人喝他們的,我們聊我們的!你齊叔也就是突然腦抽,狗拿耗子想試試他,那酒是你叔自己釀的,度數不高,你別管他。”
“不是的齊嬸,是他真的……”
“你看。”她沒說完,齊嬸擡手一指,葉若怔怔回頭。
就見霍靳琰拿起桌上的那杯白酒飲下,他喝得稍急,還不有一線酒液溢出唇角,順着線條完美的喉結下滑,沒入衣領裏。
一杯飲完,他杯口朝下輕扣兩下,神色姿态從容淡定。
周圍的人們爆出喝彩聲。
不得不說,霍靳琰酒量不錯。酒品也十分的好。
他胃的确不好,但早些年應酬多,早已練得千杯不醉,加上他體質特殊,越喝面色反而越白,便更是愈顯穩重沉着。
葉若卻始終心藏擔憂,好在自從上一次得知他胃不好後,她一直随身常備着胃藥。趁着酒過三巡大家聊笑的空檔,悄悄取來偷遞給他。
“給,你等下把它吃了。”
“這是什麽?”霍靳琰微怔,翻手看清藥瓶上的字跡後,心中不禁一動。
“哪裏來的?”
葉若自然不好意思說,随便謅了個由頭,“我……家裏有常備藥,剛剛翻出來的。”
那藥瓶上标注的日期卻顯然是在她回到葉家之後。霍靳琰不曾戳破,不由自主将那一小瓶藥握緊在掌心裏。
……
這場酒喝到最後,桌上男人們早就喝倒了七七八八。
夜色已深濃,不少人主動上門來催促着自家前來做客的人回家。葉若與齊嬸在旁忙着送客。
齊叔也早已喝得醉熏,盡管舌頭發鈍,仍還在堅持不懈地推杯換盞,“我說靳、禁……你是禁什麽來着?禁糖禁醋?”
“靳琰。”
他這一整晚都未曾怎麽說對過他的名字,霍靳琰絲毫不煩,一遍一遍耐心地糾正。
“哦,對,你不吃鹽。”齊叔點點頭,話說得颠三倒四。
“我告訴你啊禁鹽,你這小夥子,我可是真喜歡!你啊,得對葉若好,知道嗎!別以為若若沒娘家,就能欺負她!我們溪鎮出去的姑娘,沒人能欺負!知道嗎!”
霍靳琰答得很認真,“我知道的齊叔,我明白。”
他這态度讓齊叔大為滿意。他又忽然嘆息,“唉,要說若若這姑娘啊,也命苦。小小年紀,家裏親人一個接一個的去世,親爹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麽好東西,不然怎麽能丢下她們這孤兒寡母的這麽多年理都不理的。現在有個人對她好,也挺不錯!挺不錯!”
霍靳琰默了默。
他視線遠遠落向遠處葉若的身上,想起她方才回來後那樣熟絡地家務打掃,不禁問:“齊叔,我能不能冒昧問您,若若以前在溪鎮,生活是怎麽樣的?”
齊叔忽然悶聲笑了笑。
“還能是怎麽樣的?倒不至于多差,但是她們娘仨一個個孤兒寡母的,你說又能有多好?”
他說:“葉若這孩子啊,小時候就有點不太愛說話。她外婆和她媽身體都不大好,從小就特別懂事,別家孩子都吵着去玩的時候,她不,她就一門心思回去照顧外婆。
“她們一家三口挺困難的,收入都靠着她媽一個人,要不是我們這些鄰居偶爾幫襯,恐怕,她連上學都是難的。”
“不過你也看見了,她長得漂亮,她和她媽長得都漂亮,讨人喜歡,但是非也多。
“她媽帶着她,一開始這周圍的村鎮沒少有風言風語的,說什麽的都有,要多難聽有多難聽的,故意找茬的也有過。她在學校裏也受過不少氣。
“我侄子二狗和她一個學校,經常看見有小女生圍着欺負她。但她不想給家裏惹事,所以多數也都忍過去了,回到家裏,除了好什麽都不說。”
……
“總之啊,你現在既然和她好,那就別騙她感情,好好愛她!若若這姑娘挺好。別看她什麽都不說,其實誰對她好,誰不好,她心裏都記得。
“我就記得啊她小時候,大概八九歲的時候,那天過兒童節,她一個人在家門口等姥姥,我正好路過,就給了她一塊糖。後來但凡是逢年過節,她總是來我們家送東西。端午了送粽子,中秋了送月餅。什麽都不說,但就是一直送,這麽多年都沒斷過。
“別看她不說,但是我知道,她其實就是在報那一快糖呢!就一顆糖,我自己都快不記得了,她偏偏一直記挂着。”
霍靳琰唇角發白,不知什麽時候起,平放在桌上的手已經緊緊蜷起,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
他心跳得異常快,咚咚咚咚。胸膛裏卻堵得滿滿的,丁點滋味都說不出,半邊心口都疼得發麻。
“我會愛她。”
過了好半晌,他開口,嗓音低到發啞,“拿命……去愛她。”
作者有話要說: 霍少:今天我叫霍禁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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嘤,今天累了,不寫作話了。感謝仙女“是糖呀”的營養液灌溉呦~親吻送給你,你是糖你超甜!(^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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