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這兩個字剛一脫口, 霍靳琰的目光登時錯愕地一漾。
葉若也驚訝地赫然睜大眼, 立刻瘋了般拼命向他搖頭。她不能說話, 就一直“嗚嗚”地叫着, 整個人劇烈掙紮, 任由鄒明凱怎麽扯拽都不肯靜下來。
淡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霍靳琰胸口微微起伏,聲音很低, “你們別太過分了。”
“過分?”鄒明凱卻嘲諷一笑,說:“霍靳琰, 這詞在你嘴裏說出來,那他媽就是個笑話!我們過分?我們過分那你當初二話不說背地裏截胡我們家客戶的時候過不過分?我們過分你把葉芷送到精神病院的時候又過不過分!就算是我們過分,這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的!是你他媽欠我們的!你當初不是讓我姑姑姑父下跪麽?那你也給我跪下!跪下!”
他不說話, 整個人站得就如迎風而立的筆直挺拔的竹,是骨子裏透出的矜傲。
葉若一直劇烈搖着頭,喉嚨裏發出的嗚嚕聲也越來越大。她臉色通紅,姿态急切,掙紮得幅度也越來越劇烈。
似乎是有話要說。
低頭盯了她幾秒, 鄒明凱一把扯開了封她口的膠條,不耐道:“說。”
驀然沒了禁制, 葉若深深喘息了兩下, 沖着葉昭修疾聲喊:“葉昭修!當初讓他們下跪的是我,有本事你沖我!不是他!”
她說着又看向霍靳琰,目光很濃郁也很複雜,定聲命令:“霍靳琰你不許跪!我不允許你跪, 不許!”
鄒明凱只覺被嚷得心思煩躁,眉目一厲一巴掌利落就掴下去,葉若的臉瞬時側向一邊。
“話多!”
霍靳琰一凜,一把便想沖上前。
守在周圍的那些保镖立馬上前将他團團圍住,手掌按住他的肩不讓他上前。
“你別碰她!”
“你跪不跪!”他扯住葉若的衣領,将那把刀再次比在她的脖子上,挑着眉向霍靳琰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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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若心中恐懼升騰,拼命緊攥着手讓自己保持冷靜,試圖發聲,“靳琰……”
“你閉嘴!”鄒明凱又狠狠揪了她一把。
刀尖向前,在她皮膚上留下一道血痕。
霍靳琰咬牙阖上眼,呼吸漸漸變得急而沉,像是在做強烈的心裏鬥争。
下一瞬他睜開眼,利落脫了外套甩在地上,雙膝一彎——筆直跪下去!
當他膝蓋落地,葉若的心裏一沉,立刻閉上眼,轉過頭不敢看。
鄒明凱暢快極了,驀然開始發笑,笑得格外酣暢痛快,像要把此前積壓的所有屈辱盡情宣洩出去。
“該!該啊!霍靳琰!你他媽也有今天!”
瞥眼看見葉若緊閉着眼偏着頭,他忽然揪住葉若的頭發被迫她轉過頭來,呵斥,“睜開眼睛!給我看!看!”
葉若吃痛,可卻拼命拗着他的勁兒不肯回頭,眼睛裏有眼淚滑下來。
“你放開她!”不遠處的霍靳琰見狀起身便想沖前,卻猝不及防被葉昭修踢上小腿,一失力再次單膝跪倒。
“看啊!”鄒明凱在她耳邊厲聲喊道:“我就是要讓霍靳琰下跪,就是要讓他下跪!他霍靳琰不是牛嗎?不是厲害嗎?不是誰都尊敬他崇拜他嗎!我就是要讓他像狗一樣直接跪在我面前!你給我看!看啊!”
他一邊吼,一邊飛快仰了仰着下巴示意葉昭修。葉昭修馬上掄起手裏的鐵棍驟地打上霍靳琰的背。
霍靳琰不期然發出一聲悶哼,上半身一傾右手撐在地上。
聽到聲音,葉若倏地回頭,擔憂喊:“靳琰!”
鄒明凱趁機掰過她的頭,用力禁锢着她的頭與下巴,不讓她有機會挪開,“給我好好看着!”
後背鈍痛劇烈,半跪在原地緩了好半晌,霍靳琰剛跌跌撞撞起身,葉昭修忽地又一棍輪上他的肩,将他再次打下去。
“靳琰!”
鄒明凱同時命令:“給我教訓他!”
立時周圍那些保镖全部呼啦湧上前。李淦也收起了打火機,慢悠悠跟在衆人身後走近霍靳琰。
葉若悚恐至極,早就顧不得疼,拼命掙紮,拼命大喊:“靳琰!靳琰——”
狠厲的拳打腳踢毫不留情落下來,霍靳琰的眉目間被戾氣浸染,忍着疼起身,飛快拽住其中一人的衣襟做肉盾。
他揚起拳頭同他們打鬥,拳頭還沒等落下,鄒明凱立即又飄飄然開口,“霍靳琰,你可想好了!”
他把玩着刀,用刀片在葉若臉頰輕拍了拍,“你想好了今天你這一拳要是下去了,後面會是什麽後果。”
霍靳琰頓住。緊握的拳微微松動顫抖。
他頭發早已亂了,臉上帶了傷,胸膛劇烈起伏,雖狼狽,眸光卻如一只傲然狠絕的孤狼。
那光芒卻在漸漸散去,少頃拳頭也顫抖着慢慢放下。
鄒明凱得意地一勾唇角,“給我打!”
肩背倏地一記重擊,霍靳琰直接翻到在地。
“靳琰!”葉若歇斯底裏哭喊:“霍靳琰!霍靳琰你起來!還手!霍靳琰你還手!還手——”
場面混亂,一群人淩亂毆打了一陣,葉昭修忽地叫了停。
人群散開,霍靳琰斜倒在地上,身上是塵土混合着血跡,緩着呼吸像在忍痛。
居高臨下盯了他兩秒,葉昭修驀地擡腿,照着他的小腹狠狠踢下去。
霍靳琰額上有冷汗滲出來。
“這一下,算是你欺負我姐,侮辱我媽的代價!”
說完他又揚起手中的鐵棍,打擊到肉體上發出悶悶的鈍響,“這一下,算我平日對你多般尊敬,你卻對我目中無人,是你欠我的!”
打完這兩下,他旁兩步,李淦又慢悠悠上前來站到他身旁。
霍靳琰擡起頭,說不出話,眼神卻如鷹隼一般犀利。
沒多廢話,李淦一腳直接踩上他的的右手。
當他這一腳踏上來,劇烈的疼仿佛瞬間能從骨骼傳到身體裏每一根神經。
霍靳琰額上青筋暴起,險些發出聲音,拼命忍着才沒令自己痛呼出聲來。
他甚至仿若聽見了像是骨頭碎裂的細響。
“靳琰!”葉若的嗓子都幾乎喊啞,嘶喊聲破了調:“李淦你個王八蛋!你滾開!靳琰!”
“吵死了!”鄒明凱一巴掌扇下去。
“你他媽不是牛嗎?嗯?”狠狠踩了他少晌,李淦把腳挪開,一下一下踹他的腹部和胸膛。
“你接着牛啊!牛啊!我草泥馬!讓你當時踩我!”
“你怎麽不喊疼!叫啊!喊疼啊!你求求我,你求求我我就放了你啊!”
耳朵貼着地面,霍靳琰忽然似有若無地聽見似乎有警車聲,離得很遠,卻像是在往這邊駛近。
閉眼深斂了一口氣,霍靳琰忽地使出全身的力量騰身而起,一手飛快勒住葉昭修的脖子退後數步,另一只手趁他不備奪過他手中的鐵棒,抵在他頭上,與鄒明凱恰好形成一個對峙姿态。
“表哥!”沒想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變化,葉昭修吓得登時尖叫,“表、表哥……表哥你救我!救我!表哥!”
鄒明凱也大為意外,盯了他兩秒忽然冷笑,手中的刀筆直指向霍靳琰,“你行啊你,霍靳琰!居然敢用昭修威脅我!”
霍靳琰輕咳兩聲,努力揮去喉嚨裏的血氣,嗓音也沙啞。
“你都說我很精了……”
“……如果不再精一些,那我豈不是對不起你對我的評價。”
鄒明凱臉部肌肉跳動兩下,說道:“可是你以為,你用葉昭修就能威脅得了我?”
他的語氣是種帶着輕蔑之意的無所謂,“他們葉家現在是什麽情況,你和我都清楚。葉昭修對我沒用,你拿他威脅我,更沒用!”
葉昭修訝然失色,“表哥?!”
“我知道。”霍靳琰分毫不意外,甚至露出了些許笑意,“我就是想告訴你們,你們誰都跑不掉。”
基本是他話落的下一秒,倉庫的門窗忽傳來急迫的警車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鄒明凱剎那慌了,左右看了一看沒看出個究竟,只能匆碌問:“誰報警了?是誰把警察叫來的?!誰他媽報的警!”
過會兒他倏地想明白什麽般,一扭頭狠狠瞪向霍靳琰,咬牙切齒,“霍靳琰!你他媽居然敢報警!”
“我可沒報。”霍靳琰輕飄飄說:“我這一路上,都是跟着你的人來的,說什麽做什麽都在你們的控制裏,我可沒辦法報。”
一個保镖這時悄然上前,俯在鄒明凱的耳邊說了什麽,鄒明凱剎那色變。
“你他媽怎麽不早說!”他一腳踹過去,斥罵,“廢物!跟丢了一個人還不早說!我讓你們把霍靳琰帶來讓你們把他身邊的人放跑了嗎!”
氣哼哼地踢打了那保镖半天,他又急戾望回霍靳琰,火冒三丈,“行啊你,霍靳琰,你那個丢了十幾年的稀有弟弟居然找到了,還敢跟我玩兒裏應外合!你他媽行啊!”
這一句卻聽得霍靳琰心弦驀地一動,他眸光一凝,“你怎麽知道,我弟弟是稀有血型?”——
鄒明凱目光一閃。
“誰他媽現在跟你說血型了!”他拿着刀的手向旁一劃,廢棄的鐵皮發出哐啷一聲巨響,鐵皮身上也紮透一個大洞。
“你讓他們給我撤了!馬上撤了!要不然,要不然……”左右看了看,他又重新扯過葉若,刀尖直接對準心口,“我殺了她!”
“不許動!”——
下一瞬倉庫的門口忽然有無數警察湧進來,盾牌在霍靳琰身前一一排列,将整個場面一分為二。
盾牆的那一邊是鄒明凱挾持着葉若,李淦與那些保镖手足無措;而這一邊霍靳琰鉗制着葉昭修,葉昭修被吓得哭出聲來。
“哥!”
“靳琰!”
很快又幾道人影從外面跑進,是霍靳珩與許承洲顧讓一行人。
看見霍靳琰眼下渾身是傷的模樣,心不禁一提,“哥,你——”
“我沒事。”霍靳琰向他搖頭示意安心,反手一推,将葉昭修直接交給一名警察手上。
倉庫裏裏外外此刻全部全然裝備圍困好,倉庫外的揚聲器被打開,警車嘶鳴,紅藍燈耀眼,外面的警察開始一遍遍喊話。
那揚聲器的聲響開闊,加上這周圍靜,這一下就仿佛有四面楚歌之效果,每分每秒都在擊打着人的心理防線。
鄒明凱肉眼可見地開始慌張,眼仁都透出憤怒的紅色,嘶喊:“霍靳琰,你逼我!”
他把刀尖杵在葉若的喉嚨,“你讓他們撤了!放我走!撤了!不然我真敢殺了葉若你信不信!我真殺了她!”
有血從皮膚表層滲出來,霍靳琰厲道:“你把她放了!”
“你先撤!”鄒明凱半分不讓,“你不撤,我就不放!撤了!”
“你先放!”
“你先撤了!”
眼看他們無半分要撤退的跡象,鄒明凱幹脆生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思,忽地嘀咕了一聲“那就一塊兒死吧”,從身後拿出塊毛巾死死捂住葉若的口鼻。
霍靳琰居然驚恐睜大眼。
“上!”同一時刻,警察也趁機湧上前去。
那毛巾猛地被蒙在自己口鼻處時,葉若瞬間聞到一股極刺激的氣味,就同方才在車上時聞到的味道一樣,只是更濃,也更強。
葉若立即屏住呼吸,大腦裏的眩暈感卻迅速湧上來,整個人也如同被驟然丢入一個密閉的水罐子中,什麽都聽不到,什麽都看不到。
整個過程不過幾秒,再下一瞬,鄒明凱與李淦數人已被七七八八按在地上。
鄒明凱被整個人按倒在地,雙手背在身後上手铐。
他整個人還在罵喊,猩紅的眼死死瞪着霍靳琰,各類腌臜下流的話源源不斷地往外喊,沖冠眦裂。
霍靳琰卻根本來不及管他,瘋狂沖到葉若身前,手忙腳亂地去解她身上的繩子,不斷喊:“葉若!葉若!”
葉若朦朦胧胧間聽見霍靳琰的聲音,時近,時遠。
她艱難地睜眼,眼皮上卻仿佛壓了千斤重擔,隐隐約約只能看到一個綽綽輪廓。
她想說話,一張口胸口卻是排山倒海的惡心感瘋湧上來,她一把扭過身幹嘔,嘔得劇烈,卻什麽都嘔不出。
“葉若!”霍靳琰忙将她抱在懷裏,試着去安撫,“沒事了葉若……沒事了!你是哪裏不舒服?你哪裏不舒服!”
“靳琰……”她氣若游絲,似乎覺得極度難受,眼角有淚往下滑,身上一陣陣顫抖,卻說不出來話。
“我在!葉若,葉若!”霍靳琰抱緊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去呼叫,疾聲裏有細微哽咽,“你別睡,別閉眼!我們馬上去醫院!馬上就沒事了,沒事了!”
身旁馬上有女警察走近,仔細查探她的狀況與那塊白毛巾,很快定論,“是乙.醚!”
她立刻拿起對講機向外面呼叫:“叫救護車!人質有乙.醚中毒跡象,快!”
……
全世界的聲音都開始變得飄渺遙遠,耳朵裏像有海水倒灌,靜谧得什麽都聽不見。
葉若阖上眼,徹底陷進最深的沉眠。
作者有話要說: 下更九點。